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死寂,唯有穿堂风不知疲倦地呜咽着。
不远处殿门吱呀,将血腥与焦灼、痛苦与不安隔绝。
宁萌蜷缩在地,脑内剧痛翻滚,一次又一次摧残着理智。她似乎看到破碎的血色与冰冷的电子信息流交织,将视野内的一切撕裂。
“痛...好痛...”宁萌死死抱着脑袋。
散兵单膝着地,神情凝重地盯着。他看到女子脸上血色尽失,指节绷得发白,细密得汗水浸湿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陌生的焦躁。
是愤怒吗,是无力吗,还是其他什么。
散兵不知道,他只是伸出手,略带迟疑地触碰。
“别动。”指尖抵上太阳穴。
宁萌眼眸微睁。一缕极为微弱的紫光自眼前的指尖流出,紧跟着便是某种清凉的液体,穿过头部的保护钻入。
那感觉十分柔和,带着些许冰凉,仿佛刺痛都在一瞬消退。宁萌忍不住轻吟,却是让抵着皮肤的手颤了下。
好混乱。
散兵眼眸一闪,小心翼翼地驱动着自己探入。他想要梳理那些横冲直撞的灵魂能量,却发现在这其中竟还有许多破碎的记忆。
难道说,是早就受到了损伤?
散兵抿嘴,一点点地深入。不曾想就在触及核心的刹那,几个极其短暂却饱含巨大冲击的画面撞进感知。
同一时刻,黑暗也袭上了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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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并非虚无,如同黏稠的墨汁,包裹着宁萌不断下坠。
琉璃的光影在眼前翻飞,如同老旧的电影胶片,一帧帧播放。
她看到了自己。
【墙壁先生,我又来找你了。】
狭小的客厅里,女人坐在沙发一角。空洞的眼失神地望着前方,那里电视的嘈杂伴着饭菜的飘香,可在片刻,一阵杂音涌现——阳台打开,粗喘着气的男子恶狠狠地说着,声音怒火充斥,有视线如同刀子扎入客厅。
没有人‘说话’。
宁萌看到小小的自己坐在餐桌前,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她的面前只有一碗米饭,再远的地方有几盘色香俱全的菜,可她不敢,只能忍着馋吃几口大米。
其实,她那天得了老师的表扬,得了同学送的半块橡皮。
但她不敢说。
宁萌扯了扯嘴角。
小小的宁萌飞快地塞着嘴,当饭碗见底,她直接蹦下椅,一溜烟儿回房间。
画面顺着转移,如同摄像的镜头。宁萌看到熟悉的房间,一桌、一椅,一个破破烂烂的毛绒玩偶,连柜子都无处可放。
而过去的自己正盘着腿,坐在了床上。
【墙壁先生,我来了。】
【墙壁小姐,你好呀。】
【你们说,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开心?】
【今天的数学课好难啊...】
小小的孩童带着稚嫩,清亮的嗓音在房间内回响。
可声音并未持续太久,当所有的颜色隐入黑暗,另一种喧嚣浮现。
【看,她又在跟自己说话了。】
【怪胎。】
【离她远点。】
三三两两聚集的同学说着细碎的话,言语如同利刃在空气中肆虐。
明明是清脆的笑,可在宁萌耳中却刺耳异常。她攥紧了手,指甲陷进掌心。她想要解释,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没想到自己那些对墙壁诉说的话语在真实的、鲜活的人群面前竟是如此苍白可笑。
【为什么呢?】
小小的孩童小声嘟囔。
【我只是...在聊天而已。】
画面中,孩童举起手,慢慢在脸上画出一个笑。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过去的自己不明白,现在的自己似乎还是不明白,明明她没有影响任何人,明明只是在自己跟自己聊天。
明明他们什么都不懂。
宁萌松了松手,似乎有什么从眼角滑下。
画面继续扭转,这一次没有同学也没有学校,而是回到了她曾经最为熟悉的地方。
她又一次回到了家。
【爸爸。】
男子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他难得没有在阳台打电话,却同样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小小的宁萌磨蹭了很久,终于走到了男子的面前。
【我、我竞赛拿了奖。】
她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男子听见了,从报纸上抬起眼皮,扫了眼她手中的东西,又很快落回到报纸上。
一个模糊的音节从鼻腔中挤出,没有表扬没有询问,甚至连一个完整的知道了都没有。
那一瞬间宁萌感觉浑身的血液凉透了。
她看到自己走回房间,低头看着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奖状,随即狠狠的、一点点地将其撕碎。
【哗啦啦——】
碎屑落进垃圾桶,将啜泣掩盖,掩盖的不过是过去,过去重新构成画面。
等宁萌回过神,眼前的色彩变得灰暗,只有亮着屏的手机,在黑暗中发着光。
她动了动手,似乎想起了什么,熟悉的音乐响起,将尘封的记忆开启。
【散...兵...?】
屏幕上,雷霆与浮空的绝景缓慢延展,踏着紫电的俊美少年衣角翻飞,在风雨中回眸。傲岸的、破碎的,以及一种近乎决绝的离别,就那样撞进了视野。
心底的某处似乎被什么击中,而在画面播放中,女孩开始看他的剧情PV,看他的角色故事,一遍遍听着他带着嘲弄与孤独的语音,她在日记本上写满他的名字和分析,用省下的饭钱偷偷定制他的小玩偶。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注所有无人回应的话语对象。
而更让她惊喜的是,因为他,班上的同学主动和她搭话了。
【你也喜欢散兵?】
【他剧情好刀啊!】
【来来我带你打本...】
她开始和同学聊天,开始与女生们一起吃饭。她终于不再是怪胎,生活似乎也有了一点点微光。
但就在这时,画面陡然静止,所有的一切都像按下了休止符。
“不..不要,我不要看...”
宁萌捂着脑袋,蹲着身,整个人蜷缩着,她不敢看,不敢想,想欺骗,想否认,可耳内的声响一次又一次唤醒遗忘许久的记忆。
可记忆不会停止,静止的画面也不会永久封存在这一刻。
在渐起波澜的画面中,娇小的少女肆意笑着,看着手机在众人间传阅,屏幕上熟悉的身影带着笑,与铃音轻响。这是她用好容易才攒到的零花钱抽到的,是他们几个里第一个拥有的人。
【哇好羡慕!】
【可以让我摸摸吗,可恶,我怎么就抽不到。】
【快换上,我要在游戏里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昏暗的夕阳也渐渐隐没。当黑夜降临,少女带着欢笑与兴奋告别,推开家门。
家里异常安静。
没有电视声,也没有争吵声。
一股不详的预感阻止了她的问声,她换了鞋,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家里没有开灯,只能隐约看到些许虚影。
空气里有什么味道在蔓延——奇怪,妈妈是买了肉回来吗?
【萌萌。】
灯亮了。
客厅的中央,一滩肉瘫倒着,暗红色的血扩散着,几乎到了玄关。
而母亲,就站在一旁。她的手按在灯的开关,红色的在墙壁上留了痕,手中的刀滴着血,落在白砖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平静。
她看着吓傻在原地的宁萌,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诡异的、扭曲的笑。
【别怕,萌萌,爸爸只是睡了。】
【来,到妈妈这儿。】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许久不见的温柔。她朝着宁萌走去,一步一步,缓慢地挪着,地上鲜红的花盛开着,逐渐逼近。
【马上...】
【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不——!!!
宁萌瞪大眼,无声尖叫。剧烈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吞没。
见状散兵的手指微不可闻地颤了下,他知道对方来自外界,毕竟灵魂的底色与此界有着绝然不同的样貌,却从未想过那所谓的故乡,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竟是如此的绝望。
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
所以她才会将全部情感寄托于一个虚无的他?
何其荒谬。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漫过心间。
散兵不再深入,而是收敛力量,将全部心神用于抚平那些紊乱的灵魂能量。
渐渐的,剧痛平息,随之而来的是无形而温柔的手,缓缓抚平深处。脑中虽然依旧钝痛昏沉,却不似先前那般绝望。
宁萌疲惫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饱含深意的眼,以及近在咫尺的、略显紧绷的脸。
“散兵...”宁萌喃喃。
清冷的眸颤动,好看的眼缓缓闭起,随即又睁了开,视线移向了她。
“没事了。”
散兵顿了顿。
“我在这里。”
一瞬间酸涩、委屈、痛苦百般交织,宁萌鼻子一酸,眼眶直接红了。
散兵愣了下,迟疑地伸出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哭什么,怎么之前没见你这么...”
话还未完,巨大的力道直扑而来。
散兵噤声,等回过神,自己已被抱了个满怀。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类如此对待,如果说先前那次如同抱小孩般的戏耍着实让人恼怒,那么此时此刻,他却是恼怒都没有,只剩下了无奈。
罢了,仅此一次。
散兵闭上了眼。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笃、笃、笃。
轻柔的、规律的,甚至称得上是彬彬有礼,可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部,反是从宫殿内侧,直接打破这一方氛围。
散兵眼神骤然一厉,几乎是本能的,身子一转,直接将人护在身后。
空气一片沉寂,仿佛那道声音只是幻觉,可在片刻,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男子温和与调侃的笑。
“看来,我似乎打扰了二位的重要时刻。”
昏暗的回廊阴影内,瘦长的身影显现,等人完全走出,宁萌才发现对方的身份。
“潘塔罗涅?”宁萌顶着双红眼探头。
“老实呆着。”散兵一把给人按了回去。
潘塔罗涅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偏过头,镜链随之抖动。
“别紧张,我是来做个小交易的。”
“交易?”散兵挑眉,笑得倒是也挺愉悦,“谁人不知执行官富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话虽如此,但也不妨碍交易达成的可能性。”潘塔罗涅微笑,“更何况关于博士的灵魂实验,或许我可以给二位一点帮助。”
“并且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这么说着,潘塔罗涅朝怀中伸手。
散兵眼眸一凝,雷电瞬间汇聚掌心。
但在下一刻,一个光亮的小球自对方手中出现。
那竟是另一块‘忆晶’。
潘塔罗涅:我有一个交易(笑
宁萌:奸商一边去(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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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自信与老婆贴贴的第二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