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太】难说清白 第4章 第四章

下车了。

载着掌握着黑夜实权的统领者和他的‘养子’的黑色商务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幢位于横滨长滩新落成的别墅前。

路途的后半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织田作在下属们小心翼翼的注目下把衣着打扮完全焕然一新的太宰抱下了车。

“想要自己走吗？”织田作低头询问自己在怀里异常僵硬的少年，声音低缓，一如往日般温和。

太宰小幅度颤抖般地点了下头，像是一只应激的猫，只是凭本能通过被动触发给出反应。

织田作便把太宰放了下来。

然而，刚放下不到一秒，太宰就以一副引颈受戮的顺从姿态垂着头直直跪了下来。

织田作想要拍一拍太宰肩膀的手顿在了半空，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以他如今所在的地位，织田作早就习惯了身边人的恭敬驯顺，却唯独不想要这个人的，而这是今天太宰第二次以这幅绝对驯服的姿态对他跪下……

立在一旁负责保护干部安全的部下们纷纷紧张地移开了眼，后退到了安全护卫范围的边缘，最大限度地缩小起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干什么？先站起来。”织田作下意识道，又试着拉了一下太宰。

可跪着的少年实在过于固执，在不使用蛮力的情况下根本拉不起来，太宰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不比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高多少。

织田作没听清，或者听清了依旧觉得有必要在听一遍，于是干脆也半跪了下来，捏住了太宰的下颌，抬起了少年低着的脑袋，直视着空洞洞没什么焦距的鸢眸，织田作耐着性子尽量平和问：“你说什么？太宰，再说一遍？”

太宰不自然地偏开了目光，嘶哑着的声音已经不复少年人的清澈明亮。

织田作看着太宰的嘴巴张合，听他说：“杀了我吧，织田…先生，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也做错了选择…背叛了你，对你动了刀，按黑手党的规矩理应被处死。”

他想要他处死他……？

记忆纷乱了一瞬，织田作眼前闪过了曾亲眼目睹的太宰们的死亡，各式各样，血迹或喷溅或斑驳，加起来比太宰喜欢的那本书中介绍的死法还要多，还要厚……

织田作闭了下眼睛，驱散了被血色玷污的回忆，像是压抑什么般抿了下嘴唇，目光沉了下来，他情绪化的时候很少，此时算是一次，捏着太宰的下巴的手一时不察没收住力，捏得太宰的眼睛里泛起了一点水光。

织田作听到自己同样没什么感情道：“按黑手党的规矩，背叛者要先咬住铺路石，踢其后脑部损坏其下颚，当饱受了痛苦后，再翻过来向其胸口开三枪，太宰，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尚且年少的太宰还不能很好的伪装自己的情绪，很明显被自见面起就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喜爱的织田作不留情面的话给吓住了，瞳孔骤缩了一下，雾蒙蒙的眼眸闪过不安，太宰嘴唇泛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似乎又觉得自己没有了选择的立场，最后只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想被送回森医生那里吗？”织田作又问。

太宰再次摇头。

是他的行为自相矛盾，同时背叛了两边，没有人会要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求的也只有轻松点的死法了。

太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织田作请求道：“如果容许我任性的话，织田…先生，对我处刑的时候可以轻一点吗？”

“……只要别那么痛就好了，拜托。”太宰喃喃。

太宰是认真的，他的目光破碎，似乎在哭，却没有泪水，期期艾艾，仿佛灵魂已经离开这里，看到了彼岸一般。

“……谁说要处刑你了，还有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叫我织田作。”

织田作道，有些无力，感受到少年微不可查的颤抖，和不经意流露的脆弱，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似乎太过严厉，太宰的状态不比数不清的记忆中初遇的快要被烧死的黑猫的‘友人们’的状态好多少。

他还那么小，独自把自己逼入最黑暗的角落里，乞死厌生，想结束望不到尽头的痛苦，却连求救和啜泣都没有学会，自己本应再更多点耐心慢慢来的。

“可是……”太宰眨了眨眼睛，被虚无包裹的目光中露出了几许讶然，好像织田作说了他大脑无法处理的话，连灵魂都迷茫地回到了躯壳。

太宰睁大眼睛，难以理解地喃喃道：“可是我带着目的才接近你的，连对你的喜欢都是…表演，都是假的、伪装的，我差点杀了你，已经背叛了你……难道这也是黑手党可以原谅的吗？”

“可我还好端端地活着，受伤的人是你。”织田作说，看了一眼太宰垂在身侧缠着白纱布的手。

“你不知道我的能力，无论是我看到的，还是已经发生的，太宰，你都在最后那刻犹豫了，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说完，织田作又补充道：“而且你现在是我的人，我对你有职责，黑手党的规矩对你不作数，你的事情应该按我的规矩来，背叛与否也应该由我说了算。”

“但我就是差一点就杀了你啊……”

太宰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这是他攥着的什么筹码一样。

“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太宰。”

织田作直接下了定论，松开了捏着太宰下巴的手，摸了摸少年乱蓬蓬的黑发。

“也不应该是，你不过是个头脑过于聪慧的普通小孩，还太感性了。”

太宰呆呆地瞪着织田作。

‘不是一个杀人的人’、‘小孩’、‘感性’……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形容他，以至于这些奇怪的形容词在太宰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圈……

然后太宰反应了过来，怎么会有人敢这么形容他！

像只被猝不及防踩了尾巴的猫，太宰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庞顿时涌上了血色，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境地。

太宰胸口起伏了几下，像是克制，又像是发泄，语气激烈地反驳道：“我当然是！我能杀人、也杀过人！你、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能对你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你——”

太宰一口气激动地说到最后，结果发现织田作非但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嘴角弯起了小小的弧度，耐心地看着他，目光还带着一种让他莫名尾椎发麻地奇怪感觉……

太宰：“……”

“——你这么看着我是做什么！”太宰保持着气势，色厉内荏凶狠道。

织田作笑了笑，觉得把自己想的事情说出口恐怕会伤太宰的自尊，便回避了这个气势汹汹的问题，只是温和道：“我当然了解你，所以你在害怕什么，太宰？”

太宰：“……”

“谁害怕了！”

织田作恍若未闻，继续道：“是不能接受我喜欢你，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柔软的人？”

“你——”

太宰彻底不麻木也不镇定了，他被眼前淡定地自说自话的人气得快说不出话，几乎是被逼急了，尖叫道：“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笨蛋！”

“没有胡说，都是事实。”

织田作认真道，趁太宰连气都喘不匀的功夫，干脆利落地把已经跪不稳的少年一把抄抱了起来，心里感叹还是这样运输最方便，刚刚放太宰下来就是个错误。

“——啊啊啊！做什么！又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啊啊！”

织田作忽略了太宰发出堪称惨烈的背景音，顺手拍了拍在自己怀中疯狂扑腾的少年的臀部，安抚道：“乖，不要像猫咪一样乱动。”

“啊啊啊啊啊啊——”

太宰不乱动了，声音却更加惨烈了。

抱着恢复了活力的太宰朝家走了两步，织田作这才想起什么般看向木桩般杵在原地的属下们。

“你们看，是不是活泼的时候最可爱？”织田作向他们投去了寻求认同的目光，展示什么宝贝般道。

木桩般的属下们瞬间眼睛低到了地上，已经连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认同。

“啊，那就去做自己的事，都散了吧。”织田作遗憾道，难得的分享欲没有得到回应，织田作失去了和下属交流的兴趣。

宛如听到了福音般，战战兢兢行了一礼后，属下们用逃命般的速度整齐有序地撤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