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坏运气就像一列没有中途站点的火车,一旦开始,直到抵达那个不知道何时才能到的终点之前都不会停歇。
你们可能永远不会懂,对于一个失眠症患者而言,那一闪而过的睡意是有多么宝贵。
深知自己半夜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的毛病,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非常仔细地把门铃的通电给断了,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反正我在横滨也没什么关系好到可以深夜拜访的熟人。
所以到底是哪个小机灵鬼判断出门铃坏了且我一定在家,锲而不舍地敲了五分钟的门啊!
难道就不能简单地认为主人外出不在吗?
前一周整整一周的时间我都几乎直接住在了港口Mafia大厦加班加点处理黑蜥蜴上次出任务留下的各种“后遗症”。
可恶,治愈后的修养康复也是大工程啊。我好容易才争取到了这两天休假的机会。
在床上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进入浅度睡眠的我现在是极度暴躁的,所以即便被吵醒,我也不想去给那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开门。
敲门声突然停了,我刚把蒙过脑袋的被子拉下来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自我催眠入睡,玻璃窗传来了轻轻的扣击声。
我:$%#¥*&*
我摸出枕头下的枪,刷地一下拉开窗帘,枪口正好对上了因为在外面等了太久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于是用自己的异能力打开了窗户打算进来的人。
场面一度很尴尬。
这个时候谁先声夺人谁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我收回枪,“中原先生,请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冷着脸看他,表示吵我睡觉,就算你是黑手党干部我也是会生气的。你的逆天异能力不是让你半夜飘着来撬别人窗户的。
没想到中原先生突然别过脸,“衣服。”
我低头,把已经有些凌乱的睡袍拢好,“好了。”
这一来二去我理智回笼,也意识到中原中也本可以直接踹门进来的,略一思考其心理历程……kao,这个人太过正直导致我现在都不好意思生气了。
中原中也估摸了一下时间,因为刚刚没有直接闯进来导致现在有点赶,“有任务。”
我皱了皱眉,我一个医生每天就待在治疗室里,救人也不该用任务二字形容。
“可以换身衣服吗?”为了舒服,女孩子晚上哪个还扣着内衣睡觉的。
中原中也低头看了眼手机,“快点。”
我拉开衣柜随手扒拉了两件衣服手忙脚乱地套上,看他眼底的严肃大概真是挺要紧的事,也没矫情到专门跑到房间外的浴室换,转过身发现中原中也背对着我坐在窗台上。
“中原先生。”
他侧过身来,朝我伸出右手。
如果不是情况和气氛都不对,配上中原先生的那张脸,的确是容易让死寂已久的少女心起死回生几秒的动作。
我将手递过去,踩上桌子,被他扣着腰,从七楼的公寓窗台上跳了下去。
治疗室在港口Mafia主楼的第五层,原本是病人修养的病房是窝在地下室,只有诊断室和医生办公休息室在这里,后来被我以“阴暗环境不利于身体恢复”为由复印了一沓分析报告,每天两份,一份十页小论文地往上递。
五天过后,森鸥外大概是嫌烦便大手一挥答应把病房也腾上来了。
我来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除了医疗组的地盘还有唯一一次被森鸥外接见去了顶楼,其他地方都未曾去过。
不对,我还去后勤部领过一次东西。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情报部。
阴暗潮湿的环境会最大程度激发人的恐惧心理,我跟着中原先生走在狭小的过道上,墙角点着微弱的烛灯,小皮鞋踩在石砖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连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尾崎红叶。
身着和服的红发女子抬起袖子轻轻地抿了笑,眸波流转,“哎呀,这就是小攸奈么。”
如果不是她身后的拷问椅上还有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我可能会被美色迷惑脱口而出大姐姐你真好看。
中原中也眉头轻蹙,微微别过头,习惯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
“中也,你回去休息吧。”尾崎红叶侧开身子,朝我走近了两步,把她刚刚挡住了的拷问室全景完全暴露出来。
我正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控制在墙上那条皲裂的细缝上而不是那堆被死死捆在椅子上的烂肉,自然没有看到中原中也瞥向我的那一眼。
“奴家今日心情不太好,下手稍稍重了点,这位先生快撑不住了呢,所以才麻烦小攸奈深夜跑一趟。”她牵起我的手,丝毫不容抗拒地将我的手贴在了勉强可以通过几个血窟窿判断出是脸的红肉上——这个人浑身上下的皮几乎都被剖干净了,只能通过肌肉的条件紧缩才能证明还留着一口气。
红叶半弯下腰,贴在我身后,耳边响起她的轻笑声,呵气如兰,“小攸奈…你在发抖呢。”
她离我很近,身上有着很浅很浅的脂粉花香,混在满屋子的血腥腐臭味中。
那一刻,我忽然突兀地觉得,她像一朵花——根植于早已腐烂的血肉淤泥中,透着深深悲哀和死寂的一朵只剩下漂亮的花。
拷问室的温度很低,寒意就像一条吐着腥子的毒蛇,从地面直直窜进人的五脏六腑。
急诊科接手过很多伤员,爆炸,火灾,坍塌,虐待等等,血肉模糊的伤况我也处理过不少。
但我未曾想过,有一天,我会无论如何克制不住地轻颤着手给人治疗。
「樱花褪」
掌中的白光泛起,细胞组织快速再生,这个人终于清醒过来,却因皮肤再生的痒疼感死死扣住了椅子的扶手,力道之大几欲将手指嵌进去,嘴巴控制不住地溢出几声痛哼。
尾崎红叶手里拿着一把泛着白光的匕首,极缓极缓地从刚刚才看得出几分长相的脸上刮过,削下了一片薄到几乎透明的肉。
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很快就变得跟冰一样冷。
尾崎红叶随手把肉丢进旁边的一个小火盆,慢慢地,弥漫起焦臭味。
“奴家可是有很长的时间跟你耗。对了,忘了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小医生,治愈系异能者,”她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也就是说,不管把人折腾到什么样都能救得回来哦……”
我忘了过了多久。
我从拷问室走出来。
凭借身体记忆走到了港口Mafia大楼的门口,曙光微亮。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之前就着衣柜最外层随手抓了披在身上的米色针织外套的双袖已经染透,因为将要干涸,透出一股极其深厚的黑红色。
大概是洗不干净了,我脱下外套,随手团了团塞进垃圾桶,又把原本是浅色的单鞋踢掉。
横滨真的好冷啊。
走了几步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你…还好吗?”
我抬眼,勉强让眼神聚焦辨认出他是谁,“是中原先生啊。”
“我还好,”我歪了脑袋认真想了想,“就是有点冷。”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下一秒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还带着人的体温。
“我送你回去。”
他将我带来情报部时是直接用了异能力飞过来的,那可比什么车都快。而我此时此刻没空去想他怎么还有停在这里的交通工具。
我拉住他的衣袖,“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收回刚迈出的脚步。
“你会不会打晕人呀?”
“不会把人打傻,也不可以打残,不要很痛,可以让人一秒进入深度睡眠的那种?”
他似乎很浅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手套的手往我脸上不算温柔地搓了几下,另一只手扶在我的后脖颈上。
后颈一疼,意识全黑晕过去的前一秒,我还在想——痛死人了。
中原中也及时伸手横打抱起已经晕过去的人。
她肯定不知道,她的脸上只有刚刚被他揉搓着擦掉血迹的地方还有一点点的血色,完全没有平日里在治疗室把高了她两个头不听医嘱的黑衣彪形大汉们训到安静如鸡乖乖认错的精神。
赤着脚踩在肮脏的土地上,身上只剩下一套单衣,整个人苍白的不像话。
他从第一眼见到小町攸奈就知道她不适合黑手党。
那是一种感觉。
哪怕这个人身上背负着仇恨,却依旧干干净净地活在阳光下,然后将自己也变成了像阳光那样温暖的人。
就像她当时那么果断地答应他救三条,中原中也看得出,她并没有带了讨好自己的意味,是因为这件事的本身——它的本身只是救人而已。
他记得那天,他带着她踏进港口Mafia大厦的那天,首领对她的评价是,“可惜了。”
——聪明,但不够狠心。
她有非杀不可的人,却也只想杀那个人。
当一个人的聪明被各种原则和道德底线束缚时,就会导致一个结果——明白,却做不到。
他去那座小公寓落脚其实也是boss的示意。
出色的治愈系异能者对各方势力来说都过于宝贵,刚加入港口Mafia的小町这段时间定会招来各种各样的“麻烦”——如果不能收为己用,也决不能让她落入为对手所驱使。
更何况她是boss计划里重要的一枚棋子。
而中原中也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威慑。
是保护,也是监视。
高岛借她的摩托车钥匙上装着监听器和定位装置,她跟眼镜仔见面的那晚,他和尾崎红叶监听了全程。
钥匙似乎没有被放在包里或口袋里——音质十分清晰。
中原中也的直觉告诉自己,或许她是知道的。
但因为目的太过明确和单一,所以便一点都不在乎怀疑。
连装着定位装置的钢笔都几乎不会离身。
中原中也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红叶大姐掌管情报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的失手大概率不过是给小町的一次测试。
其实哪怕不参与其他事务,她的治疗异能对港口Mafia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也就是说,她本可以就这么固执地当一名不合格的黑手党。
但首领似乎有想培养她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强行将她带来的,现在变成这样他也该负几分责任。
真是的,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又容易心软,当什么黑手党。
刚汇报完任务的广津柳浪从身后的大楼走出来。
正好碰见了抱着人的中原中也。
“中也大人。”广津几步上前。
中也转身,他看见了半张脸都埋在了别人胸膛里的小町攸奈,身上还胡乱裹着中原中也“失踪”的黑色外套。
攸奈对血味的敏感是她作为医生长期培养出来的,而对一名真正的黑手党而言,这是深入骨髓般的本能。
“是受伤了吗?”
“是别人的血。”
广津柳浪收回目光,微微欠身,“多谢中也大人了。”
“老爷子你……算了。”
广津柳浪平静地笑了笑,因为面前这个人是中原中也,港口Mafia里少有的人情味颇重的人,所以他并不介意被发现什么,中原中也反而会看在他的薄面上多照看她一分,“她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轻声道,“是我们把她逼成这样的。”
童年经历对一个人性格的养成比天性更大
我最开始构想的时候想写一个够狠的姑娘
但后来觉得按着完善的人设经历,她更可能会长成有仇要报,有仇报仇,绝不原谅,但对无辜的人依旧容易心软的样子
她的故事本足够成为她冷漠的理由,但奈何她长在东京这样的“法制”城市,奈何她有幸遇见了一群温柔的人
前面埋了伏笔你们大概也能看出来,她在犹豫彷徨甚至害怕之时会想到迹部景吾,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在那样的人身边长大,哪怕内心有黑暗也会被他的千瓦度数的光亮闪到眼吧
然后不知不觉地学着变成他那样的人
攸奈的童年,她与迹部的关系,后面都会讲
会成长,但让她突然从一个医生一下子就变成一名合格狠心的黑手党就不太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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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