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112章 番外一[番外]

自从那一日琴芷嫣顺利苏醒之后，万路门上下可谓齐齐松了一口气。

毕竟，先前路招摇为爱痴狂的事迹还历历在目，虽然那时她悲愤之余亦保留了本心，没有疯魔到在江湖中大开杀戒，可单看那段时间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也足以令众人感喟不已。

好在上苍眷顾，虽然历经重重磨难，乃至一身玄妙功法毁去大半，可他们的那位命途多舛的琴门主，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有情人终成眷属，赤忱者因爱重生。于这对苦命鸳鸯而言，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此，不光万路门的人这样想，就连路招摇本人也是如此。自打那日亲眼看着琴芷嫣重新睁开眼后，她就一直在心里暗暗感激着上苍，感激着一切帮助她与芷嫣相聚的人与事。

于路招摇而言，只要她的芷嫣能够重回她身边，失去功法，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大不了重修便是。

反正只要自己还在这万路门中一天，芷嫣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更别提还有厉尘澜这个护短的便宜弟弟在，更是没人敢在背地里乱嚼舌根，搅扰芷嫣的心情。

因此，在这之后琴芷嫣休养了几日终于恢复了过往的精气神后，为了庆祝她的复生，同时也为了弥补那个不圆满的婚礼，路招摇特地吩咐下去，在整座尘稷山，连带着山下的顺安镇上，连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只希望能借着这份喜气与诸人的贺喜声，哄琴芷嫣开怀一笑。

为表万路门的仁慈，也为给二人积德，那些在琴芷嫣复活那日前来捣乱的宗门之人，路招摇也没有按照往日的作风，残忍地将他们尽数杀掉。

对于杀气不重、来此只为劫走自家掌门的那拨人，路招摇不仅没杀他们，反而还万分大度地让他们与自家掌门见了一面，并颇为直白地言明，只要拿着足够的赎金前来赎人，她万路门自可以既往不咎，将人放了。

那些人听后，将信将疑地拿着大量金银珠宝，放低了姿态前来赎人。果然，万路门的暗罗卫们并没有刁难他们，而是出乎他们意料地笑眯眯地收下那些钱财。不仅如此，还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顿便饭，美其名曰“就当是为他们门主与门主夫人随份子了”。

冷面琴师唐韵听了这话，顿时深觉丢人，冷冷丢出一句“受之有愧！”，便带着门下弟子们头也不回地甩袖走人了。

至于与她交好的锦绣公子，他倒是想留下来大吃一顿呢，毕竟都已经被狠狠宰了一笔了，不吃白不吃。

反正他锦绣向来能屈能伸。

可他再一想，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论他今日留与不留，这万路门似乎都没什么损失啊。反而，若是真的厚颜留在这儿吃席，怕不是才要被人笑话呢……

想罢，锦绣觉得自己实在丢不起那个人，随后便也臭着张脸，别别扭扭地带着弟子们离开了。

于是最终，反倒是观雨楼与虚宗门的人得了便宜。这两家的楼主与门主，一位是凡事只求无愧于心的正义之辈，另一位更是在琴门主复活之事上出了大力气，又兼两家的门内弟子都是客客气气地与暗罗卫们交涉，与前面那两家或冷淡或高傲的弟子相比，实在讨人喜欢得紧。

负责处理此事的阿大对着身后的弟兄们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人迎上前，取走了面前那些代表诚意的金银珠宝，而后，便引着诸人往会客厅走去。那一头，自有摆好的席面，等待着客人前去品尝。

如此殷勤的态度，搞得那些前来赎人的人一头雾水，心说这万路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为怀了？难不成也跟千尘阁一样，改修菩萨道了？

那些不带恶意的质疑，并没有被路招摇放在心里。彼时她已经携手琴芷嫣一同去往栖止地，与子游他们作最后的告别了。

是的，告别。

先前由于救人心切，以至于对于上次来去匆匆的求药之旅，路招摇虽然隐约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却并未深思。直到前几日琴芷嫣苏醒后，她为了讨爱人欢心，亲自下山去顺安镇上为其挑选喜欢的吃食，并在买东西的间隙与街边好几个主动同自己打招呼的面善的村民一一点头致意后，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在何处。

是啊，不出意外的话，大街上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若非特殊情况，怎会像那天似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醒目的对比，让她不由想起了前世那个路招摇回魂之后的经历。那里的她，也是在尘埃落定之后，逐渐看不到鬼市中的那些魂魄的。

所以，路招摇忍不住去猜想，那天古树结界的异常，是否也与此有关？

自己因复仇之事误打误撞跌入了栖止地，得了这份机缘，现在诸般心事已了，缘分已尽，自然也就无法再随意地靠近那里了。

若当真如此，那她们可得赶在结界消失之前，再去见一见故人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这一见。

看到琴芷嫣全须全尾地重归于世，没心没肺如竹季，也禁不住对着这对有情人感慨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人’，琴小友，你的运气，委实不错。”

见他对路招摇的评价如此之高，琴芷嫣大抵能想到那时路招摇为自己复生之事奔波忙碌了多久了，心中顿时又是自豪，又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动容。

看着竹季望着她俩自始至终相握的手挤眉弄眼的模样，她温婉一笑，与路招摇对视一眼，眸光中深情满溢，点头道：“是，得妻如此，我深感荣幸。”

而正在里间整理药材的子游，在听到路招摇说话的声音后，则一如前世那般匆匆上前几步，撩袍半跪在路招摇身前，行了一个暗罗卫专属的礼，并满含激动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世。

“暗罗卫林子游，拜见门主。多谢门主当年血煞门救命之恩！”

对于这个发展，路招摇有些意外，却并不觉得惊讶。

早在那次观看前尘镜的时候，她便隐约知晓这个少年与自己的渊源了。之所以这么久都没与他相认，一来是因为这段时间她与芷嫣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尚且自顾不暇，又哪来的闲工夫去考虑别的；二来，则更是因为子游自己亦没有记起这些前尘往事。

路招摇向来不喜欢强行干预旁人的人生，见子游在这栖止地中过得还算愉快，且与他姐姐林子豫又是完全相反的豁达性子，便愈发不忍打破他的平静生活。

只是没想到，就算她不主动提及，子游也终归还是靠自己记起了一切。

想到前些时日因带着那些宗门人前来添乱，导致最后死在盛怒之下的路十七手中的林子豫，她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扶起那个少年，道：“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子游一听她这话便知道，门主也是记得自己的。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他勉力一笑，说道：“前些时候，陶然居的竹老板不知为何，非要去看回溯镜回忆往事，我劝他不成，又想到自己近日来也时常健忘，想了想，便索性也跟着去看了眼那镜子，由此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也捡回了那些年丢失的记忆。”

说实话，如果不是提前看过前尘镜的话，以路招摇的记性，还真轻易记不起子游这号人物来。倒不是说这孩子在她看来有多么地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而是因为她自己一向心大如盆，从不将自己从前的那些作为放在心上。

善行与恶举，于当年的她而言，都不过是旁人的随口一句点评，而她自己，只求无愧于心便可。先前被她视为看门小卒的小丑八怪是这样，如今久别重逢的子游，自然也是如此。

想到这个少年前世今生一般无二的赤诚，路招摇道：“既然你记起了过往，可愿随我们回万路门？”

子游看起来有些心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怅然道：“不了，回去，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路招摇不解：“为何？”

“姐姐已死，我在这世间已无甚牵挂，如今能以林子游之名再见门主一面，已是万幸。再者，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趟不过这净池之水，又因为看回溯镜时花光了所有的钱，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在栖止地里慢慢忘记这一切，最后忘掉我自己，我也就不存在了……”

“那你会去哪儿？”

“不知道。在栖止地里忘记一切的人，最后都会消失。”至于到那时是悄无声息地死去，还是获得了转世投胎的机缘，就连子游自己也不甚清楚，“想来，都要看个人的造化吧。”

一切竟是与前世无异。路招摇有些失神，愣愣地看着那个蓦然变得安静下来的少年。反而是一旁的琴芷嫣，在看到这两人相顾无言的画面时，突然福至心灵般想到了前世自己阴差阳错地助林卫长寻到他弟弟转世的事，便轻轻握了握与爱人相牵的手，安慰道：“山水终会再相逢。”

只要有缘，总能再见到的。

路招摇一怔，随即会心一笑，说道：“你倒是豁达。”

子游听了，亦是开怀一笑。二人只见这个少年人的眼中骤然亮起一抹神采，赞同道：“是！总会再相逢的！”

离开之前，路招摇极其大方地将自己账上的钱悉数转给了子游。反正她心结已解，往后便是还有踏入栖止地的机会，也用不上这些钱了，顶多过来这空空铺里与竹季子游二人聊聊天罢了。与其放着那些钱在账上积灰，倒不如都赠予子游，也好让他日日去照一照那回溯镜，时刻记着自己不想忘却的事。

几人聚在一处聊了许久，到底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待到出门时，子游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她们。看着路招摇一脸慈爱地同子游挥手道别，瞧起来活脱脱一副温柔大姐姐的模样，琴芷嫣不由笑道：“招摇，你真的变了好多。”

路招摇挑眉，明知故问道：“嗯？有那么明显吗？”

“当然有。”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多夸她几句，琴芷嫣好脾气地笑笑，如她所愿般诚心夸赞道，“现在的你，已经变得很温柔了。”

温柔得都有点不像从前那个时刻叫嚣着要将有着夺门之仇的厉尘澜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的你了。

路招摇心情极好地“哦？”了一声，问她：“那这样的我，是好，还是不好啊？”

琴芷嫣笑着看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温柔也好，嚣张也罢，无论是怎样的路招摇，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真会说话。”路招摇满意地勾了勾她鼻尖。

自从经历过一番生离死别后，她对琴芷嫣是怎么也看不够，若是偶尔再听见她对自己说上几句带着爱意的话语，则更是心弦颤动，恨不得当场将人扑倒，好生爱抚一番。

说来，自从芷嫣苏醒以后，二人再怎么胡闹，也只是寻常的亲亲抱抱，更出格的事就算她想做，也还没来得及做呢。

话说，芷嫣的身体似乎也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了吧……

想到这里，路招摇心头爱意滚烫，连忙拉住即将跨越结界的人，说道：“哎哎哎，芷嫣，先别急着走，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铺子里买点东西，马上回来！记得一定要等我回来一起走啊！”

说到最后，路招摇已经跑得快没影了，尾音方落，那抹黑色的衣角很快便越过拐角，消失在了琴芷嫣的视野中。

琴芷嫣不意她会如此心急，毛毛躁躁的，一时都不像是威名赫赫的门主了，倒如同民间那些想要给妻子准备惊喜的夫君一般……

夫君？想到这个奇异的称呼，她不由失笑。

“也不知道女魔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琴芷嫣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过来，索性蹲下身去百无聊赖地轻轻抚弄着面前的野花。正觉得无聊时，身后蓦然传来一道陌生的足音，听着似乎还有些虚弱。

琴芷嫣抚花的动作一顿，回身望去，见到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不由一怔。

“琴姑娘。”

只见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白衣竹季此刻正一脸温和地望着她，话音中却带着十足的恳求之意，说道：“劳驾，可否带我去万路门，寻找那个叫作厉尘澜的年轻人？我……我是他的父亲，厉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