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之后,三大贵族的家主依次来到临时搭建的台上,简单的总结和祝福。
其中席德的母亲梅尼也在,她常年板着脸,目光澄澈却犹如木偶的眼睛般冰冷,让人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她说完后,便匆匆离去。
花阳四周张望。
“在看什么?”温迪问。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花阳小跑着离开。
温迪紧跟其上。
他现在不相信她说的什么“马上回来”。
花阳一路小跑到广场旁边的小巷子里,果然看见她想见的人——卡拉。
她是依蒙洛卡家的小女儿,席德的妹妹。
和依蒙洛卡家族一样,她有一头雪白的发,还有和她姐姐一样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睛。
只有六岁的她穿着训练服,红着眼眶拦住母亲:“姐姐死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悲伤吗?”
梅尼俯视着自己的小女儿:“你拦住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卡拉紧紧地揪住衣摆,咬着唇瓣,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
“很好,看来你已经知道发泄情绪带来的只有负面作用。”梅尼绕过小女儿,在准备离开之时,她脚步一顿,微微侧目,“对了,今天的练习完成了吗?”
“练习了又有什么用?”卡拉歇斯底里的大喊着,“练习,战斗,变强,最后的结局就是为别人去死?谁都不会记得。他们只会唱歌跳舞,而我们要为信仰去死,凭什么?凭什么!就凭风神巴巴托斯……”
梅尼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转身就给卡拉一巴掌。
但那只手被拦下。
“梅尼阿姨。”花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卡拉只是太伤心了,毕竟她一直最崇拜席德。”
见拦住她的是花阳,梅尼的气也消了不少,但她还是板着脸对卡拉说道:“首先,依蒙洛卡是蒙德平民供养的,他们没有义务记住我们,而和山丘的鬼怪战斗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其次,依蒙洛卡天生骁勇善战,死亡是宿命,死在战场上是我们的荣耀。席德在战斗中死去,她的死亡不带遗憾,充满荣光。而你,我的女儿,你之所以悲伤和愤怒,是因为你失去了能照顾你、偏袒你的人。”
“最后!在蒙德,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可以对风神不敬!我劝你慎言。”
卡拉满是怒气的瞪着母亲,却一言不发。
“蒙德是自由的国度,我想,不管蒙德人信仰谁,又或者完全不信仰,还是说风神的坏话,风神都不会介意的。”
温迪上前一步,微笑着对梅尼说,
“英勇的夫人,蒙德人确实没有义务记住英雄,但诗歌会记住,只要还有风存在,眷顾的风会将它们传遍天空、大地和海洋的一切角落。”
“吟游诗人?”梅尼打量着陌生的诗人,“你说得对,死去的斗士会由风记住,风神会记住我们的一切。”
温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吟游诗人,我不认可你说的信仰自由,你所说的自由完全出自自私的傲慢。”
梅尼微微昂首,
“如果没有风神巴巴托斯,我们依然看不到蓝天,也会被飓风压弯背脊。如果不懂得感恩,甚至背叛信仰,我相信神罚自会落下。”
温迪:呃……
这不对吧?
连花阳也皱眉,对此表示不赞同。
“好了,梅尼,你定义的自由又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柏特推着一名老妇人缓缓走近。
老妇人十分年迈,几乎是倚靠在轮椅上,脸上的皱纹就像一棵枯树的树皮。
但在她的胸口处,挂着一颗闪耀的神之眼,赤色的光散发着温暖的颜色。
传闻当强烈的愿望传达给天上,神明就会降下神之眼,作为可以驱动元素力的魔力器官。
能够自由驱动元素力,要比使用刀剑强大得多。所以这不仅是神明的认可,还是实力的象征。
在她面前,梅尼失去了所有的气焰,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低下头:“贵安,梵尼拉睿大人。”
“你这性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要定义风神大人,也不要怪罪卡拉,更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梅尼嗫嚅着嘴唇,最终只是老实点头:“谨记您的教诲。”
梵尼拉睿又看向花阳:“好久不见,我的朋友,你今天一如既往地美丽。”
花阳呼出一口气:“好久不见,梵尼拉睿,你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健康。幸好你今天来了,不然没人能阻止得了梅尼。”
梵尼拉睿看了一眼温迪,然后哈哈大笑:“除了我,不是还有风神大人能阻止吗?”
温迪移开眼眸。
他阻止不了。
花阳没察觉什么,摊开手无奈道:“风神他老人家不知道在哪快活呢。”
温迪:咳,咳!
寒暄过后,梵尼拉睿看向温迪,慈祥道:“远方而来的诗人,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
温迪:“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花阳正要带着小卡拉离开,听到两人的对话,她低声对温迪说道:“梵尼拉睿是劳伦斯家族第一代家主,是当年追随风神的初代信徒,也是提议建造风神像的人,你态度认真一点。”
温迪星星眼:“哇!这么厉害!”
花阳:“叫你认真一点!”
“嘿嘿,没问题。”
等梅尼和花阳等人离开,连推轮椅的柏特也暂时被遣走时,梵尼拉睿才向温迪颔首示意:“温迪大人,很抱歉我只能以这幅残缺的姿态来见您。唉,我果然还是习惯叫您温迪大人。”
温迪笑笑:“多年不见,你的灵魂一如既往的坚韧呢!”
“温迪大人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梵尼拉睿抚摸着腰间的神之眼,
“请原谅梅尼那孩子吧。很多年前的一场灾难让她的兄弟姐妹全部死亡,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冷漠,执着于变强。”
“我不会轻易干预蒙德人的事,更何况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蒙德。”
梵尼拉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温迪大人回到蒙德,是蒙德遇到了什么新的危机吗?”
温迪露出失望的表情:“欸?只有出现危机的时候我才能回来吗?太过分了。”
梵尼拉睿哈哈大笑,只是碍于身体的缘故,笑得有些喘不上气。
温迪的手落在她的头顶,用清风微微顺了顺她的气息。
“谢谢。”梵尼拉睿舒了一口气,“到底一百多岁了,可能没多久就要随老朋友们一起离开了。”
“一百二十六岁,在人类之中,已经算非常长寿的人了。”
“您记得我的年龄,真好。”梵尼拉睿再次摸着腰间的神之眼,“他们都说这个东西是神明的注视,但我想我不需要神的注视。但拥有这个东西,就拥有了登上天空岛的资格,对吗?”
“没错。”温迪的神情带了点严肃,“但我不建议你这样做,你会戴上枷锁,永远失去自由。”
“可是据说成为天空岛的神,就能永远守护这片土地。”梵尼拉睿慈爱的看着发着幽光的神之眼,
“您是知道的,我深爱着这片土地和这里的自由,正如我深爱着您——风之神。
正因为有了这些枷锁,我才能走到今天。所以我想守护这里,我想注视着未来的劳伦斯家族,看看他们是否有违背我留下的箴言。”
回答梵尼拉睿的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温迪最终是败下阵来,耸了耸肩:“那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梵尼拉睿露出微笑。
在临别之际,梵尼拉睿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温迪:“温迪大人。”
“唔?”温迪转身,“还有事吗?”
“作为自由之神的子民……”梵尼拉睿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我由衷的希望您也能找到属于您的自由。”
温迪愣了一下,转而笑道:“借你吉言。”
……
在梵尼拉睿的呼唤中,柏特从黑暗中出来。
他没听到曾祖母和那位诗人的对话,于是问道:“曾祖母,那个诗人有什么问题吗?”
梵尼拉睿笑着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所以想和他聊一聊。”
“噢。”
柏特没有多想,曾祖母的一生几经波折,认识的人也非常多,说是像故人,大概是哪位故人之后吧。
“对了,跟我说说花阳的事吧。”梵尼拉睿慈爱的笑笑,“我想知道你眼中的花阳,是什么样子。”
“花阳吗?我也不清楚,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可以吸引人的气质。”说到这里,柏特一顿,解释道,“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
“为什么呢?”梵尼拉睿问,“通常情况下,遇到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孩,想要靠近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是,曾祖母……”柏特抿了抿唇,
“她就像太阳一样,可以感受到她带来的温暖也会因她的温暖而欢笑,但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近她。
她就像风神派来的使者,她就像…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这样啊。”梵尼拉睿的拇指婆娑着腰间的神之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推我去广场看看吧。席德的事你不必内疚,那是依蒙洛卡家族的宿命。”
“……是。”
……
等温迪回到广场找花阳的时候,被人告知她已经回去了。
他从风中感知到花阳陪着小卡拉在城外散步,想要探究的心只好作罢。
席德的葬礼在羽球节后的第三天举行,葬礼规模很小,几乎只邀请了贵族。
绝大部分平民都不知道这件事。
温迪站在高处看了一段时间,小卡拉也接受了这个事实,躲在母亲的怀里哭。
未来的她,应该也会像姐姐一样成为一名为蒙德而战的骑士。
“戴上枷锁,也是一种自由吗?”温迪摸了摸腰间的琴,“但如果从最开始就留有一点私心,大概也不会走到今天。”
想到这里,温迪觉得有点忧伤。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去找她玩吧。”
说完,他变成一缕清风消失在高处。
再次出现时,他来到一片苹果园。
苹果香四溢,少女坐在苹果园门口的大石头上,腿上放着一个未知的乐器。
乐器像是一口倒过来的锅,又有点像一块合拢的蚌,看上去十分笨重,但在手指的轻拍下却能发出极其空灵的声音。
在她的身边,聚集着三两只松鼠和几只团雀。
看见温迪到来,少女停下手里的动作,朝他招了招手,明媚的笑:“是你啊,来这边,坐这里。”
她的周围环绕着一种很温暖很舒适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放下所有戒备。
于是温迪在旁边坐下。
于是他聆听她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