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并不中意宿傩,但也不至厌嫌。这次他出现时很温柔,可就算到目前一切正常,也可以预设,总有不正常的一天。总的说来……她大概就很难活过那一劫。
次日,宿傩凭三锭金像领鸡蛋一样领走了浮舟,也让院主人赚下了今年投入产出比最高的一单。逐利的人遂乐呵呵地一直跟到了门口,嘴里不断讲着不重复的好话。
本来就心情不佳,恰好有人前倨后恭,浮舟不免也就狐假虎威,不太礼貌的咳嗽打断:“真真是‘看女却为门上楣’呢。”
结果偏头的功夫,踢到了门槛。讲坏话的报应,浮舟失去重心趔趄,被宿傩拽到了身边。他让她注意:“小心些,牵着我的手。”
浮舟就挽着宿傩的手,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慢,好像刻意等她一样。白天这条商业街行人萧条,要到晚上才亮起,如星如火,灯花造昼。
她现在吃饱了饭,想及昨晚顺理成章的反应,倒忍不住唾弃。竟然又这样叫宿傩轻易的领走了,心里也一点反抗的精神也没有,实在是没有什么主见,比枝头鸟雀还急不可待。
不过好歹浮舟也没饿昏了头,昨天就巴巴的跟着他走,好像对一个根本不该认识的男人多么信赖的样子。
昨日晚,宿傩留下了馨香温暖的外褂,其质感已因穿惯而变得柔软贴肤,把她罩在其中,仿佛一方帷帐,她就在其中不声不响吃完了椿饼。
想来,宿傩应该是双手替她撑起了衣服,又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面前,所以才忽然温暖起来。
浮舟吃完后,听见宿傩低低的声音:“浮舟,你要跟我走吗?”
她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只是声音透出一二分迟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这个啊……你就别管了。”他的手熟稔地触到她脑袋,摸小动物一样用手心荡过她头发,还颇感慨地评价:“确实和我想的一样。”
“嗯?”
“你的头发像水波,桨一拨就乱了。”宿傩的比喻配得上他只能乍看的文采,俗称一窍不通。
浮舟念在糕团的份上,不与他计较!她低着脑袋往后头缩:“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呀。”
本是无心一句托辞,也不想叫他怎么思索的,却没想到宿傩在意起来。
宿傩任由她圆滚滚的后脑勺溜走,而他心中因为这段记忆的宿缘找寻恰切的说辞。
宿傩平稳的呼吸叫浮舟知道他还在。
于是她惊异,这么个随口敷衍的问题竟然难住他了么?他这样的人也需要费心做自我介绍吗,浮舟还以为不被他当场掳走就算是他有礼貌。
最后宿傩说:“你不必问我是谁,但你都过得这样不堪,跟在谁身边都要比在这里吃剩饭好。我不会问你第三次…浮舟,你可愿侍奉我左右?”
总算是没给他忘了要怎么“像宿傩一样”说话。浮舟被这番挖苦了,才感到熟悉,但她当然会回答不要。
于情,不认识,无情;于理,一个狂悖的生人出现在雪夜……
浮舟因而笑道:“我不会是快死了,有雪妖要出来把我杀了吃吧?”
说完,她弯下腰,整个人慢吞吞地钻出温暖的障壁,向门紧锁的屋子里头靠,一副夜撞精怪而欲离去的样子。
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简单表达不满的情绪,浮舟还想看看,宿傩现在有多能忍。她缓移脚步,途中就被宿傩拖到怀中。
“谁说要你死了。你再试试,我的体温够焐热你了。”他听起来并不生气,搂着她的腘窝与腰,一只手还托住她悬在空中的脚:“真冷。”
他说完还捏了捏她的脚心。
浮舟并未料到事情会这样。脚上不合时宜的麻鞋被打掉,取而代之的是宿傩的手。她愣怔,对他出格的**不做反抗。
等她身上也要染了他的香气,浮舟才轻声问道:“刚才的事情如梦一场,如今反而更难分辨。传闻人在冻死之前会感到燥热难当,我也是这样吗?”
不过她其实知道并非如此,宿傩指尖的温度对比脚心而言过分灼热了,就算这是一场梦境,现在所发生的也是真实。
他抱着她,走到廊庑,屋檐遮住风声,浮舟开始听见强健的心跳。
然后是门和内里门栓碰触的冷漠拒绝声,宿傩了然:“怪不得你不进屋吃饭,他们把你关在外面?”
浮舟此时又问,好像特意为了转移话题似的:“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走呢?”
“呵,现在不觉得我是要害你的精怪了?”
她靠在他松松垮垮的外衣上,头上还搭着他的衣衫,竟是像被层层围绕的样子。不过,正处中心的盲女镇定自若,答以:“那你的手有些多哦。”
更往宿傩怀里缩了缩,浮舟又说:“不过呢,霜天冻地的晚上,又在这样不堪的地点,想遇见良人自然是奢望。我怎么敢企图更多。随您去吧,这位客人,只求别让我着凉。”
三言两语间,直接把前来施舍的宿傩调换成了寻艳的不轨之徒。
被称为是“这位客人”,宿傩并不恼怒,挥袖间斫落了屋内的木栓。木栓应声落地后,门吱呀的无风自开,声音更激发了雪夜寥落与阴森。
他抱着浮舟踏入房内。
幽香窜入鼻尖,是室内长燃的熏香。
“你的嘴巴越来越厉害了。”宿傩关上门,撩起衣摆,坐于正中几边。
因没有寒风,浮舟稍微离开了他的怀抱,小声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嘴里没一句真话。”宿傩捏起她的下巴,凑近了说:“一副迁就的样子,可要是在这里同你亲昵,事后你觉得丢人,肯定要怨恨许久。”
浮舟心想,如果他真敢的话,她一定会的。但他就算什么都做了,自己又能如何应对呢,不还是只能像如今一样仰仗着过活?
念及此,她愈发灰心低落,也没了应答的兴致,只说:“心似槁木身将朽,白骨生怨岂伤人?真是多虑,我不会教您吃什么苦头的。”
宿傩说:“那我倒希望你变成鬼。”
浮舟心中感慨,好狠的家伙,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她。
他进一步握住了她的大腿,手掌顺着皮肤往更内里探去:“可摸着像要掐出水来,看来既非怨魂也非枯木。你哪来的这些情绪?”
浮舟还未答,就听见长廊里传来脚步声,急促催促的欢笑和钗环碰响,看来是有人要路过这里。浮舟还没来得及叫宿傩离开,门先被扇开,对外庭院那测的门户都因这力道砰砰作响。
她吓得缩到宿傩怀里,只听见有生人醉醺醺的呓语:“怎么…有人。”
陪客的游女娇笑着又拉那客人去了别处,说着可不要撞破别人的好事这样的话,叫人心猿意马。
浮舟等他们离开后才放松,戳戳宿傩的胸:“你别摸我了。去关门。”
他很稀奇:“你在命令我?”
“如果我命令你,你就听了吗?”这不是照常我行我素么,浮舟感觉到宿傩将要站起,双手自然搭上了宽阔的肩,窃语:“正好,这里都是寻欢的客人,脚步声到处都是。你快些找个机会走了。”
“你安排的头头是道,不会以为我真的要听你的吧?”宿傩走到门边,确实按她所说拉上了门,然而并不将怀中女人放下,反而是用健硕的身体将她夹在门和胸膛之间。
浮舟被他弄得不舒服,口中发出呜呜呻吟:“你快松开我。”
“看在你还算谦卑的份上,姑且听你讲了两句--结果还真装模作样起来了,我怎么记得你不是这样的。莫非是我表现得太温和了?不会吧,浮舟,你是这样看人下菜的肤浅之人么?”
宿傩把她压在门上,脆弱的门框和地板碰擦,吱吱的声响像极了散布在这片靡靡之地的碰撞,而他低低的话语和粗粗的气息也像会在花丛流连的男人。
只不过,邪恶的气流从他口出,在空中转冷,窜到浮舟耳朵里,让她又羞又凉。
一般的男人虽然也是男人,但不如这个男人这样坏的。
浮舟停止了蹬腿,徒劳后任由他上下其手,而她额头被顶着门,任他对自己的脖子后面又亲又咬,也不再说话。
她相信这是他在吃饭时获得的灵感,自己不过是压倒性力量下的猎物罢了。浮舟的身体随着呼吸抽动,气息不平稳。
“真是的,还没让你受伤,连皮都没破。怎么吓成这样?”宿傩从后面抱着她时,还在耳边这样喟叹,暗示他还有数不清的手段。
浮舟不爱搭理他,他也看出了自己因迫切而颇不受待见。因此宿傩最后只姑且吻了吻她的耳垂,就将衣服一扯,裹住了她。
“今晚不会有人再来了,你也不必妄想我离开。”他这么说,又把她从贴死的格子门上揭下来。其动作之顺畅,好像她不过一片身不由己的画卷,卷起来也好,挂着也好,轻易就能变易。
要说不幸中的万幸,那便是今晚,宿傩选择了玩点温柔的。
浮舟在隐约的欢声笑语里,在身后炙热的温度里入眠。
第二天,也就是今日。他们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但男人毕竟是极有实力的咒术师,在这里也有各种声望,总的说来,与浮舟不同,没人说他什么。
浮舟恍惚间听见自己的身价,又听见和以往不同的谄媚语气,醒后才惊觉,原来宿傩的世界里,旁人是这样友好。
这里的人对他都还不错呢。
她打了个哈欠,接受了自己的廉价,一同接受了自己连这么点钱都赚不到的运蹇时乖之宿命。
但离开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动嘴讥诮。连着把自己这条苦命也骂进去了呀。
浮舟就这样跟在了宿傩身边。
引用: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 长恨歌传
一看就知道讲的是杨玉环了。
简单来说就是原作诗人把杨本人,老杨家,皇帝都小骂一顿,表达了小发雷霆还有一些酸酸羡慕的情绪。
不过浮舟引这个就多少有点悲观了--
端午快乐,接下来到周一每天都有更新
好消息,我已经把平安时代写完了,虽然很爱写一些跑路的女主但是我没跑啊!如果大家还喜欢的话请多多收藏
谢谢给我评论投雷营养液的小伙伴ww我会继续努力的[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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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