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同人]朱墙深苑晏安宁 第41章 余音

皇后娘娘的召见与赏赐，如同在盛府这潭尚未完全平静的湖水中，又投下了一颗分量十足的石子。那沉香的幽冷香气，似乎无孔不入地弥漫开来，浸润着府中每一个角落，也悄然改变着某些东西。

最明显的改变，来自盛紘。

经此一遭，他似乎褪去了几分往日的文人清傲，眉宇间多了些沉郁与审慎。他不再闭门不出，而是重新开始上朝、去衙门点卯，只是言行举止愈发低调谨慎，与人交往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下朝回府后，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却并非一味忧愁，更多时候是在翻阅典籍，或是独自对着棋枰沉思，仿佛在重新审视、权衡着什么。

他对明兰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父亲对女儿的关切，更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对待“贵重资产”般的慎重。他不再轻易过问她的日常，但在涉及她的事情上，却会格外留意王氏的安排是否妥帖。那方被锦缎覆盖的紫檀端砚，他再未提及，却也默许了它继续摆在暮苍斋的书案上，如同一个沉默的、无人敢触碰的符号。

王氏则将那份复杂的心绪，化为了更为实际的行动。她亲自过问了暮苍斋的冬日用度，炭火是否充足，被褥是否厚实，甚至主动提出要给明兰添置几身更体面的见客衣裳，虽被明兰以“守孝期未过”为由婉拒，她也不再强求，只吩咐厨房每日额外炖一盏燕窝送去。这份关怀里，带着几分补偿，更带着几分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投资。

府中的下人，如今见到明兰，已不仅仅是敬畏，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小心翼翼的恭敬。连带着对暮苍斋的差事，也都抢着去做，生怕有丝毫怠慢。

如兰似乎也终于懵懂地意识到，这个一向不起眼的六妹妹，已然不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拉着明兰说笑，偶尔相遇，也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等明兰先过，眼神里带着点陌生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羡慕。

而林栖阁，在经历最初的震惊与嫉恨后，陷入了一种更为深沉的蛰伏。

墨兰不再练琴，也不再刻意打扮，只是每日按时去给王氏请安，姿态恭顺，言语得体，仿佛彻底收敛了所有锋芒。但她眼底那簇幽暗的火苗，却并未熄灭，反而在寂静中燃烧得更加炽烈。她开始更加刻苦地研读诗书，甚至主动向庄学究请教一些艰深的经义，那份突如其来的“上进”，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

林噙霜则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表面上对谁都和和气气，甚至偶尔还会在王氏面前夸赞明兰几句“沉静懂事”，背地里却将更多的心思用在了打听消息和笼络人心上。她知道，硬碰硬已无胜算，唯有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暮苍斋内，却依旧是那片看似与世无争的宁静。

明兰将皇后赏赐的沉香木，依着老太太的吩咐，用软绸包好，恭敬地供在了小佛堂的观音像前。她没有再去动那方紫檀端砚，也没有使用那御赐的沉香，依旧用着自己寻常的笔墨和之前调制的安神香。

只是，她临帖时愈发沉静，调香时愈发专注，仿佛要将所有外界的纷扰，都隔绝在这方寸天地之外。

这日，她正在抄录《道德经》，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姑娘，二公子来了。”

明兰放下笔，有些意外。长柏哥哥素来端方守礼，极少涉足内院妹妹的住所。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到外间。长柏负手立在院中，身姿挺拔如松，神色是一贯的沉稳。

“二哥哥。”明兰屈膝行礼。

“六妹妹不必多礼。”长柏虚扶一下，目光落在她清减却平静的脸上，沉吟片刻，方道：“宫中之事，我已听父亲说了。”

明兰垂眸：“让二哥哥担心了。”

“皇后娘娘睿智英明，既有安抚，亦有告诫。你能沉稳应对，很好。”长柏的语气带着赞许，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经此一事，盛家虽暂得安稳，但亦如履薄冰。往后，你更需谨言慎行，万事以家族为重。”

他的话，与祖母和父亲的告诫如出一辙，却又更添了几分身为兄长的责任与担当。

“明兰明白。”明兰恭声应道，“定不负二哥哥期望。”

长柏点了点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若有难处，可来寻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更多无形的重量。

看着长柏离去的背影，明兰心中微暖。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长柏哥哥这份不动声色的关怀，如同寒夜里的微光，弥足珍贵。

她回到书案前，重新执笔，却久久未能落下。

皇后的召见，如同一场洗礼，洗去了她最后一丝天真与侥幸。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祖母羽翼下、只需应对后宅琐事的盛家六姑娘。她的名字，已然与天家、与朝局隐隐相连。

那“且看缘法”四个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也不知会带来什么。

但她已不再像最初那般惶恐。

既然躲不开，那便面对。

她铺开一张新的宣纸，蘸饱了墨，笔尖落下，开始抄写下一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字迹清秀，笔力却透着一股日渐沉凝的力道。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而这皇权与家族交织的余音，将在她往后的岁月里，久久回响，指引着她，也束缚着她，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一步步走下去。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悄然覆盖了庭院中的枯枝与残菊。

冬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