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馆门口,夜色浓稠如墨,只有门廊下那盏老旧的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
“小心,这里有台阶。”夏宇的手稳稳地托着司徒凊的肘部,低声提醒着,将她引向大门,他的触碰克制而有礼,带着些许可靠感。
进了屋,隔绝了外面的凉意,夏宇将她安置在客厅那张沙发上坐好,这才松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要喝点水吗?或者需要什么?”他站在沙发旁,低头看着司徒凊。
少女摇了摇头,视线虽然依旧模糊,但方向感已经大致恢复:“不用麻烦了,夏宇,你不是说回家有事情要处理吗?你先去忙吧,不用特意照顾我。”
夏宇两手插进裤袋,耸了耸肩,语气变得有些含糊:“哦,那个啊……”
“嗯?”
“只是找个借口罢了,刚刚看你好像不太对劲,我也有点累了,正好一起回来。”
这回答让司徒凊有些意外,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这样啊,那……反正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司徒凊再次开口,“把鬼凤放出来透透气吧,方便吗?”
好笃定的语气。
夏宇不可思议地看向司徒凊,眼神闪烁,勉强扯出一抹错愕的笑意:“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虽然看不清他此刻精彩的表情,但他那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还是让司徒凊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连日来心头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所以,”少女收敛了笑意,语气温和且带着一丝期待,“方便吗?夏宇,好久不见,我想和他说说话。”
既然已经被彻底点破,夏宇也不再做无谓的掩饰,他嘀咕了一句“还挺聪明……”,随即,司徒凊感觉到身旁的沙发微微一陷,熟悉的灼热气息瞬间笼罩了她旁边的位置。
“啧,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本大爷啊——”鬼凤慵懒的磁性回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凊凊。”
司徒凊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肯定是不羁地斜靠在沙发里,一手托着脑袋,桃花眼里闪着戏谑的光。
“凊凊?”她忍不住皱眉,对这个称呼表示抗议,“好肉麻,别这么叫我。”
“本大爷偏要这么叫,”鬼凤的声音里带着蛮不讲理的坚持,“那个什么盟主,‘阿凊’、‘阿凊’地叫得那么亲热,你怎么不嫌肉麻?轮到本大爷就不行了?”
司徒凊被他这突然的比较和强词夺理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刚想反驳,却感觉到鬼凤忽然凑近了些,那灼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喂,说真的……眼睛看不见,会不会害怕?”
“有你和夏宇在,我怕什么?”
“哼,”鬼凤似乎对司徒凊的回答很受用,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慵懒地靠回沙发背,语气又恢复了那嚣张调调,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被信任的满足,“说的也是,算你有眼光,知道本大爷靠得住。”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鬼凤用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胳膊,一脸探究:“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本大爷的?夏宇那小子自以为藏得挺好。”
司徒凊轻笑一声,放松身体陷进沙发里,开始细数线索:“第一次起疑,是在我伤重濒死的时候,夏宇用他的异能护住了我的心脉,虽然当时意识模糊,但那能量的感觉和你太像了。”
“然后就是接触下来,你们两个,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吧?分身也不带那么像的,怎么总说差不多的话,甚至某些小动作,都像得离谱。最后就是……”司徒凊抬手,指向自己左耳上那枚银色耳环,“我被追杀那天,夏宇是最快找到我的,我猜,也是因为这个吧?”
“不错,算你脑子转得快,所以严格来说,那天找到你的不是夏宇,是本大爷我,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你啊,鬼凤大老爷。”
听鬼凤特意强调,司徒凊忍不住心里笑他——这家伙,自己跟自己也要抢功劳吗?
鬼凤像是没听出来她带着调侃的笑意,随即又话锋一转:“你也真是的,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下次再打架记得叫上本大爷,最近在夏宇身体里憋得太久,骨头都快生锈了,正好活动活动……”
“还是不要吧,我怕雄哥他们会担心,”虽然看不清,但司徒凊的脸依然朝向他,“感觉怎么样?你现在有家人了。”
“不怎么样,”鬼凤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这个家里的人并不喜欢我,尤其那个老头,每次本大爷出来透口气,他都要用那两个剋魔跋敲敲敲啊的,烦死了。”
“即使这样,你也从来没有对阿公动过手,”司徒凊抚上他的肩膀,轻声劝慰道,“夏家的人,他们或许只是还不了解你,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司徒凊知道鬼凤作为突然出现又亦正亦邪的战灵,他的存在对夏家人而言确实是个需要时间接受的意外。
“嘁,无所谓,”鬼凤撇撇嘴,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我本来也不是来跟他们相亲相爱的……”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去:“我原本是想来杀了他们,报复叶思仁。”
“为什么这么恨他?”司徒凊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那个混蛋,说是为了夏宇,我看根本就是为了他自己!用洗魂曲……强行把夏宇的魔性,连带着本大爷的力量,像刮骨剔肉一样硬生生地洗掉,一次不够……还来两次,差点没把我给害死。”
鬼凤嗤笑一声,尾音里却带着些许苍凉。
叶赫那拉家镇魔三部曲的威名,她也略有耳闻,此刻听鬼凤亲口说出,更能感受到那话语背后所承受的非人折磨,司徒凊不免心头一酸,竟一时有些失语。
见少女垂头沉默,鬼凤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情绪吓到了她,语气下意识地放软了些:“不过,本大爷现在暂时也不打算动夏家的人了,算他们走运……”
鬼凤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被她侧身一拉,揽进怀里,司徒凊的视野依旧迷蒙,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凭着感觉,像安抚小兽般,环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捋着他颈后的长发:“一定……很痛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落在鬼凤的心上。
他眸光一颤,本能地想要挣脱,但司徒凊那梳理他长发的手指动作柔缓,带着他从未体验过的慰藉,让他嚣张傲慢的外壳显得不堪一击。
鬼凤垂在少女身侧的手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试探性抬起,将司徒凊圈进他的领域,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废话,”他把脸埋进司徒凊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像是个终于肯不再逞强的小孩,委委屈屈地承认,“痛死了…比我受伤那次还要痛上几十倍……”
关于他的过去,司徒凊不知该从何安慰,只是任由他抱着,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鬼凤的发尾。
时间大概过了许久,久到司徒凊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药物的副作用终于褪去了。
“凊凊。”鬼凤闷在少女肩头的声音传来。
“嗯?”
“你胆子好大啊,”他抬起脑袋,红瞳在昏暗光线下佯装凶狠,“敢摸本大爷的头。”
司徒凊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笑着收回手:“抱歉,是我唐突了。”
“道歉没用,”鬼凤却得理不饶人,捉住她撤回的手腕,勾起一抹孩子气的坏笑,“我也要摸回来才公平。”
说着,鬼凤就要伸手来揉她的头发,少女笑着往后躲,混乱中,不知是谁绊了一下,两人一起跌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他反应迅速,手臂撑在司徒凊身体两侧,才没有完全压到她。
玩闹戛然而止。
司徒凊分不清楚自己是因为视线才恢复模糊不清,还是真的看到他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总之鬼凤那双平时盛满桀骜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唯有两人的夏家客厅,只剩下彼此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下一秒,鬼凤的身影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猛地闪烁了一下——
灼热的气息瞬间收敛不见,压在司徒凊身上的重量却没变,只是近在咫尺的,夏宇那张俊秀面容比刚才的鬼凤还要红上几分。
夏宇猛地从她身上弹开,后退两步差点被茶几绊倒,他稳住身形,又羞又恼,对着空气,或者说对自己体内的存在压着嗓子抱怨:“鬼凤!你搞什么鬼?!这种情况不要随便甩给我啊——!”
司徒凊看他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可爱,坐起身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刚要开口,就听见玄关处传来了雄哥标志性的大嗓门:
“我们回来啦!”
“老妈你小声点啦,说不定司徒同学和老哥已经休息了……”是夏天的声音。
“怕什么,年轻人哪有睡这么早的!势利鬼!司徒!我们带宵夜回来了哦!超香的披萨和滷味!”夏美的声音紧随其后。
“夏美快先把披萨给阿公打开,我要饿死掉了,那个死人pub里没有一样是你阿公我爱吃的……”
话音未落,夏家一行人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的宵夜,热热闹闹地涌进了客厅。
司徒凊起身朝着雄哥他们迎去,路过脸上红晕未褪的夏宇时,甚至还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
“雄哥,阿公,你们回来了,正好我也有点饿,婚礼派对后来怎么样?好玩吗?”
“好玩死了我跟你说,可惜小凊你不在,没有看到夏天和修他们……”
“哎呀老妈你不要说啦很糗哎……”
看到雄哥和夏天一边手脚麻利地在餐桌上拆开宵夜的包装盒,一边兴奋地和司徒凊聊天,夏宇也过来帮忙,仿佛刚才那场小意外从未发生,他甚至还顺手给她递了双筷子,只是眼神与她短暂交汇后又迅速避开。
司徒凊坦然接过筷子,只当微微加快的心跳是自己的错觉,夹起一块滷味碗里的百頁豆腐送入口中:“嗯——夏美这个也太好吃了,你买哪一家的?”
“就我上次说想带你去吃的上營那家,好吃吧!今天刚好路过,我就带老母达令去买来当夜宵啦。”
众人皆无所察觉进门前片刻的微妙氛围,客厅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宵夜,一切都再自然温馨不过,只有偶尔,当司徒凊和夏宇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时,彼此眼中都会快速掠过一丝对方也不明所以的复杂涟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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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好久不见,鬼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