白石芽衣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反复上演着当时所经历的一切。
少年将唯一防身的武器交到她手上,决然离开的背影,还有少年那惨不忍睹、四分五裂的身体,散落在地板上,将光洁的地板淌出一大滩刺目粘稠的血液。
而那双曾经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根漂亮得像是玉石一样的小手指,正可怜兮兮地躺在距离她不过三四十公分的位置上,层次不齐的切口面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露出染血的森然骨节,仿佛在像她传递着什么信号。
【我会保护芽衣的。】
那时候云淡风轻,令她不以为意的一席话,在这一刻竟然猝不及防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几个人将富江的尸体分成了好几个部分,白石芽衣再也不敢探出目光去看,耳朵里只剩下斧头挥舞时划破空气的声响,落下时和骨头碰撞沉重的声音,还有他们像是疯魔一样的话语——
“这全都是富江的错!如果不是他执迷不悔的话……我们早就警告过他了,他不听劝,非要跟白石芽衣走在一起…都是他的错!”
“……我们本来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的,都是你的错呢,富江……”
“...还有那个女人!白石芽衣!…那个女人也有错!……”
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白石芽衣不由地一惊,一个过度反应不小心手肘碰到了门后面竖立的扫帚,眼见着扫帚马上就要顺着惯性掉落地上,她眼明手快地接住。
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轻微的…本来可以直接被忽略的‘啪’的一声。
但兴许是众人的神经早就因为一系列疯狂的举动被变得敏感万分,其中的柏原里子冷不丁地问道:“你们…有听见声音吗?”
闻言,其他人陷入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安静,但紧张的几乎一触即发的气息。
白石芽衣平静的外表是,是完全控制不住的心跳,剧烈的、急速的几乎要跳出胸腔,有好几个瞬间,她都担心自己夸张过头的心跳声被他们听了去。
柏原里子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目之所及除了他们,似乎没有其他人了。
这一块都是诸如音乐教室这种不会有学生课后逗留的功能性教室,现在社团活动基本也已经结束了,门应该都是上锁关着状态。
等等.....
美术教室的门,为什么会有一条缝。
柏原里子头一歪,微微眯起的眼睛却亮得可怕,显然那并不是什么正义的光芒,而是彻底燃烧理智后的余光。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条缝,锐利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门板,穿透黑暗注意到了躲藏其中的女孩。
柏原里子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弧度,“看来...这里真的有一只见不得人的老鼠,在偷偷的....偷偷着看着我们呢.....”
正在处理斧头上的血迹的高山听不懂她谜语似的话,耿直地张望:“老鼠?哪里有老鼠?直接用斧头砍死就好了吧?”
“你头长这么大里面装的都是水吗?学校怎么可能有老鼠?里子,你是说这里有人吗?在哪里?我们是不是被看见了,万一对方去报警,那我们岂不是完蛋?”
“对啊!必须要把那个人找出来!...要处理掉!不然...我们都会惹上大麻烦的,我、我可不想余生在监狱里度过!”
“绝对不可以!人在哪里!?”
柏原里子一番话轻而易举地挑动起所有人敏感的神经。
而躲在门后的白石芽衣则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些人真的疯了!
彻底疯了!
她必须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些人,对,还要报警!
可她没有手机......要想在这几个手持武器的人手里逃脱,简直就是难过登天。她也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来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万一她并没有发现美术教室的异常呢?
柏原里子脸上挂着冷酷的笑容,她注视着那扇门,充满了恶趣味,就好像是发现老鼠所在的猫一样,并不急着去捕猎,而是打算戏弄对方,等对方陷入彻底的绝望和崩溃之后,再去尽情享受自己的果实。
原因无他,直觉告诉她,躲在暗处的老鼠不是别人,正是白石芽衣。
她似乎在思索着要如何逗弄猎物,目光一偏,就猛然瞥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左边窗台上放着的人形玩偶。
那是个黑发的小人偶,柏原里子对上人偶那双诡异的绿色眼眸时,表情有一瞬间变得茫然。
纷杂的大脑变得空白。
她短暂地忘记了脚下四分五裂的富江尸体,忘记了自己犯下的可怕罪行,忘记了背后的老鼠,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柏原里子想,那是怎样一双漂亮的,如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好想....好想想要得到....
美丽的绿色....美丽的眼睛......
直到有人不耐烦地开口:“里子,你到底在看什么?你很奇怪诶?那个地方有东西吗?”
她才堪堪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又有些不解:“东西?什么东西?”
“我说你,一直看着窗户那里,那里有人吗?”
高山奇怪地看着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台,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至于藏人,那外面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空间,总不能有人会悬空飞行吧?
“你说的老鼠到底在哪里?”
柏原里子脸上的表情越发迷惑,“什么老鼠?我没看见老鼠啊?”
她忘记了老鼠,也忘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诡异又美丽的人偶。
就好像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你干嘛?神经兮兮的...刚才明明是你在说有老鼠吧?你在耍我吗?”高山的语气有些冲。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老鼠,现在谁还有空关心老鼠,我们要赶紧处理富江的尸体,你也不想自己的前途就此毁于一旦吧!轻重缓急分不清楚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都别吵了...总之,眼下最重要还是处理富江的尸体...虽然这里没有监控,但是其他地方可是有,我们可不能明目张胆把尸体搬下去....既然都砍成这样,就一人用书包装一部分,大家各自找个地方把尸块烧了....不过首先,我们要先把这里的血迹清理干净....胜美,神尾,你们两个一定能完成清理的对吗?你们两个可是下手下的最轻的那个,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样自己的罪行就是最轻的吧?”
“当、当然可以.....”
......
似乎没人怀疑这美术教室门缝的异常,刚才不小心发出的动静也被抛诸脑后,但白石芽衣丝毫没有感到松懈,神经紧绷得像一根弦似的,始终惴惴不安,战战兢兢,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外面的动静也彻底消失。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她的心跳和呼吸在证明着——
她还活着。
*
事实上,白石芽衣根本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她应该要先去报警的,但是她没有,而是浑浑噩噩,头晕脑胀不知如何摸着夜色回到了家,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烫,但是用体温计去量却显示一切正常。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也没有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一直反复做着噩梦。
半夜,她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惊醒,醒来时已经是浑身大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白石芽衣注意到自己的拳头一直紧握着,也许是做噩梦不自觉下意识的举动,也许还要追溯到更早之前——
她松开了自己的拳头,里面握住着是一截小手指。
血迹已经干涸了。
那手指因为被她长时间用力握着还留有她身体的余温。
那是富江掉落在距离她位置最近的一截小指。
她那时冒着可能暴露的风险,趁着那两人清理血迹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拽在了自己的手里,一直到现在。
只有他死亡的时候,她才确切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白石芽衣哭了起来。
滞后的情绪像是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将她淹没其中。
她一整夜没有再合过眼睛。
......
白石芽衣第二天浑浑噩噩地去学校,直踏入学校的一刻,她的理智似乎才终于回笼。
比起来学校,她现在更重要的是去报警。
虽然犯罪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尸体也被他们带走销毁了,但凭借着她手上的这节小指,说不定会成为送那些人进监狱的关键证据!
白石芽衣因为过度冲击而难以思考的大脑终于再次复工。
她正准备改道亲自去警局一趟,转身的一瞬间,一个意想不到的家伙出现在她眼前。
黑发少年的脸一如既往地美丽,却和之前那副冷清不可接近的气质大相庭径,透露着姝丽。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他愿意去给一个施舍般的眼神,就会有人抢着上来为他赴汤蹈火。
白石芽衣只觉得面前的富江陌生的可怕,令她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少年却莫名其妙笑了起来,黑眸充满戏谑和怜爱,“芽衣,你的眼睛好像兔子的眼睛哦,怎么红红的?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就是了......可爱的有点犯规呢芽衣~”
见白石芽衣不为所动,他又立马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嘴脸。
他目光幽怨地看向她:“芽衣昨天怎么不等我啊?不是说了要等我回来吗?害我回来找找不到芽衣担心了一晚上呢,吶~芽衣,我可是为你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呢.....芽衣....芽衣.....”
最后他问:
“芽衣,你在害怕什么呢?”
川上富江死而复活了!
来了——来了——
文案持续发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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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