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她安然地度过了今晚,还被讥讽:“你就在担心这种无聊的事。”
浮舟自然是不敢抗议“你又没有这种风险!”这类话的。
她很没面子地求告:“我也希望一直能给大人带来欢乐。”滑稽也好,没什么用的忠心也好……
然后得到一句对方根本不昏聩的理性批评:“还很会给自己贴金。”
浮舟不说话啦。宿傩很聪明,哄不了,骗不了,打……根本不用想,定然打不过的。
他快乐了,冷静了,最后回归残酷道:“但你要是有了不合宜的举动--”
她贴着他,腰肢柔顺地跪伏在地面上,不发出声响,不动弹。
然后听见宿傩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问:“你怎么还不松开?”
浮舟心中越是无能为力,表面上愈是谄媚。她说:“帮您暖腿。”
“但你身上很冷。”
她就在这时说出了灰心丧气的那句话:“冰冷的身体就和我无用的忠心一样。但这是我的全部了。宿傩大人……我把我的全部都给您。”
宿傩果然又不理她了。哎,多少已经习惯不管是怎么样的沉默了。
她每次都心怦怦跳,但不上不下实在难捱,难排解,难作态。
浮舟叹了一口气。本来也不是心思怎样深沉的女人,现在遇到了莫大的烦恼,总要抱怨:“大人,我以前也从未跟旁的人说过这种话的,请不要用一般看待我们这类人的眼光看我。稍微……也怜悯小女子一下吧。”
她是低着头的,气息贴着他的大腿,手指正多余的架在空中,无处安放。宿傩看见灯火下浮舟葱白一样舒展的指节。
浮舟怨怼的时候,也软弱,毫无压迫和威胁。宿傩都懒得推她。
他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颊,他很强壮,力气很大。
浮舟顺从地将下颌塞进他的手,脖颈像银白的河流一样在他掌心蜿蜒。
微妙的烛火光线里,她光滑得像雕塑。同时,宿傩意识到--却也是死的。
浮舟这些话也不过是情绪上头又精心修改的顺耳版本,她主要目的还是抱怨。但这次,宿傩回应了。
他心情似乎愉悦,将旧问题又问了一遍:“仰慕我?”
她说:“嗯。”
像一片匆忙贴上的膏药,浮舟被硬着抬起下巴的时候也没挣脱,她等待和说话的时候一直将头搁在宿傩的手上。
这个仰起的角度……她思忖,或许宿傩正在烛火下看她。或许他怀疑她在乱讲。
“这个时候你却不愿意多说两句了,应该努力再讨好讨好我--”他的反应像没事人,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说到这里他就停下了,像是陷入了思绪。
不过片刻后,她的下巴被加倍地仰高,咽喉的肌肤完全绷紧。
宿傩冷不丁地跳转,声音里没有了兴味。突然之间,他说话威严得像他第一次在席间让她停下。“其实你根本不爱笑吧。”
浮舟脸色变都没变,依旧是淡淡说:“嗯。”
无尽的黑暗让浮舟有些灰心,而且,外边的晚宴应也结束,空气里只有虫鸣,对比先前的热闹总觉悲戚。
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感觉到有些冷,也陪不动笑了。
料想他应该又要笑她,然后她任奚落,接着也就可以睡了,浮舟好歹心里也有了个底。至少宿傩没有因为她的冲动抱怨生气。
可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柔和,用褒奖里梅的那种语气和她说话,宿傩说:“为什么?我要听实话。”
浮舟茫然,但宿傩没催促,没逼迫她快点开口。她想了一会才说:“因为……以前要对一些人笑,就算我快被淹死,也得笑。”
说完却觉得词不达意,浮舟咬着下唇,怀疑这会不会被当成【不是实话】,又把宿傩惹怒。然而话说出口,怎么样也于事无补。因此她忐忑中静默。
后来,宿傩没让她回去。
今晚,居屋中,层层帷帐之内,他把她留下了。
浮舟再一次被宿傩拉扯进怀里的时候,是发蒙的。
在她参加的宴会场合里,众人在情事的场合可不会说【你不爱笑】【是啊,我不喜欢被逼迫着笑】。
往往都会说些,月亮啊,风啊,草和花啊,露珠啊,美妙的事物。
果然,浮舟想,自己对这方面着实浅薄。
不过浮舟性情柔和,对方又是宿傩,她不会拒绝和他亲近。她静静感受衣裙曳地,布料之间的摩擦,还有他温暖的怀抱。
紧贴着宿傩的胸膛的时候,浮舟在茫然后也拥抱住了他。她发现,这个强壮的武者确实是有四只手哦。她把脸靠在他结实的肌肉上,挨近了分享他的温度。他的身上一点也不冷。所以,莫非其实不是烛火太旺把房间都弄温暖,而是宿傩凭一身温度暖化了他自己的空间?
浮舟开始胡思乱想,宿傩的动作却不因为她的神游而停下。
宿傩的抚摸,她不反抗,也不回避,由着他做事情,只在感觉到痒或者其他异样的时候,压低声音发出喘息。
就这样被胡乱摆弄了一通,他就放开了她。而她懵懵懂懂,但也不会蠢到问宿傩问题。他若有要求,他自己会提的。
果然,宿傩开口了,他气息变也没变,照旧的随意:“身上倒是挺挺秀秀的,相当标致。”
她没说谢谢。
接着,指示来了:“衣服没了,你不觉得冷么?”
“是有点。”浮舟细声细语地回答。
“还等什么,你靠过来。”他慵懒的声音让她昏昏沉沉的。
浮舟照做。
她靠了过去,拘谨地贴着宿傩,手臂掩住自己的身前,在他怀里熟悉的地方坐下以后也不乱动,只把一侧的脸庞贴在他身上,像一片贴身的柔软衣料,感受宿傩起伏的胸腔。
就这样静止了几个呼吸,宿傩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
“……现在知道你确实不解风情了,乐师。”
听见这样不满意的声音,浮舟立刻定神,觉得自己不能被宿傩找出错处来,否则境况就值得忧虑了。
但他听着也不像是挑刺,或者发怒。
浮舟没能细想,自己的一只手被宿傩牵住,这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
他指节粗粝,手掌也有茧,摩擦她手掌的力度粗得像块毛布。但很暖和,也像毛布一样宽阔。
他摸她细细的手指,她就任他摸,指节穿过她手的缝隙,她也顺从。宿傩挠到浮舟手心的时候,她却缩手了。
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因为自己的小小退缩停下,浮舟喉咙有些紧,先适应地喘了几声,才娇娇怯怯地说:“有点痒。”
结果她又听见他低低的笑了。
然后宿傩牵引着浮舟的手,引向某个低低的地方……
途中他倒是一直气息稳定,但浮舟在他怀里,一会被这只手压着,一会儿又被那只手碰到,多少有些不适应。
看来人长的手多了也能影响到别人。
她的肩膀一直没遇冷,永远有一只结实的手臂揽着她。而她么,一直迁就着宿傩,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经意之间透露出十分的软弱。
不过,热衷于此的人,在称心如意得当下,更可能把它当成情意的依从。
那些……轻轻的呼吸,柔柔的动作,急急的娇吟,不敢用力的抚摸,统统都是不可言说的潮波。
宿傩在结束后,准备抱着她睡下。在被惶惶地问起“那我的手怎么办呢?”的时候,竟然亲自抱着她去院子里打水冲洗。
凭这件破天荒的事情,浮舟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可不错。
在他怀里,晚上的风也不冷了。
再回房间之后,她就靠着他很快睡着了。
在做梦之前,她还听见宿傩有点儿认真地说:“如果你不爱笑,就不要傻乎乎的笑。”
什么傻乎乎啊,但浮舟困了,所以究竟也不清楚宿傩有没有说那句话,也不能查证自己有没有回答。
浮舟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蹭着旁边温暖的男人,委实慵懒过头。她在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谁怀中,态度瞬间恭敬起来。
她起身,没在宿傩身上找到自己的衣服。但因为她离开了他怀里,一双手又在他身上摩挲着找寻,把宿傩吵醒了。
浮舟说:“大人,日安。”
“嗯,别打扰我休息。”于是她又被推到了一边。
她起来了,开始满地乱爬地找,然后寻到一片边角就穿进去。静静地完成一切后,又默默离开。
暖呼呼的房间之外,门的另一边,恭敬地站着里梅。
浮舟知道是他是因为里梅先开口说话,就在她关上格子门之后。
“浮舟。”
她这才意识到,转了个方向:“里梅大人,日安。我不知道你在这。”
“嗯。”
他们两个都没有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表态。浮舟在短暂的沉默后继续问候:“有饭吃吗?”
“……有,你跟我来。”
太好了,不用饿肚子了。
但没有提起的事情可能像鱼刺一样扎在人喉咙里,里梅还是问了她:“你怎么去了宿傩大人的房里?”
“大人喊我进去的。”浮舟轻描淡写。“里梅大人,我自愿的。”
“没人关心你。”
“哦。”浮舟也不需要里梅的关心。
这里是记忆,记忆的意思是……身旁的里梅也不是里梅,是剪影,只摘自宿傩的一段回忆。
或许真正的两面宿傩心目中,里梅就是这样一个忠实,只对他忠实;热心,只对他热心的良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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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傩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注意到,那个叫做浮舟的盲女,在一开始就显示出隔绝和世外之人的疏离。比如所有人都在乎有个人都死掉了,她兴致勃勃但隐晦地去摸冰。
又富有兴趣地拉着陌生人问了好多问题,明明没有眼睛,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时还那么叫人一眼洞明。
瘦棱棱的身体下面,好像有一团活跃的气。叫人想掐灭。
简单的相处,他得出的大部分结论都与开始无异。不通事理,粗鄙的底色上,才能杂草一样长出这样一个凌乱的人。
但也有叫人意外的。
浮舟的态度从不决绝。这点也像草,一压就倒。可她说起“再怎么样我也看不见啊”的时候,像石头一样硬。
畸零执拗的品质吸引了他。然而和里梅的略有不同,宿傩感到自己同时厌恶浮舟。他吓她,逗她,都是想诱她让自己无聊。
杂草,无用,碍眼,早点除掉为好。
带着这种恶意但不昭告的心态,宿傩眼看她是怎么走路的,是怎么言行,怎么和里梅说无聊的事情,过分天真的评价他干活一定很厉害……
连咒具都不知道的村里人啊。
偏偏,她在那天晚上悻悻然表态不甘愿的时候,叫宿傩又看到了点新的东西。
他发现,浮舟和里梅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里梅的咒力足以冻死亲人,冰也同时封闭了外界的伤害。
但浮舟,就只是在人群中,杂草一样囫囵长大的女人。几句话都说不利索,对自己无知无觉。却让宿傩想到了以前被忌惮,无力反抗的自己。这点就更叫人讨厌了。
她不爱笑,但是经常笑,可也隐隐约约懂得,自己正在被所有人蚕食--早晚会在宴会中被分食。
很痛苦吧,其实。他以前过得也不开心。
宿傩想明白了,但他不会因此多怜悯一分。相反,他决定冷冷地把这个还有天真的女人推到火坑。
如果仰慕的人也和别人一样以她取乐,审视她,掠夺她……浮舟啊浮舟,你要怎么办好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浑身火热,兴致盎然。
所以宿傩柔声告诉她,说:“你靠过来。”
看了又看,坏的不得了
这个章节一共四万字左右,随后是短暂的round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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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