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一个声音对我说,逃吧!咒术师是永远不可能跟诅咒和解的。
又一个声音对我说,或许,可以相信一次。
我想到了我的朋友们。
花御会说什么?印象里,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支持我、鼓励我……
漏瑚呢,大概会先骂一句蠢货,虽然嘴上反对着,但真到了要出手的时候,也毫不吝啬。
真人……说起来我从没懂过他,思维跳脱,有着纯粹的邪恶,若说我们之中谁对人性的恶了解最深,那绝对是真人。
毕竟他就是从人类的憎恶中诞生的。
坨艮的话……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刚刚孵化的咒灵,各方面都还需要依赖身边人,喜怒哀乐也过于简单直白。
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我一时忘了自己在哪,只一味望着空茫茫的远方。
电影里的角色在“死亡”之前,脑海中都会有大量的回忆画面闪过,大家经常把这现象称作走马灯。
我现在就是吗?
……
忽然,我的肩膀被狠狠地摇晃了一下,外界的声音如突然刺破水面的光线。
“喂,注意点啊,她好像要暴走了,就算是五条老师,也不一定完全有把握控制啊。”
“欸——竟然被学生小看了吗?”
熟悉的声线近在耳边,甚至靠得有点太近了。
怎么回事?
我用力眨了下眼睛,逐渐恢复的视线里,我发现身体周围被一层淡淡的光辉包裹着。
就像是动画里某一帧的角色被强行描边,变成跟其他人不同的两个图层。
五条悟单手抬着墨镜,站在我面前,他是用那双发光的眼睛让我短暂陷入混乱吗?
“意识恢复了哎,真有意思。”
说话的仍然是五条悟,我实在忍受不住,捂住了耳朵。那种感觉,就像是声音在我的大脑内部震荡,全身都传来过度抵抗的疼痛。
“你做了什么——”我缓慢地蹲下身,试图封闭自己的感官。
一片白色在我眼前晃过。
“罪魁祸首是它哦,没想到真的能还原出来。”
五条悟掂了掂放在掌心里的东西,我这才看清,就是那头骨碎片。
不同颜色的光芒渐次从表面发散,像是融合了多种术式效果。
它们在五条悟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条条咒力残秽如河流汇聚,此刻正源源不断地流向我的心口。
“停!”我忙捂住心脏的位置,另一只手聚集咒力,朝五条悟方向打去。
这一下只用了五成力气,不是真想攻击,只是为了让对方知道我现在很难受。
河流被截断了。
“不是说诅咒对咒力更敏感吗,你有感觉到什么吗?”五条轻飘飘地收拢五指,白色的骨片被包拢其中,如一颗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
而手持危险之物的人却毫无谨慎态度。
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属于自身的咒力在钻进心口时,激起阵阵刺骨寒意。
其实感受到了,可现在的处境让我无法开口。
那里确实有我学生的气息,但也只是像而已。
流动着的残秽毫无生机可言,更像是一种工具形态。
而且,除了颇受怀疑的对象——枫谷悠真和风间守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术式痕迹。
与其说是痕迹,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已经完全与头骨融合在一起的术式,更有股家族传承的意味。
“那是……”我抬头,刚好对上五条悟审视的目光。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反应,直接公布答案。
“——咒言。”
“大概是狗卷家的亲戚,因为某些原因离开家族做了诅咒师。”
我问:“分析出有咒言师的术式也就算了,诅咒师是怎么判断的?”
“诅咒师天生就有一种气味。”五条悟故意做出嗅闻的动作,表情有些嫌弃:“和诅咒师接触,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很考验专注力,也更累。”
因为诅咒师本质上还是人类,与他们更接近,战斗时往往更考验术式之外的东西……我想起上学时羂索老师教导的内容,术式之外的东西,可以称之为人性吗?
我听见身后小小的议论声,是钉崎野蔷薇在说话。
没有熊猫前辈,大家八卦起来都缺乏了兴致,以至于她的语气变得不太轻松。
“五条老师好像对诅咒师这个职业特别敏感,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他遭遇了诅咒师的暗算,差点死在对方手里。”
只有虎杖愿意捧场。
“哇,什么人竟然敢暗算到五条老师头上,没被打成肉酱吗?”
“那时候五条老师还没有现在这么无敌啦,听说还是学生呢。”
“噢噢。”
“不过也因祸得福,从那次之后他变化特别大,越来越强,开始有点不像人了……”
“好怪的形容!但确实是这么回事。”
“咳咳。”
七海偏头咳嗽了一声,无奈地提醒:“你说的那位,应该叫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竟然也姓伏黑……等等!不会吧!”
虎杖悠仁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连续说了好几遍斯密马赛。
伏黑惠叹了口气:“用不着那么抱歉,我对他没多大印象。”
“……哦。”钉崎点点头,但嘴上还是说了句不好意思。
“伏黑甚尔在业内被称作咒术师杀手,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当时资历不够,没能跟前辈一起执行任务。”
七海的语气难得温和起来,像是在怀念什么。
他说的前辈,应该就是五条悟吧?虽然表面上明显是他更成熟,就连伊地知也算上,这三人里面,竟然是五条悟最年长。
身为前辈而不自知的五条悟毫不在意大家对自己的议论,甚至还感慨道:“确实很长时间没出现这种大规模、有针对性的事件了。”
“怎么办?我又开始兴奋起来了。”他活动着手腕,按了按手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七海扶额:“别再加深大家对你的这种恐怖印象了。”
钉崎面色犹豫:“可这次的受害者都是诅咒师,我们也要插手吗?”
五条点头:“要的啊,说到底诅咒师也是人类啊。”
虎杖悠仁有些激动:“可他们都很坏啊,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
“等解决完案子,自然有针对他们的处决方式,但绝不是从现在就坐视不理。”
“……噢。”虎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了眼我,“所以……”
“好了,”五条悟拍了下手,打断道,“别磨磨蹭蹭了,我们现在需要诱饵,引蛇出洞。”
“伊地知,地点确认好没有?”
突然被点名的伊地知紧张地从电脑前站起来:“概率最大的应该是这几处地铁站,通常在黄昏时分人流量最大。”
被那种目光看得不适,我举起手,自荐道:“诱饵的话,可以让我来。我一定要亲手逮住那个陷害我的嫌犯。”
伏黑惠否决道:“可你是特级啊,咒力量跟目前为止被袭击的诅咒师差很多。”
而钉崎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对了,我有点好奇,你们诅咒是更讨厌咒术师一点,还是诅咒师?”
“诅咒师吧。”我说。
三个一年级同时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总把讨厌咒术师挂在嘴边,还让我们误以为他们跟我们是同一伙。可最后,诅咒总是遭到背叛,你们人类在对外上真是很团结。”
我边说边皱起眉,继续道:“与其跟这种不真诚的人打交道,我更喜欢从一开始就与我们敌对的咒术师。”
虎杖目瞪口呆:“……啊,真是无懈可击的理由呢。”
钉崎推了一把虎杖的脑袋:“这哪有道理可言啊!你不要被她的奇怪逻辑套进去了啊。”
我:“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钉崎:“我不要你觉得。”
她忽然顿住,像是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更奇怪的话,愣愣地揉了下头发,转而把目光投向大人们。
“那个,我说啊,”五条悟终于肯开尊口,他点着下巴,“诱饵不是有现成的吗?”
“就那个,”他忽然模仿起衣架子来,两只胳膊垂在近乎成直角的肩膀下面摇晃,“爱把人做成衣架那家伙,现在还被关在京都校里,等乐岩寺忙完手头的事,就要对他下判决了。”
钉崎恍然大悟:“对哦!那可是现成的诅咒师,等级也不强,刚好够吸引咒灵!”
就是前阵子发生的事,诅咒师和咒灵联合潜入咒术高专,扰乱姐妹校交流会。
一提起这个,我就想到了被报复回去的咒灵校园,内心感慨万千。
虎杖:“可问题来了,谁去说服乐岩寺校长把人借给我们用呢?”
“当然是五条老师啊,只有他不把乐岩寺校长放在眼里。”
“可我刚得罪完老头子哎。”五条悟伸出一根食指,隔空指了指我。
我就是让他得罪了那群老头子的罪魁祸首。
再度被注视,我只得尴尬地耸耸肩。
从咒术师的角度来看,把一个特级诅咒留在咒术师学生身边,简直是百害无一利,也不怪乐岩寺大发雷霆……
“那么,七海海,拜托你啦~”
五条殷勤地推着七海建人的后背,将他“邀请”到门口,身体这时候又柔软得像芭蕾舞蹈家,扭转至我们的方向摆摆手:“我去送送他,你们要听大人的话哦。”
全场只剩两个大人,伊地知,还有我。
啊,我应该不算五条悟口中“人”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