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夏光回到东京后,接到吉野凪的电话,大概是顺平告诉了她店铺失火的事。
「不介意的话,这段时间住在我们家怎么样?」
延夏光想了想,笑着答应了,“那就叨扰了。”
延夏光绕路去超市买了一些熟食和饮料,走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斜,她接到了一个来自七海建人的电话,空出一只手接通了它。
“下午好,七海先生。”延夏光先开口打了个招呼,没听见对方说话,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延夏光印象中,七海建人是个做事向来果断有条理、有所准备的人,这通电话却有点话语零碎,延夏光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是在问我有没有临时住处吗?啊,不用担心,我学生的家长已经邀请我去暂住了,就是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孩子……嗯?啊好的,谢谢。”
延夏光听见电话那边似乎有人在叫七海建人,随手他匆匆挂掉了电话,像是犹豫一般留下了一句问候,延夏光也笑着说:“嗯,七海先生也是。”
挂掉电话的七海建人面对灰原雄好奇的目光,波澜不惊地说:“总的来说,是拒绝了。”
“诶?真遗憾啊——”灰原雄叹气道。
七海建人:“……本来这个问题就很失礼了。”
灰原雄撇了撇嘴,“但七海还是打电话问了。”
“是你纠缠不休。”
“真的吗?”灰原雄眨了眨眼,“难道七海不想问吗?”
“……”七海建人说,“确实很失礼。”
“结果七海什么也没做啊,明明高专的时候你还说,等你毕业成年了,变得更加稳重成熟后,就去努力追求延夏小姐。”
七海建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叹出一口气,“这个想法本身就是我当时不够成熟的表现。”
“我可不觉得哦,”灰原雄摇了摇头,“可是七海为什么放弃了。”
事实上还没从高专毕业,灰原雄出事后,七海建人发现从前觉得已经确定好的目标,原来并不是那么明确坚定,它完全是动摇模糊的,让他无法接受咒术师这个职业。
几乎是在那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把他原本建立好的打算都击垮了,他过着逃避又回归,在偿还什么的生活,一直在等待某些事发生。
在灰原雄醒来后,他的思考稍加清晰了点,他在想,他等待的事就是这个吗。等故人回来了,从前的创伤仿佛就被草率地缝合好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延夏小姐还记不记得我。”灰原雄思索了一下。
七海建人:“她当然记得。”
灰原雄开心,“那我有空去找延夏小姐定做一件衣服吧。”
七海建人冷酷地回答:“别想了,她的店铺被烧没了。”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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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夏光久违地按响了吉野家的门铃,顺平过来开了门,后面还冒出一个粉色的脑袋。
延夏光的目光在陌生的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换上了拖鞋走了进去。
少年身上的衣服延夏光再熟悉不过,是经过她手做出来的咒术高专的制服,还是那个被要求改得“运动风一点”的那件。
“啊悠仁,真是巧,”吉野顺平忽然想到什么,指了指延夏光,“延夏老师就是妮美雅裁缝铺的店长,你可以直接交给她。”
“真是太好了,我还在发愁这件事!”虎杖悠仁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递给延夏光,“这是制服修补的费用。”
延夏光接过信封放进包里,略带疑问地开口,“悠仁?”
“虎杖悠仁!很高兴见到你!”
「是虎杖悠仁啊,」延夏光想,「所以他转到的是东京的咒术高专吗。」
这两个刚刚结识的少年在桌前相谈甚欢,延夏光去帮吉野凪拿了餐盘,回到餐桌上时正巧听见他们谈论的内容,顺口问了一句,“电影院怎么了?”
虎杖悠仁没什么犹疑地回答,“那边有人出了事,是顺平学校里的同学。”
“这样……”延夏光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不自觉地多看了虎杖悠仁一会儿。
虎杖悠仁歪了歪头,“怎么了?”
延夏光看着他脸上的纹路,又注视他疑惑的眼睛,专注的目光透过他躯体物理的以太,去看他灵魂以太的实质,穿过那团颜色纯净的火焰一样的灵魂,看到了一个坐在尸骨上的人。
那个人也在看着她。
延夏光收回了视线,对着充满困惑的虎杖悠仁笑了笑,给他们俩一人盛了一碗饭。
这是一顿还算热闹的晚饭,吉野凪因为顺平第一次邀请朋友到家里而高兴,延夏光却有些神思不属,她能有一种周围似乎藏着恶意的预感,挥之不去却又抓不住,让她没来由地烦躁。
这个时候十分想念超越之力赋予她能看到他人过去的能力,起码让她在这样孤立无援的环境下,能有所准备。
吉野凪因为喝了酒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延夏光就收拾了碗盘到厨房里,她在一边洗碗一边思考的时候,虎杖悠仁在门口敲了敲门。
“冒昧打扰了,我想问个问题。”
延夏光转过身看他,“什么?”
虎杖悠仁挠了挠脸颊,“延夏小姐是认识我吗?”
「我该说认识吗?」延夏光还在思考,她记得每一个她帮过的人,也不会直接不管虎杖倭助的请求,但接踵而来的麻烦让她不得不犹豫,她在这已经没有旧时的盟友,她也不想去和这里所谓的“咒术师”结盟。
但她总也知道自己不能不管小孩子。
“嗯……你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你爷爷带你去百货大楼过生日,然后上面楼层莫名地起火的事吗?”
“啊,”虎杖悠仁似乎回想起来了,“您是……”
延夏光笑了笑,没有全说,“那个时候我搭了把手,你因为吸入烟雾昏迷了,你爷爷被建筑砸到了腿,我就背着你逃生。之后你爷爷偶尔和我有联系,我也是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之前他给我寄了一封信,希望我能去看看你。”
也没等虎杖悠仁回答,延夏光就接下去说,“不过看来……你过得不错,也谢谢你成为顺平的朋友。”
延夏光觉得她说虎杖悠仁过得不错是最昧良心的话,她能看见虎杖悠仁身上对他不利的诅咒,像一个随时引爆的炸弹,而这个孩子只会在炸弹引爆的时候自己扑上去。
吉野顺平在门口送虎杖悠仁离开,回到屋子里帮着延夏光收拾东西,他像是突然想通什么事一样,放松了肩膀,轻声地说,“延夏老师……我打算明天就和妈妈说了。”
延夏光愣了一下,“也好啊,在新的学校一定会更好的。”
“嗯。”吉野顺平点了点头,“我相信延夏老师的话。”
“顺平,”延夏光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了,“你最近真的没遇到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吗?”
“老师,”吉野顺平摇了摇头,“这些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你能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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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凪在黑暗里醒过来,夜里的凉意也让她完全酒醒了,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休息,在面前的桌上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吉野凪拿着桌上手指一样的东西,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活动的令人作呕的咒灵,自然也没有看到从刚才开始就坐在沙发上,在黑暗里如同雕塑,手里提着一把武.士刀的延夏光。
延夏光动作迅速地拔刀斩杀了旁边的咒灵,只留下拔刀纳刀的声响。吉野凪听到声音想回过头,延夏光先一步上前抚上吉野凪的眉心,让她继续睡了过去。
她从吉野凪手里拿走了那根手指,放在指间端详了一会儿,而后把它扔到了地板上,举起刀在它上方一划。
在刀影掠过的时候,还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收刀回鞘,这根手指从中间断裂,保存在里面充满诅咒腐烂气息的灵魂具化成黑雾攻击向这个空间里的两个活人。
延夏光用刀鞘护住吉野凪,另一只手拿出白圣石,阻挡了诅咒的袭击。
“光!”
密斯托出现辅助她把这个灵魂碎片引入白圣石,灵魂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挣扎逃离白圣石的束缚。延夏光抬手又在手指上劈了一刀,无法回纳的灵魂被一点点地吸收,存进了白圣石。
留在地板上的手指慢慢腐化塌陷下去。
“密斯托,你帮我在这看一下。”延夏光看了一眼窗外,没有多说就追了出去。
夜晚里行动的人影在敏锐的人眼里格外的清晰,如影子一样游走的咒灵,和紧追不舍的武士。
咒灵从穿梭的平地上冒出头,扔出改造人想阻一阻身后人的脚步好直接摆脱她,却在扔出去的一瞬间,延夏光已经骤然逼近。
碧蓝的眼睛、在耳边一闪的水晶耳坠,以及割上他脖颈的武.士刀,都带着在战场上浸淫已久的肃杀。
长刀割开了他的一半脖子,他向后仰,仅剩后颈的皮肉和筋骨连在一起,喷溅出来的血液被延夏光挡开,洒在街边的围墙和地上。
「好痛。」
真人捂住脖子上的开口,改造人在落地生长后袭向延夏光背后,延夏光没有回头,左手举起刀鞘扬手一扫,红色的剑气震开了数个改造人,与此同时武.士刀的刀尖直刺真人的眉心。
刀尖刺入眉心的瞬间,真人的个头矮了一截,躲过了要穿脑而过的武器,只留下一道向上的红线。
“哎,多出一些不必要的怜悯真的很愚蠢。”
真人这么说的时候,刚才被延夏光震开而不是杀死的改造人复又扑了上来,已经近在咫尺,抓向她的后脑,而延夏光始终皱着眉紧盯着眼前这个敌人,低喊了一声:“弗雷!”
改造人再次被漆黑的大剑击飞,力道重到昏厥在地,暂时不会来干扰。
“看来不是只有我有帮手啊,”真人修复着脖子上的伤口,保持着一副玩乐的样子,但被真实创伤到灵魂而流血后,他已经在思考怎么撤离,“可我的帮手更多啊。”
他从腹中又吐出三个改造人,指挥去攻击延夏光。而延夏光却像是发现什么突破点一样,猛然出手扼住了真人的喉咙,挑起嘴角冷笑了一声,“是吗?那就给我全部吐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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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妙啊,我的忠告大概就是,不要去招惹蓝眼睛的人,都棘手的很。”
“夏油杰”回到他们中间这么说的时候,真人不理解地歪过头,“你是在说五条悟?”
“夏油杰”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像是肯定了这句话,又好像有所保留。
花御破天荒地关心了一下,“漏瑚呢?”
“夏油杰”笑眯眯地回答:“他去度假了。”
真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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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我要没命啦!”
真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样子,却把延夏光更加惹火了,刚才重击他腹部的一拳让他吐出来一些改造人,被弗雷一言不发地一起和之前的收拾在一起。
“哎呀,居然还说漏瑚去度假了,其实是被你杀了吧。”真人眨了眨眼,“我猜的对吗?心狠手辣的小姐。”
延夏光:“谁?”
真人在延夏光回答他的空隙趁机握住了她的手腕。
「无为转变」
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
延夏光把他的手卸下来,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要接近顺平?为什么企图杀害他母亲?”
似乎是这两个问题太好笑了,真人露出来滑稽惊讶的表情,但没有一句回话,因为在延夏光彻底砍下他的头颅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团恶心的肉团蠕动着。
“解决了?”弗雷走过来。
延夏光:“金蝉脱壳,逃了。”
弗雷显得心情不好,没好气地指了指被他捶晕扔在后面的改造人们,“这些怎么解决。”
延夏光收起武.士刀,双手作式开始吟唱魔法,半空中光芒一闪,跳出来一只用耳朵飞行的、白白胖胖的……猪。
“来这之前我刚好问阿莉塞借了安杰洛。”延夏光指了指这只叫“安杰洛”的仙子猪。
弗雷似乎一下子理解了她的想法,“但是仙子猪被赋予的术式,不是只能治疗轻度被蛮神精炼的人吗?就算你觉得这些人的状态和被蛮神精炼很像,但他们的身体也跟着改变了,已经是没法治疗的程度了。”
“在艾欧泽亚确实是这样,”延夏光点了点头,“但你没发现这里更特殊吗?”
弗雷:“……家入硝子?”
“我治疗灵魂,家入小姐反转躯体,不就正好可以完全治疗了吗?”延夏光说,“希望她那里有足够多的床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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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顺平早晨起床,走到餐厅里时发现是延夏光坐在桌边,桌上是冒着热气的早餐,呆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延夏光暂时住在他们家了。
“早上好,延夏老师。”吉野顺平在餐桌旁边坐下,“妈妈呢?还没起来吗?”
延夏光:“她昨天喝酒后有点发烧,在休息。”
吉野顺平觉得今天延夏光一早就十分严肃,眉头是皱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是在打量什么。
“顺平,”延夏光把桌上的早餐推给他,“你最近有没有认识新的人?”
吉野顺平:“诶?你是说悠仁吗?”
延夏光直言:“我是说一个长头发,缝合脸的人。”
吉野顺平握勺子的手松了一下,勺子落回碗里清脆响了一下,他显得僵硬局促,脸色苍白,“我……”
“你的这个反应,就让我明白,其实你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对吗?”
吉野顺平:“真人先生他……”
“我看见了电影院发生的事,他说我有某一方面的天赋……”
延夏光:“他是个杀人犯。”
吉野顺平:“……是。”
延夏光长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显出了疲态,“你的那些同学……做了错事,但……罪不至死……”
“那我就是活该吗?”吉野顺平打断了她。
延夏光愣了一下,看见吉野顺平眼眶发红,又是愤怒又是痛苦的目光注视着她,拔高了声音,“因为他们无伤大雅,所以我就得这么痛苦吗!”
“顺平,”延夏光说,“昨天晚上你妈妈差点被你口中的真人先生杀害。”
延夏光看着他转变为震惊恐惧的神情,把声音放轻,尽量柔和地说:“你冷静下来了吗?”
餐桌旁持续着寂静不知道多久,越加明亮的太阳光已经照进了屋子。
“……对不起。”
延夏光:“你想去咒术高专上学吗?”
眼泪还留在眼眶里,吉野顺平呆愣地看向延夏光,“什么?”
“你应该是知道虎杖悠仁也是这个学校的,你可以看到咒灵的话,也确实是有天赋的,”延夏光缓缓地说,“你可以自己去学习这些,然后保护自己和你母亲,或者你觉得生活平静普通更好,那我承诺我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你们都会平安无事。”
延夏光:“好好想想吗,顺平。”
在一个早上,所有信息和决定全都无所保留地扔给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久到早餐凉透,早就过了上课时间,吉野顺平始终还是带着茫然,“延夏老师为什么要承诺保护我们。”
「或许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太淡薄了,」延夏光想,「不然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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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她说如果家入小姐您愿意耗费精力救治的话,这只猪可以给你研究一段时间。”
无辜可爱的仙子猪“安杰洛”还不知道自己被出卖了,慢悠悠地飞在半空。
“她?”家入硝子注意到措辞,“原来你们的幕后人是位女性啊。”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阿尔博特捂了一下嘴,念了句“真该让弗雷来”,“总之……家入小姐接受吗?”
“当然接受。”家入硝子打了个哈欠,“这只猪归我了。”
阿尔博特再次强调,“是借,要还的。”
“借个十年不成问题吧。”
阿尔博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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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妮美雅的纺车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