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五条家的鹤 第28章 鹤与云六

［朱雀大街］

鹤丸国永收敛锋芒，如同蒙尘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滑入百鬼的洪流。

青女房胭脂盒的幽怨气息很好地包裹着他，加上付丧神本源就是「物怪」，让他在这群魑魅魍魉中并不显得突兀。

他模仿着旁边一只破茶壶小妖的飘忽步伐，在百鬼中慢慢行走。

“喂，白物，你是在模仿我吗？”一旁的茶壶小妖冷不防道。

“白物？我吗？”鹤丸有些惊讶地看着脚边的小妖怪。

“对啊，你……很亮啊…”茶壶小妖的话未完就被打断了。

“咔哒咔哒！让开让开！别挡道！”单足跳跃的「唐伞骨」裂开伞面，像一张滑稽的大嘴开合着，撞开几只飘忽的灯笼鬼，

“赶着去占个好位置呢！听说今晚裂缝那边有好戏看！”它伞柄上挂着的几个小铃铛叮当作响。

“好戏？呸！”

顶着巨大酒瓮的「瓶长」瓮口里伸出的枯手不耐烦地挥了挥，瓮身里传出沉闷又气呼呼的声音，

“咕噜噜……好个屁！全是那恶心的紫汤汤！上次溅了一点到俺瓮里，俺存了十年的好酒都馊了！一股子坟头味儿！饿死俺了，这路边的供饭也全是那股子霉烂气！”

它那只枯手嫌弃地扒拉了一下路边神龛上发黑发硬的饭团。

“唉……”

旁边飘过的「桥姬」长发覆面，十二单衣拖曳如幽暗的水流，冰冷的水滴不断从袖口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小片移动的水洼。

她那空灵幽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慢悠悠的韵律响起，

“……死水倒灌……怨气淤积……连琵琶湖的鱼儿……都翻了白肚……这路……走不通了……”

这声音自带一股子阴冷潮湿的忧郁。

“喂喂喂，桥姬大姐头！您老别唱衰啊！”

「唐伞骨」蹦跶着靠近桥姬，伞面差点碰到她滴水的袖子，又赶紧缩回来，

“咔哒！虽然这鬼地方是够呛，但咱百鬼夜行几百年了，啥风浪没见过？不就是多了个窟窿眼儿嘛！说不定……咔哒咔哒……里面还能掉出点新鲜玩意儿呢？”

它伞面上的裂口咧得更大，露出一种既害怕又期待的矛盾表情。

“新鲜玩意儿？”

瓮口里瓶长的枯手做了个夸张的呕吐动作，

“呕——！掉出来的全是那种黏糊糊、吸溜吸溜的‘污秽’！上次有个胆大的骨女凑近了看，结果被喷了一脸，现在浑身还冒紫烟儿呢！咕噜噜……晦气！晦气！”

瓮身气愤地摇晃起来，里面的液体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

就在这时，队伍最前方，一道低沉醇厚、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声音传来，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吵死了，你们几个。”

赤发如火、鬼角挑着幽蓝宫灯的「酒吞童子」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巨大的酒葫芦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轻轻晃悠。

他那双金色的竖瞳懒洋洋地扫过吵嚷的唐伞骨和瓶长，最后落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鹤丸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破伞，再蹦跶这么响，小心裂缝里的东西把你当鼓敲。”

酒吞的声音带着调侃，随手用巨大的酒葫芦轻轻敲了一下瓶长巨大的瓮身，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还有你，老酒鬼，再嚷嚷饿，信不信吾把你塞进裂缝里，让你直接去黄泉喝个饱？那里的‘汤’管够，保证你喝到魂飞魄散。”

瓶长瓮里的声音立刻怂了：“咕噜……不敢了不敢了，鬼王大人饶命……”瓮口伸出的枯手也赶紧缩了回去。

酒吞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鹤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在他雪白的和衣上多停留了一秒，轻笑一声：“嗬，新来的？倒是……挺别致。这身白，在咱这乌漆嘛黑的队伍里，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哪个犄角旮旯的物件儿成的精？胆子不小嘛，敢凑到这污秽源头来瞧热闹？”

鹤丸心念电转，知道酒吞是在试探他。

“回鬼王大人，我是一柄旧伞的伞骨精，不过年头久了点，大抵是褪色了。”

“伞骨精？”唐伞骨在旁边一听，立刻单脚蹦跶过来，裂开的伞面几乎怼到鹤丸脸上，

“咔哒？同行啊兄弟！你这骨头架子挺白净啊！哪家伞坊的？京都‘唐吉伞铺’知道不？那老掌柜手艺可好了，就是脾气暴，当年我就是被他吼得太厉害，一口气没上来才……”它开始滔滔不绝。

“闭嘴吧你。”

酒吞用酒葫芦隔空点了点唐伞骨，后者立刻噤声。

酒吞看着鹤丸，眼中玩味更浓，“‘旧伞的伞骨精’？呵……”

他微微倾身，一股带着醇厚酒香的强大妖气压迫而来，

“不过嘛……吾今天心情不算太差。看热闹可以，小骨头。”

他用鬼角上挑着的宫灯，指向那墨绿色漩涡中心剧烈蠕动、暗紫色秽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裂缝，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但眼睛擦亮点。那‘热闹’，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裂缝里的‘东西’……快憋不住了。它要是爬出来，别说你这身白骨头，就是吾这葫芦里的千年陈酿，也得被它污染成馊水。”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狂放的模样，“想开眼就跟着，离远点。要是被那玩意儿盯上，变成它爬出来的‘垫脚石’……啧，那可真是够惊吓的，对吧？”

他对着鹤丸，露出了一个充满恶趣味的笑容。

“咕噜噜……垫脚石……”瓶长瓮里发出恐惧的呜咽。

“咔哒！妈呀！”唐伞骨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

“……黄泉的淤泥……会糊住所有的光……”桥姬幽幽地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看吧我就知道”的悲凉宿命感。

鹤丸国永看着酒吞那恶劣又带着警告的笑容，感受着裂缝方向传来的、越来越狂暴的不祥气息。

半晌，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在青雾弥漫的鬼蜮中，竟显得有些耀眼：

“多谢鬼王大人提醒，这‘惊吓’的份量，听起来正合我意！”

他握紧了无形的刀柄。

酒吞童子无声睨了鹤丸一眼，继续向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