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建兰被送到喜来眠时,吴邪正跟建筑图纸较劲,因为画了好几版给张玉言过目,她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让他觉得自己的专业能力被挑衅了。
然后一片阴影投在了画板上,语气很冷肃,直接点评图纸上的建筑布局官杀重。
用命理学术语来评价风水,这是来找事的吧?而且吴邪觉得自己的图纸风水没什么问题,心里有点不爽,抬头准备和对方好好讨论讨论,就看见一个面生的人。
那人穿着挺括的黑色冲锋衣套装,看起来很酷也很年轻,提着个箱子,不知道装了什么。
吴邪立刻猜到这幅打扮多半是张家人,心里那点不爽烟消云散,化为了警惕,“你哪位?有何贵干?”
这个人没有回答身份,只道:“我找族长。”
“我这里没有族长,你找错了。”吴邪又道,他这里其实有两个族长,但都退休了,所以不算。
这人很拽,这下直接不理吴邪了,站在前厅里,恭敬地对着天井喊:“姑奶奶,您早年院里那盆建兰,一直精心养护,今日给您送来。”
“……”见鬼了,前厅和天井直接隔了屏门,这人怎么知道张玉言在院子里?好在吴邪也是习惯了张家人的风格,对方不理他,看起来也不是找事,只是送盆建兰,他也懒得搭理对方,心想行行行,你们张家人都对,你说官杀就官杀吧,赶紧送完花走人,接着回归图纸,不禁开始琢磨哪里官杀重了。
张玉言没一会儿就从天井里出来了,随便指了个地方让放箱子,然后那神秘箱子就被扔在了角落里。
这个张家人来去匆匆,送完花就走了。
吴邪本来想叫住他,问问他说的官杀重是什么意思,结果对方走的太快,没给机会。于是吴邪只能自己琢磨。
“官杀”是八字命理中“十神”里的两个概念合称,即正官和七杀。它们都代表着克制“日主”(即出生日的天干)的五行力量。
正官好比交通规则,是约束性的,但目的是为了保护和秩序。七杀好比突如其来的车祸或强盗,是攻击性的,目的是为了摧毁或督促。
可以把官杀理解为人一生中必须面对的规则、纪律、压力、挑战和威胁。
说一个建筑“官杀太重”,这就有点模糊了,吴邪对八字命理没有研究。他猜测,大概意思应该是说这个建筑受到了来自外部环境中过多、过强的压迫性与攻击性的力量。
有点像风水学中的“形煞”。也就是说这个图纸上的建筑受到了形煞的直冲。
吴邪琢磨图纸一直到张起灵巡山回来。对方靠到柜台边倒水喝,吴邪顺势把图纸塞给他:“形煞,或者说官杀很重吗?”
张起灵看了一眼图纸,淡淡反问:“不重吗?”
表情的疑惑很真实,张起灵也真的觉得这个格局形煞重?
吴邪觉得奇怪了,这是一个很合宜的格局,于是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然后张起灵盯着图纸,看了半天,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告诉他,张家人需要官杀不显的格局。
原来是这样。吴邪明白了。张家人世世代代都在试图摆脱天机的束缚和追杀,与普通人的诉求存在根本差异。
做这个设计的时候,他有意做了路冲。路冲是形煞的一种,指的是马路或者走廊直冲大门或窗户,建筑布局大多会刻意留下路冲。
这样说来,任何一个正常的格局对张家人来说都是官杀极重。普通人求旺丁旺财,需要一定的生气和旺气;而张家人所求的是藏和无,是避开一切形式的克与杀。
看来命理学中官杀的概念,倒是完美且抽象地概括了所有对张家人构成威胁的环境因素。
搞明白了这件事,吴邪放下图纸,去拆了木箱,里面是一盆树脂盆种植的建兰,四株,植料用的松树皮。——这也太接地气了。吴邪心想。
他以为会是一个很深的紫砂陶盆,表面铺碎石,想象中是很风雅。现实是一个白色的塑料盆。里面就是纯粹的树皮。
兰花的状态倒是很好,叶子挺阔,墨绿墨绿的,透着股生命力。
还附带了一本养护说明,大概有四五页。
吴邪洗完手,才打开看了看,有一大半都是在说这盆兰花的经历,种播于辛丑年,次年发芽成株,后几经流转,如果这个介绍不是胡说八道的话,这盆建兰应该是1901年种下的,现在已经快120岁高龄了。
兰花这么长寿?吴邪有点怀疑。
看这花的经历,张玉言也没管过几年,只负责种,后来都是别人在照顾。得,张家人的传统艺能——甩手掌柜。
果然,晚饭时候张玉言扒完最后一口饭,像是才想起这茬,道:“吴邪哥哥,那建兰随便养养就行,浇点水就不会死。”
胖子用手肘拱拱吴邪:“可以啊天真,业务范围拓展挺广,从下斗探险到护花使者,全面发展。”
吴邪无语了,神特么护花使者。老子是你们张家的金牌售后吗?专治各种历史遗留问题?但张玉言都叫哥哥了,好像也拒绝不了,只能认命地点点头:“……知道了。”
吐槽归吐槽,吴邪还是抽空去查了资料。
“建兰,喜散射光,润而不湿……”
他一边做笔记一边腹诽,要求还挺多,每天早上还要晒7到9点的太阳,比闷油瓶还难伺候。怪不得张家人能养建兰呢,一个德性。
不过,兰花单株寿命有限,2-4年就会枯萎。那个张家人为什么还说这个兰花是当年张玉言院里的?
他盯着兰草陷入了沉思。
兰花靠不断分株,新苗替代老苗来延续生命,这属于无性繁殖,过程相当于克隆。可以说“子代”与“母本”是同一个生命体。养护得当的话,这一生命体会永远延续下去。
这花要是从种下开始算,期间清朝没了,民国来了又走了,新中国都成立了,它倒好,躲在哪个安静的院子里,不声不响地,叶子黄了又绿,新苗发了又枯,默不作声地完成了一场跨越世纪的接力赛。
所以这一株兰花会一直陪着我,直到生命尽头吗?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在心里自嘲:吴邪啊吴邪,难道真是年纪上去了,开始伤春悲秋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胖子躺在躺椅上睡着了,鼾声震天;闷油瓶坐在门槛上望天,侧脸安静得像尊雕像;玉言在打游戏,好像在和张海楼开麦对骂。
吴邪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一盆花而已。可它又那么具体。他吴邪的一生,撑死了也就几十年。
而这盆脆弱的植物,生命却比他长得多。只要有人接着照料,它就能把这场生命接力赛一直跑下去,跑过他吴邪,跑过胖子,甚至可能跑过闷油瓶和玉言这些“非正常人类”。
行吧。吴邪捏了一下坚韧的兰叶,心想售后就售后吧。反正养一个是养,养一群也是放。
“指着你送终了。”吴邪道。
但兰花没话说,只在微风里轻轻晃了晃叶子,也许是答应了,也许纯粹觉得这人有点毛病。
前两天给给建兰分盆,每盆都发了新芽,然后有了这章的灵感,急匆匆写了出来。今天倒回去又读一遍才发现有点晦涩了,所以附加了一些解释,这样看起来应该会流畅很多。[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4章 第二十七章 一棵建兰的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