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塔露和摩拉克斯踩着夕阳的影子赶到奥藏山的时候,湖中树下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一张小石桌旁摆着五张石凳,有三人已经落座——
归终笑着朝二人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留云借风真君和歌尘浪市真君则相对而坐,似乎在品茗闲谈。
竟是早已一起为伊斯塔露准备了座位。
“伊露!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不见人,回头闷成奥藏山脚下的蘑菇了,本仙都不想说你……”
“帝君也是,这样姗姗来迟,让我们好等,真是好大的架子。”
留云借风真君用眼角余光瞥了拾阶而上的两人,不大客气地道。
伊斯塔露悄悄瞥了眼摩拉克斯。
这位帝君大人既不觉得冒犯也不曾露出什么愧色,四平八稳岿然不动。
留云借风真君也不多计较,指了指那两个空着的石凳:
“都快些落座,开饭了。”
不愧是那个女人,她不高兴了连摩拉克斯也得挨训,伊斯塔露在心里给留云借风真君鼓掌。
她要是能有一天和真君一样硬气……
伊斯塔露心怀敬佩地坐在了留云借风真君身边。
随后她便得到了留云借风真君“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
“留云,何必每年都要等我?”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不急不缓地落座,他生来锋利的目光扫过在座四人:
“每每年末小聚闲谈时,你们总是怪我心如磐石不解风情,我若是不来,你们反而自在……”
“摩拉克斯!”归终不满地拍了拍石桌,“年年你都这样说,难道年年都要我们求着你来吗?”
“正是,就像留云说的,”歌尘浪市真君执一双竹筷,促狭地微笑,“帝君好大的架子。”
这等熟人谴责摩拉克斯的场面,伊斯塔露自觉插不上话,默默扒饭。
所幸这次的菜肴不是上回绝云间那些花花草草——伊斯塔露实在吃不惯那些玩意。
最后还是留云借风真君一锤定音:
“帝君若是再这么难请的话,以后来了便随人类的传统,给小辈发红包吧。”
歌尘浪市真君抿了抿唇,笑道:
“我们几个便罢了,给伊露发吧。”
“啊?谁,我吗?”
伊斯塔露停下筷子,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是啊,”归终笑着,“我们几个和摩拉克斯同辈嘛,也只有伊露感觉年轻些吧。”
伊斯塔露更茫然了。
如果没有失忆的话,她不是可能比摩拉克斯还老的老东西吗?
思索了一瞬后,伊斯塔露感叹自己真是在屋子里待久了,昏了头。
按照她在归离集的马甲,她确实算是比留云借风真君还小一辈的“年轻人”。
“咳咳,”摩拉克斯咳了一声,端起茶盏,“倒也并非不可,只是不论我平日用不上归离集的常用货币,如今各地货币尚未统一,不能通用也着实遗憾。”
“不若待到货币统一那日,我把往年的都补上,今年便愿你们岁岁平安了。”
换句话说,反正现在他发不出这红包。
所以原来摩拉克斯现在算是个穷鬼吗?
穷鬼帝君?那可太有生活了。
伊斯塔露忍不住多看了摩拉克斯两眼。
其余三人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以归终为首,纷纷揶揄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本人倒是依旧稳如泰山。
对此,伊斯塔露也只能得出结论:归离原的帝君不但文武双全,脸皮和心理素质也是一流的。
在座五人虽然性格迥异,但在归终的平衡下,气氛倒也有一种微妙的其乐融融。
几人叙旧的内容,伊斯塔露不大了解,归终也没再多提,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余四人:
“话说啊,留云和帝君也没有取过行走人世的俗世名吧?”
“我叫归终,她是萍儿,伊露本就是这样的名字,就你们二人不合群。”
归终指了指歌尘浪市真君,又拉过伊斯塔露:
“伊露,萍儿,你们说是不是?”
歌尘浪市真君无奈地瞥了一眼归终,在留云借风真君威胁般的目光中,点头称是。
留云借风真君又把目光转向伊斯塔露:
“咳咳,本仙身为仙人,得了‘留云借风’的名号已经足矣,何必融入凡人?伊露,你说对吧?”
面对留云借风真君显眼的暗示,伊斯塔露难得起了些和她开玩笑的心思,笑着提议:
“这名字取不取嘛,还得看真君怎么想,但要是真君真要取名字,我倒是想到个好名字。”
归终见伊斯塔露都没应和,得意地冲着留云借风真君比了个剪刀手,随即转开目光,和伊斯塔露对上了眼。
归终顿时福至心灵,促狭地笑着问伊斯塔露:
“是什么呀?伊露,快说来听听。”
“闲云,”伊斯塔露抬手支着下巴,笑道,“真君,这名字如何?”
“为何是闲云?本仙封号分明是留云……”
留云借风真君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登时柳眉倒竖。
“大胆,竟敢说本仙是野鹤!伊露,本仙平日里是对你太和善了么!”
“噗。”
见留云借风真君自己把此中关节说出来,其余几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甚至连摩拉克斯也忍不住笑着劝她:
“罢了,罢了,留云,何必计较这些?”
连摩拉克斯都开口了,留云借风真君本也不是真的不悦,也只好冷哼着敲了敲伊斯塔露的脑袋。
“好啦,认真地说,魔神战争开始后,大家总是聚少离多。”
“我们难得每年能有一日聚在一起,无论如何,我很开心!”
归终笑了笑,对着高悬的明月与身侧的友人,举起斟满了玉液的琼觞。
“大家碰个杯,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希望我们年年都能有今时今日!”
四人同时举起酒杯,和归终手中的酒盏碰在一起,溅起的水珠倒映出每个人的脸庞,或温和,或彷徨。
“希望战争早日结束,人人得以归乡,我们也是。”
歌尘浪市真君温和地笑道。
“本仙追随帝君至今,只想看到伟业铸成的那天,至于那些人类,本仙才不关心。”
留云借风真君心口不一。
“唉,”摩拉克斯叹了口气,竟然也没有再以茶代酒,“我虽不喜饮酒,今日也不好扫了你们的兴致,那便以此杯佳酿,愿尘世苍生再无苦楚。”
“诸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伊斯塔露将酒水一饮而尽,视线转向天边的霄灯。
远方的归离集已是华灯初上,无数明霄灯飘飘悠悠地浮上夜空,将天色映得犹如白昼,恰似人间颠倒。
这是伊斯塔露在归离集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此后千年在璃月过的唯一一个海灯节。
.
等宴席散去时,夜色已经深了。
归终等人自然是回了自己在绝云间的府邸,伊斯塔露却坚决拒绝了留在奥藏山。
开玩笑,她也知道自己喝得昏昏沉沉的,万一没管住嘴,把自己老底抖搂出来就糟了。
伊斯塔露踏着有些蹒跚的步伐,自山间小径走向归离集,却意外在路上看见了一位熟人。
伶仃的一抹身影站在高崖上,如明月清朗。
“嗨嗨,魈,过年快乐!”
伊斯塔露喊了那人一声。
“嗯?伊露大人。”
魈从高崖上闪身来到伊斯塔露面前,向她微微颔首:
“我虽对过凡人的节日无意,但是同样祝您新年喜乐。”
“你一个人在这里?”伊斯塔露四下张望了一下,“不和你的那几位夜叉朋友一起吗?”
她记得魈和曾经帮助自己逃离沙克斯幻境的几名夜叉关系都不错。
“浮舍和应达一向喜欢热闹,我于席间会令他们拘束……便先离席了。”
魈如此解释道。
“所以,离到归离集外的山上了?”
伊斯塔露笑着调侃了他一句。
魈难得哽了一下,他不自觉看向远方连绵的群山:
“……此处风景尚可。”
伊斯塔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个方向是……天衡山?”
提起“天衡山”,夜风似乎也凛冽了些,吹散了伊斯塔露的醉意,她垂下眼帘,叹息道:
“是天衡山啊,不知道有没有亡者的世界,移霄导天真君能不能过个好年。”
魈没有回答,敛起了眉眼。
伊斯塔露也猜对了,他并非多不合群才来到山间,而是在众人团圆时想起了移霄导天真君。
想起了这位再也无法与故友团圆的仙人。
伊斯塔露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在魈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指向山巅。
“归终说,人类放霄灯,不仅寄寓了对未来的期许,也是对故去英魂的怀念。”
“我们去那里放霄灯如何?为移霄导天真君放一盏吧。”
“唔,”魈有些狐疑地挑起眉,“伊露大人,这不过是人类自我安慰的……”
“那就当是我们的自我安慰了,放盏灯怀念一下移霄导天真君吧,帝君也说过真君他没有一刻后悔过。”
伊斯塔露奇迹般拿出一只霄灯:
“归终送我的,走吧,一起去放灯吧。”
面对伊斯塔露的邀请,魈蹙眉和她对视了片刻,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
“您若是想去,我随您去便是。”
伊斯塔露没有告诉魈另一个原因。
毕竟现在不放灯的话,她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像这样光明正大地纪念移霄导天真君了吧。
伊斯塔露和魈一起登上了归离原附近的最高峰。
片刻后,那只霄灯在二人的托举下缓缓飘上夜空,融入远方的灯海中。
魈沉默地看着霄灯飘远,眼神似有一瞬间的恍惚。
伊斯塔露和魈并肩望着漫天灯海,她叹息一声,代替亡故的所有先人许下了愿望:
“愿此后人间,再无烽烟,盛世永昌。”
.
夜深人静之时,提瓦特大陆正中央的夜空中裂开一道不见底的漆黑缝隙,无数绯红的眼睛自其中缓缓睁开。
「死之执政」凝视着提瓦特的大陆,而她本人却在和「生之执政」对话。
纳贝里士的语气听上去很急促:
“喂,若娜瓦,伊斯塔露没死,我感受到她的权能了!”
“看上去这家伙又想搞事了,记得看着点自己的权能,别让她越界太严重。”
“哦,知道了。”
若娜瓦冷静而平稳地陈述了事实,语调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最需要注意的是你,上次被她干扰的就是你的权能管辖范围。”
“这是我的问题吗?”纳贝里士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无奈,“她要作死谁拦得住啊?「法涅斯」都拦不住她!”
“她上次搞事是从法涅斯手里保了个仙灵,结果自己被追着劈了几万年。”
“上上次才是把我的造物厄歌莉娅骗去坐牢,还顺便镇压了水龙王。”
“总而言之,记得看着点,别让她把自己作死了。”
“知道了,”注视着大地的诡异红眼缓缓闭上,“何必太过担心她。”
“伊斯塔露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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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间一梦(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