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畔忽有一游船来,芦花吐着新穗,银光光,滑溜溜的,像一条丝线。躲在其中的马尾被人折下立在船畔,水中的鱼儿好奇地跟随其间,又被水面上的暗影惊得四处散去。
少女的手探入水中,凉意顿时扩散上全身。她笑着,忽然抬起头对身后的男子道:“钟离先生为什么突然邀我泛舟?”
钟离本背手望着江面,见荧问,便回:“旅行者初到璃月,我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该带过来看看的。”
荧掩嘴轻笑,随意调侃一句:“钟离先生太正经,倒与这风景不相配起来了。”
钟离不恼,扬起笑意回:“是我说惯了,一时间没改过来,旅行者如果不喜欢,我下次会注意。”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荧的手摆得像是逃跑的小鱼,“我只是想与钟离先生亲近些,不那么生疏……”
这回倒是钟离愣住,倏然,他笑了。“好,那我改个说法。夏初水暖,沙洲上已经冒出很多紫红色的芦芽和灰绿色的蒌蒿,我猜你可能会喜欢这景致,便邀你过来了。”
荧顺着那道目光,看见了那片芦花。有些结了蒲棒,通红的,像小蜡烛;有些开着四瓣的小白花,不知道名字,但很漂亮。她笑道:
“很好看,谢谢钟离先生。”
一旁撑船的渔夫听了,咧嘴笑起来,他扯着嗓子讲:“我想起以前我也是这么哄我媳妇的!这位先生一看就是会疼人的,小姐你以后可幸福着喽!”
水纹圈圈漾开,映着少女通红的脸。荧着急忙慌地解释:“没有没有,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话到后面渐渐没了声音,渔夫看着两人直眨眼睛,好在钟离适时破了这份沉闷。“她说得无错,我们现在是朋友。”
“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了,瞧我这张嘴,就爱胡说八道!希望没有惹了两位不快。”
“我们不会介怀。”钟离合眼摇首,接着提了个新话题揭过。渔夫是个爱聊的性子,不会儿便又聊了起来。
荧坐在一旁敛下眼神,她搅着食指,水悄无声息地干了,但耳畔的水声还在荡漾。钟离和渔夫不知何时不说话了,渔夫转过身戳弄着水底,于是荧开口道:
“对了,钟离先生这般偷溜出来,胡堂主知道吗?”
“我向她要了半天假,不算偷溜。”
“那叫偷懒咯?”荧眉眼弯弯,琥珀色眸中显着他的身影,钟离便看着自己含笑道:“那便偷一会吧,你不是常和玉衡星说要劳逸结合吗。”
“那是特殊情况,钟离先生不一样啦。”荧微微鼓起腮,看起来像是不满钟离乱用她的话。
钟离无奈一笑,先一步认了输,“今日我们出来赏景,若是一直争论偷懒问题,可是浪费了这样大好的时光。”
风撩起少女的金发,荧半眯眼,别去嘴角碎发,应了钟离的话:“先生所言极是,那我们便休战吧。”
她撑着船身向后仰,脑后是不知深浅的河面,面前是蔚蓝无边的天空。荧合眼深呼吸,潮腥涌进肺腔,几乎匀掉了满身热气。
“这姿势太危险,回来罢。”
钟离的话落在荧的耳畔,除此之外,还有船破水面声,风抚荻花声,鸟掠长空声……长蒿不时出入江面,渔夫嘴里开始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荧睁开眼,直视高悬于空的太阳,云悠悠跑来,独不遮那阳光。她收起头,凝着钟离蓦地笑起来。
钟离顺着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装,原以为是沾上了什么,可什么也没有,与出门时并无二异。于是他稍稍歪过头询问:“旅行装可是在笑什么?”
水花突然乍起,替荧作了应答,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娇俏的笑。躲闪不及,清凉的水珠就这样直奔钟离的脸颊,他下意识合眼蹙眉起来。
“钟离先生可是没玩过水仗?”贼记得逞的少女笑得像只偷腥小猫,她瞥见钟离皱着眉,久久没有回应,心里的警钟忽然大响。
荧赶忙甩了甩湿手,探身去看钟离情况。“钟离先生没事吧?”
担忧的询问刚落下,脸上就润了一片。荧扑闪大眼,不可思议地抬手接住脸上淌来的水。钟离忽笑出声道:“呵呵,水仗可是这样打的?”
好呀好,孺子可教也没想到如此之快。荧抹去脸上水珠,勾起嘴角不认输道:“那么,还请钟离先生赐教了!”
话音一落,船的周身顿时水花四溅,水面映着两人泼水的画面。芦花荡子里几只游水的野鸭窥见战况,张开翅膀噗噜噜地跑远了。
玩了好一阵,荧抬手自己结束了战局。眼被水糊得看不清眼前人,荧揉搓着眼,心想钟离绝不可能第一次玩水,不然自己怎么会输。
“别用手揉,用它擦去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上面还搭着一块布帕。荧少见钟离脱下手套,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火烫起来。
“那谢谢钟离先生了……”眼睛实在难受得不行,荧也不客气什么,直接接过了手帕。手帕质感舒适,倒是与主人相似。她眯着眼擦去眼睑里的水,手帕带着淡淡的沉香,是熟悉的味道。
荧看向那道背影,钟离只是简单擦了下脸上的水,便静静眺望着远方的山。青淡淡的山坡,白清清的风跑着,上面是淡蓝的天幕,一种静谧的空旷——他会在想什么呢?
荧有时只是为了想要与这个人待得久一些,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要时间慢些,再慢些……她想这或许就是说书人讲到的故事里的感情,但她还没能完全悟透。心跳得轻盈,就像落到花朵上的一只浑身洒满了夏日阳光的蝴蝶,在一下一下地扇动翅膀。
渔夫的歌谣飘到芦花深处,芦花的新穗随风摇曳,青浮萍,紫浮萍在水波中漾开,原本的三两水鸭早不见了踪影。此经多年,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国家,她仍旧会想起这股沉香。
那余香未尽,竟是扰人心绪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