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泉水旁听了一下午的故事。
芬奇爷爷非常高兴有人一起聊泉水精灵的事情,眼眸里盛着的忧伤在诉说中化为欣喜与怀念,又慢慢沉淀成落寞。
“也不知道我还能等几年……”他叹着气,转头看见我,又笑了,“哎呀呀,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也没有吧……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呢……”我用来记录灵感的笔记本上一个字都没有,反而湿了一大片——立起来挡脸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
我吸了吸鼻子,虽然听故事听得非常感动,但自我认知并没有到这般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地步。
我从口袋扯出手帕,泪眼朦胧中,我似乎看见水面无风自动,漾起了浅浅的微波。
但等我擦干净脸再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也许是鱼儿在水下摆了摆尾巴吧。
“平时很少有人听我说这些啦,”芬奇爷爷背着手,“也就几年前……哎,我都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也是有个路过的女孩子听我讲故事,然后哭个不停……”
他忽然打住了话头,目光深情地注视着泉水:“不说了不说了……”
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亮闪闪的。
和芬奇爷爷告别之后,我回到了布洛克的房子,好不容易等来香菱,她们俩立即约着出去寻找食材,临走前把房子钥匙给了我,让我今晚留宿。
她还说已经给杜拉夫先生留了口信,明天早上我在镇子入口等一会儿就行。
“杜拉夫先生很好认的,”布洛克说,“就,头上有双猫耳朵,留着小胡子的那个就是了。”
这句话一时间让我有些困惑,甚至错过了多问几句的时机,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还在细细回想。
猫耳朵?
杜拉夫先生真的是人类吗?!
布洛克和香菱提前说了今晚可能不回来,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儿是长着猫脑袋的男人,一会儿是长着人类脑袋的猫——
完蛋。
不记得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我长长呼了一口气,擦去额头的冷汗。
之前不该看那么多灵异志怪小说的!
我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天际的深墨色刚刚褪去一线,泛出柔和的幽蓝。
横竖已经没了睡意,我点了灯,把床铺收拾了一下,清点自己的东西。
妈妈给的护身符、摩拉、衣服、稻里送我的绯樱花露、水壶、小说、笔记本和笔、鸣神大社的护身符……好,这下就——
等等。
我又把背包和口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数了一遍。
稻里给我的那条手链呢?
那条被冻入冰块的手链装在一个冰蓝色的锦囊里,用红绳系口,体积不大,但也没有小到让人忽略的地步。
要是掉在了哪里,又被别人捡到可就麻烦了。
我提着背包,沿着昨天在房子里的行动路线里外找了几遍,仍旧没看到那个小袋子的任何踪影。
难道是掉在了泉水边?
啊……这么说,我想起昨天扯出手帕擦眼泪的时候,看到的水面荡漾,不会就是那个时候锦囊掉了下去吧?
虽然我当时没听到任何声音,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啊?!
我拿着背包想了想。
去蒙德城的路正好经过泉水边,如果正好在路上找到了,那就提前去镇子入口等杜拉夫先生。如果没找到,那也先去等着和杜拉夫先生说一声,然后在清泉镇多留一天,问问别人有没有见过。
想好之后,我一边留意路边,一边走到了泉水边。
依旧一无所获。
不会真是掉在了不知道的地方吧?
我一直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口袋里,昨天换外套的时候也额外确认过所有东西都在,但是到清泉镇之后就没有刻意留意过了。
我郁闷地望着泉水,水面依稀倒映着零星几颗尚未隐去的星子,微微漾开波纹。
“泉水精灵,你有看见一个蓝色锦囊吗?”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昨天听芬奇爷爷的故事听多了……其实真要我对着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精灵说话,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再说了,连芬奇爷爷都没得到过回应,我又……怎么……呃……
“咕嘟。”
在我呆滞的目光中,泉水忽然冒了个泡,将一个眼熟的小袋子推到了靠近岸边的荷叶上。
我把拍脸颊的动作改为了拧手臂,然后嘶了一声。
居然不是在做梦?
我翻过护栏,小心翼翼地去捡那个小袋子——没捡动。
仿佛湿漉漉的锦囊里装的不是一块冰,而是沉重的金属,任凭我怎么用力,它都黏在荷叶上一动不动。
「它会给你带来困扰哦。」
缥缈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泉水精灵?”我下意识问了一句。
没有得到回应。
我想了想,继续开口:“谢谢你的提醒,但这是我重要的朋友送我的礼物,我不能随意地处理它。”
手上牵扯的力道一轻,这次,我轻易就将锦囊拿了回来。
我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确定里面包裹着手链的冰块依旧没有融化,轻舒了一口气。
我拿起刚刚放在路边的背包,再次道谢,只是走出几步,我又忍不住回头,对着泉水问:“你一直都在吗?”
你一直在的话,应该也知道芬奇爷爷一直在等你?
泉水沉默,一如既往。
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我又等了等,终于确定泉水精灵不会再说话,这才朝着镇子入口走去。
出乎我的意料,镇子入口不远处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
明明现在才刚蒙蒙亮到勉强能辨认出人影的地步。
猎人都起那么早的吗?
嗯……如果是要到城里售卖猎物的话应该也不奇怪。
我反倒有些庆幸,要是按照之前预想的时间起来会合的话,岂不是要杜拉夫先生等很久?这也会耽误他自己的事情吧?
“杜拉夫先生?”我远远地喊了一声,那人瞬间转过身,却是往远处走了几步才回头,然后才停下来。
我隐约觉得有些奇怪,隔着一段距离打量那个人。
头上戴着帽子,看不出有没有猫耳朵。
背后背着弓箭,这倒挺符合猎人身份。
脸上……脸上好像也留着胡子?
“请问……你是杜拉夫先生吗?”我迟疑地问了一句。
“啊,是的,”那人走近了一些,脸上带笑,“就你一个人吗?”
我抓紧了背包的袋子:“不,香菱一会儿就来了,艾迪克先生找的人没有和你说吗?”
“这倒是没有,”男人一边做出思索的动作一边缓缓靠近,“那个,你——”
我没等他说完,转身就跑。
这家伙连是谁给的口信都不知道,还冒充杜拉夫先生,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啊?!
“嗖——”
一只利箭从我身旁飞过,稳稳扎进了地面。
我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又将一支箭矢搭在了弓上的男人。
撕破脸皮后,那人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很好,安静一点,给我走过来,不然我可不知道下一支箭会扎在哪里。”
我:“……”
我怀疑那条手链的副作用不是招致鬼魂,而是招致厄运。
“你是什么人?”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你只是要摩拉的话,直接把我的背包拿走就行。”
“背包给我,”男人晃了晃箭尖,“你也跟我走!”
趁着天色还不是特别明晰,我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周围的环境……然后死心了。
且不说镇子入口没那么多茂密植被,让我能趁着对方接过背包的时候躲藏,我也不熟悉这周围的环境,怕不是没跑几步就要被追上。
我也十分怀疑我的体力够不够我跑过这个人。
如果真的不行……我捏紧了因为表面太过湿润,所以没放进口袋的小袋子。
“动作快点!少在那里磨蹭!”男人态度恶劣,声音却压低了,他往镇子里张望几眼,确定还没有人出现,大步走过来抢过我的背包,将箭矢抵在我的脖颈间,冷笑,“本来只是想提前踩个点,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这人,对清泉镇不怀好意啊。
我被迫跟着他偏离了大路,走进幽暗的密林。
“你也算是倒霉,要不是我们兄弟被那群千岩军追得损兵折将,一路跑到蒙德这边,也不至于盯上没什么油水的小鱼小虾,”身旁那人喋喋不休,“等我们劫掠完那座小镇子,一定要让那些人好看!”
我乖巧且沉默地扮演着人质,内心却在惊叹。
原来真的有不需要问就自发自动把自己目的说出来的反派啊!
我再也不吐槽轻小说里的这类情节不合理了。
不过我现在更应该担心的应该是我自己的小命。
“停下!”男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压在我脖颈上的箭矢也更加用力几分。
说话声停下之后,林中只剩下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才有火苗攒动的噼啪声涌入耳朵。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却还是谨慎地制住我的手臂,挟持着我慢慢往前走。
虽然聒噪,却不算傻啊这个人。
我被推在前面,自然也先一步看到了面前营地中的惨像。
没错,惨像。
那些倒在地上被捆住手脚的家伙已经看不清面目,但姑且还留有一口气,正在无意识地低吟。
周围简陋的帐篷和防御工事也像是遭了场大火,全都焦黑一片,神奇的是周遭的树木草地却没沾上半分。
营地中间的柴堆本来是要慢慢添进篝火里的,这时候也全部燃烧了起来,火苗呼啦啦地舔舐着焦炭,发出我刚刚在林中听见的响动。
男人从我身后探出头,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四处张望,没找到始作俑者,这才狠狠推了我一把:“老实点去那边待着,别着想跑!不然——”
他冷笑几声,似乎是想给我一些让恐惧滋生的遐想空间,但看起来更像是压根就没想好词。
我揉了揉被掐痛的手腕,在他凶恶地瞪视下找了个营地边缘的角落蹲着,手指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偷偷蹭了一把烧到半残的营地栅栏。
指尖传来滚烫的灼痛。
我碰了一下就赶紧缩回了手,心下却多了分计较。
敌人的敌人多半就是朋友。
把这里摧毁的那个或者那些人应该还没走远……如果能追上或者发出足够吸引人的动静……
前者暂时被放弃了,毕竟我不知道他或者他们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对方走了多远,后者的话——
我目光在营地中巡睃,试图找出一些能够发出动静的东西。
啊,有了!
我盯上角落里装着不明彩色粉末的玻璃瓶。
就算里面是有毒的东西我也认了,只要把它扔进营地中间还没熄灭的火堆……
另一边,男人用余光注视着那个小姑娘的动作,却来不及顾忌更多,挑了个看起来伤势较轻的同伴解开了绳索,就开始使劲摇晃他的肩膀。
见对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赶紧问:“那帮千岩军找到这儿来了?还是西风骑士团的?”
“不……”同伴脸肿了半边,只能含糊不清地回应,“只有一个人……快、啊——”
男人屏气凝神地仔细分辨着同伴的话,却见对方忽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他身后。
“砰——”
爆炸声传遍密林,七彩的烟雾在营地中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