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同人]朱墙深苑晏安宁 第22章 砚痕

那方紫檀端砚，被明兰捧回暮苍斋时，仿佛有千斤重。她没有像对待那支青玉笔般将其锁起，也没有像退回字帖那般决绝。她只是将其放在了书案最显眼的位置，如同供奉一尊不容亵渎却又令人心悸的神祇。

每日晨起，她照旧用自己那方半旧的歙砚研墨习字，对那方端砚视若无睹。可那沉静的紫檀色，那温润的光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书塾中发生的一切，提醒着她那份无法抗拒、也无从逃避的“殊荣”。

小桃战战兢兢，连擦拭书案都绕开那方砚台，仿佛那是什么碰不得的禁忌之物。

流言以更汹涌的姿态卷土重来，只是这一次，调子已然不同。不再仅仅是“狐媚”、“攀附”，更多了些“殿下青眼独钟”、“盛六姑娘怕是要一步登天”的艳羡与揣测。连王氏看着明兰的眼神，都少了几分权衡，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林栖阁彻底沉寂了下去。墨兰称病，接连几日未曾去书塾，连给王氏请安都告了假。据说她在房中摔碎了好几套茶具，林噙霜日夜守着，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这日午后，明兰正在窗前临帖，用的是最寻常的纸张和墨锭。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案上，也落在那方紫檀端砚上，折射出幽沉的光。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小丫鬟惊慌的通报：“姑娘，姑娘！四姑娘来了！”

明兰笔尖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污迹。她抬起眼，只见墨兰已径直闯了进来，身后跟着试图阻拦却不敢用力的暮苍斋小丫鬟。

几日不见，墨兰瘦了些，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底带着血丝，偏偏嘴唇涂得嫣红，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石青色织金缠枝莲纹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全套的赤金头面，华贵逼人，却也僵硬得如同戏台上的偶人。

她站在屋子中央，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先是死死剐了明兰一眼，随即猛地定在了书案那方紫檀端砚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桃吓得大气不敢出，悄悄挪到明兰身边。

明兰放下笔，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四姐姐安好。不知四姐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墨兰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方砚台吸引了。她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目光痴痴地、又带着刻骨恨意地，盯着那方砚台。

“便是它么……”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诡异的轻笑，“便是这方砚台，让你得意忘形，连姐妹情分都不顾了？”

明兰蹙眉：“四姐姐何出此言？明兰从未……”

“你闭嘴！”墨兰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打断她，“盛明兰，我真是小瞧了你！平日里装得一副与世无争、老实怯懦的模样，背地里却如此善于钻营！皇后娘娘的夸赞，殿下的青玉笔，私相授受的字帖，如今又是这御用的端砚……你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也拔高起来：“你以为凭着这些，你就能飞上枝头？做梦！你一个庶出的女儿，便是殿下抬举你，也不过是看你新鲜，玩弄一番罢了！你还真当自己能进天家的门？别痴心妄想了！”

“四姑娘！请您慎言！”小桃忍不住出声维护。

“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墨兰厉声喝道，目光再次转向那方端砚，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嫉恨，“这等东西，也是你配用的？”

说着，她竟猛地伸出手，朝着那方端砚抓去，看那架势，竟似要将其摔碎！

“四姐姐不可！”明兰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阻拦。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凭空伸出，精准地扣住了墨兰即将触碰到砚台的手腕。

墨兰一惊，挣扎着回头，却对上一双沉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凤眸。

赵暄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神色淡漠，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不容置疑。刘永静立在他身后半步，低眉顺目。

“四姑娘，”赵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瞬间冻结了屋内所有的空气，“御赐之物，岂容毁损？”

墨兰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腕处传来的力道让她痛得几乎要叫出声，却在对上赵暄目光的刹那，化为了无边的恐惧。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兰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赵暄会在此刻出现。

赵暄甩开墨兰的手，力道不大，却让墨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他看也没看墨兰一眼，目光落在明兰身上，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最终停在那方完好无损的端砚上。

“六姑娘受惊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明兰垂下眼睑，屈膝行礼：“殿下万福。明兰无事。”

赵暄微微颔首，这才转向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墨兰，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冰：“盛家家风，孤一向敬佩。四姑娘今日言行，着实令人失望。看来，盛大人与夫人，平日对子女的教导，尚有疏漏之处。”

这话已是极重的批评，无异于直接否定了墨兰的教养。

墨兰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刘永，”赵暄吩咐道，“送四姑娘回林栖阁。并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禀告盛大人与夫人知晓。”

“是。”刘永躬身应下，走到墨兰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却不容拒绝。

墨兰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被刘永“请”出了暮苍斋。

屋内只剩下明兰与赵暄，以及一个吓得缩在角落的小桃。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难言的窒息感。

明兰依旧垂着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细微的褶皱，心中一片混乱。他来了，解了她的围，却也让她与林栖阁，乃至与整个盛家后宅的矛盾，彻底摆到了明面上。

“那方砚，”赵暄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若觉得碍眼，孤可以收回。”

明兰猛地抬头，看向他。他站在逆光处，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眸，清晰而深邃。

收回？在她因为这方砚台受尽瞩目、招惹嫉恨，甚至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之后？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殿下赏赐，乃是恩典。明兰不敢觉得碍眼，亦不敢劳动殿下收回。”

赵静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外表，看到她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甘的倔强。

“既如此，”他缓缓道，“便留着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玄青色的衣摆划过门槛，消失在院外。

明兰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方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紫檀端砚，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冷硬的光泽。

墨兰被刘永“送”回林栖阁的消息，以及殿下那句对盛家家教的批评，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盛府。

盛紘听闻后，在书房里摔碎了一个心爱的茶盏，当夜便去了林栖阁，据说里面传出了压抑的哭声和林噙霜焦急的辩解声。次日，盛紘便下令，四姑娘墨兰“染病需静养”，无令不得出林栖阁半步，等同于禁足。

而暮苍斋，则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只是这一次，那些窥探、议论的目光中，除了嫉妒与揣测，更多了几分清晰的敬畏与恐惧。

那方紫檀端砚，无声地立在明兰的书案上，如同一道无声的宣告，一道深刻的砚痕，不仅刻在了盛家的后宅，也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明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盛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她与那位殿下之间，那根无形的、紧绷的线，也并未因他的解围而松弛半分，反而牵扯得更深，更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未知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