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平静下埋藏恶意的世界。
人来人往的街道,安详平和的日常生活,没有战争,没有随处可见的混乱争斗。
恶意却潜藏在这个世界的各处。
黑发的小孩裹紧不合身的大衣左窜右窜的拐进阴影中的细巷,悄悄的滑进井盖下方的管道里。
管道里的光一点点减少,在井盖一声轻微的响动后完全消失。
在成年人的脚步跑过头顶带来的震动感中,黑发的小孩像一只无声无息的壁虎趴在了光滑的下水管道里。
五分钟后,希尔悄悄的从管道中爬出,把不合身的大衣脱下,小心的用大衣擦干净运动鞋和双手,在不远处的商店里买到纸袋把大衣丢进去,带上只有轻微度数的圆框眼镜,编上辫子扎好乱糟糟的黑发露出白皙漂亮的脸蛋。
两分钟后,希尔碧绿的眼眸映着公交车的车窗中几个成年人从巷道中跑出来,而希尔乘坐的公交车已经在几个人的视线余光中悄然驶去。
“悠生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好。”希尔说完挂断了电话。
希尔回家洗掉了一次性的染发剂,露出金色的发丝,吹干头发赶到医院时已是深夜,伏黑悠正躺在病床上陷入沉眠,旁边的婴儿小床上躺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婴儿。希尔取下旁边的毛巾仔细的擦掉伏黑悠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昏暗的病房里,拿着毛巾的小臂上隐隐看见血红的光芒闪过。
伏黑甚尔站在病房的门边,穿着黑色背心的高大壮硕身体半掩在阴影里,他定定的看着病床沉默一阵,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流淌在希尔的脸上,照亮了希尔腥红的眼眸。
希尔坐在陪床的沙发上抱着双腿,在病房医疗仪器滴滴声中回想刚刚伏黑甚尔的话。
伏黑熙希望希尔能入籍如今的伏黑家。
希尔六年前初识甚尔时,他还是禅院甚尔。
他两年前入赘现在的伏黑家,改名伏黑甚尔。
从一个阴沉叛逆的青年逐渐软化成一个妻管严。
三年前希尔收到甚尔的委托,保护伏黑悠,一个花店的副店长。
这是非常令人惊奇的消息,希尔经过了再三的确认,确认甚尔的脑子没有被诅咒师下咒。
甚尔直接当场和希尔打了一架。
希尔直到蹲守在花店附近时嘴角都还青着。她端着一盒牛奶小口小口的喝着,听见花店爆发出一阵争吵,希尔猛吸一口牛奶,嘴角的伤被扯动,疼得希尔撕了一声。空掉的牛奶掉进便利店的垃圾桶里,哐当一声。
希尔带上口罩,抬手拧动与自己几乎等高的门把手,推开门走进店里,小心的绕过一地的碎花瓶片和稀稀落落洒在地上的泥土,花店店长正和一个女人争吵,听起来是店长的家务事。店长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士,非常干练吵架的气势很足,看见希尔进来,就招呼伏黑悠接待一下,转身拉着和她争吵的女士走出了店面越走越远。
“抱歉,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伏黑悠用旁边的毛巾简单擦拭了一下手。“不好意思,刚刚店里有点意外情况,店里有点乱......”
伏黑悠一抬眼看清希尔又突然打住了正要出口的话,改口说到:“你赶时间吗?不着急的话小妹妹能先在原地等一下吗?我先打扫一下,别扎到脚了。”
“好,谢谢姐姐,我不着急。”希尔顺着伏黑悠的视线看了一下自己穿着凉鞋的脚,抬起头冲着伏黑悠扬起一个甜美的笑。
她本意不是想要买花,只是想确认一下伏黑悠的情况。
看样子伏黑悠没什么事。
希尔静静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店内,很普通的一家花店,刚刚出现的争执看起来不大,虽然争吵声不小,但只打碎了一个花瓶,翻倒了柜台旁边的一个半大的花盆。没有出现什么较大的损失。
等伏黑悠打扫完,希尔没与伏黑悠闲谈,只是假装是给家人买花,随便挑了几束就结账离开了。
伏黑悠站在店门口看着希尔走远,回想起刚刚结账时透过女孩镜片对视上的翠绿眼眸。‘看起来像是个混血的孩子。’
接下来一连半个月的委托时间里,希尔都没再靠近过花店。
希尔只是远远的观望,看着伏黑悠每日一个人守着店。看着伏黑悠在晨曦中把花架摆出店,看着她仔细的打包每一份花束,看着她微笑着送一位位客人走出店面。
这是一段很难得清闲的日子,希尔在长时间的奔波流浪和生死搏命后,难得接下来的一个非常温和的委托。伏黑悠侍弄花草的样子也让希尔偶尔回想起幼年时的邻居。想起邻居在树林中开辟的花圃,想起自己趴在窗台上看着邻居姐姐打理花圃的时光。
一直到委托结束的日子,希尔又走进了那家花店,她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可爱的小男生,带上了美瞳遮住了自己翠绿的眼睛。这天她在店里挑选了一捧很贵的花,却在结账时被伏黑悠问了一句:“上次的芍药家里人喜欢吗?”
希尔戴着黑色美瞳的眼睛正对上了伏黑悠的眼睛,愣了一下。伏黑悠的眼睛里盛着温柔的笑意,把打包好的花递到希尔的手上。
伏黑悠认出了希尔,这条街不算人多的商业街,附近都是住宅,会来光顾店里的都是附近的住户,店里来往的客人并不多,也基本都是熟客。而没有到特殊节日,店里几乎没有孩子会进来买花。
这半个月来,伏黑悠偶尔也会回想起当时来店里买走芍药花的孩子,那双被镜片挡住也清澈透亮的翠绿眼眸,想起那双接过花束的小手,想起那宽松袖口中一闪而逝的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伤口。
伏黑悠总不免想到:‘是不是被欺负了,这么小的女孩子。要是上次和那个孩子多聊两句就好了。’毕竟那样的伤却完全没有被妥善包扎,看样子是没有被人照顾好的样子。
伏黑悠今天见到这个孩子拧动几乎与他等高的门把手从店门口走进来时,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这个孩子伸手挑花时,细细的手臂抬起时的袖口露出了一道细细的快要愈合好的痕迹,她一下就恍然了。
伏黑悠在打包花时就在心里默默决定试探一下。
果然,在希尔望着她怔住那一下,伏黑悠就肯定了。
“谢谢姐姐。”希尔犹豫一下没接伏黑悠的话,只是接过了花束,把钱放在了柜台上就转身离开。
“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我这里坐一坐,不想买花也没事。”伏黑悠一路把希尔送出店门,看着希尔再一次远去。
后来的几个月里,希尔都没有再去过那条街道。
委托已经结束了。
她重新回到了危险的生活里。
直到甚尔在某一日的傍晚从窗户翻进他们的合租屋内。
“我结婚了,你明天跟我去见她。”站在窗边的甚尔对着希尔道。
“哈???”希尔跳上桌子仔细的打量甚尔。“真结婚?不是委托?和谁结的?”
“嗯。上次让你保护那个伏黑悠。”甚尔摁住了希尔凑过来的头。“下午去她店里。”
淅淅沥沥的小雨飞洒在街道上。
希尔站在花店门口犹豫了一下,店门就被打开了。
甚尔站在她面前:“把伞放门边,进来吧。”
“她叫希尔,”甚尔给伏黑悠介绍,“以后她可以偶尔来花店帮忙。”
希尔站在甚尔的身侧对着伏黑悠笑着点点头,“美人姐姐好!”金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起伏。
希尔明白甚尔的意思,要偶尔过来保护伏黑悠。
希尔和甚尔的关系很微妙,他们不像家人,也不像朋友,更像是合作伙伴。两年前开始合住,时不时就换居住地。虽然住在一起,但还是各接各的委托。
伏黑悠立即对着希尔扬起一个微笑。“以后请多指教了,希尔。等今天关店后一起到我家吃个饭吧。”
伏黑家,饭后。
甚尔被赶去了洗碗池边洗碗,伏黑悠站在他身旁拧住了甚尔腰。
“希尔是你妹妹?还是你孩子?”
打开的冰箱门正好遮住了伏黑悠。
听到这话甚尔一下就知道刚刚吃饭的时候聊漏了,“不是不是,她是我两年前捡的。”
甚尔忘了和希尔提前对好口供。
伏黑悠听完松开手,沉默一下想到了什么,取出冰箱里的牛奶倒了一杯。
“希尔,现在住在哪里呀?”伏黑悠把刚加热好的牛奶递过去。
“我现在住在甚尔租的屋子里,那边离学校很近。”希尔笑着捧起牛奶,以她不同常人的听力已经听清了刚刚厨房的对话。
“春回小学吗?下周的运动会需要我或者甚尔陪你去吗?”
“甚尔之前已经答应了,他会和我一起去的。”
伏黑悠听完眉头一跳,深吸了一口气。
“和甚尔一起搬过来吧。过两个月我陪你去青山小学办入学。”
“我...我还是就住那边吧。春回那边有好多我认识的朋友呢,我舍不得她们。”
“你有在上学吗?”伏黑悠毫不犹豫拆穿了希尔的话。“冬季学期小学不会举行运动会的。”
很显然这两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伏黑悠知道甚尔就是个没去过学校的,希尔不提甚尔根本想不到送她去上学。
希尔根本没去过学校,幼年时都是族人教导,来到这个世界也根本没读过书。
希尔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刚从厨房出来的甚尔也僵住了。
就这样,甚尔把希尔一起打包搬进了伏黑家。
伏黑悠和希尔谈过好几次希望希尔能一起入籍,伏黑悠现在没有别的家人了,希尔现在也会和甚尔一起成为她的家人。
希尔总是回避这个问题,她是个很早熟也很独立的孩子。
悠选择尊重希尔的想法,就算希尔不进入伏黑家的户籍,她和甚尔依旧会是希尔的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伏黑悠很敏锐,她经常能发现希尔的不对劲,比如:希尔很少会在放学后准时回家,希尔的房间偶尔半夜也会有动静,明明希尔视力很好却一直戴着眼镜,靠得很近时偶尔会从希尔身上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伏黑悠也知道甚尔之前的工作不太平常。但每次问甚尔时,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每次编出来的工作都不一样。
伏黑悠对此总有些不安,在甚尔嘴里问不出来,希尔也是个小骗子。
悠选择让甚尔停掉以前的工作,她接过了甚尔交上去的银行卡,虽然甚尔从没有存钱的习惯,那张卡里依旧还有不小的金额。
有了本金之后的伏黑悠可太会挣钱了,甚尔直接就躺平了,不止不再出门接委托,甚至哼着歌网购了一些小白脸教程。
希尔拿着拖把拖过客厅沙发,看见这个躺平的软饭男都忍不住踹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