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国一直是寒冷的,如同它所代表的元素、如同沉裳的神之眼、如同沉裳。
明天是她的执行官加冕仪式。
光看战斗力,她的确为当之无愧的执行官,只可惜太过透明太过天真,也总觉得在这片玻璃冰雪的躯体中,有那么一团突兀的、无法被忽视的黑漆漆的东西,似火也似半流体般在沉裳身体里燃烧或者流淌。
那是她沉积的罪恶,她的野兽的天性,她的去厮杀去野蛮战斗的本能。那是她被污浊了的的理想。
她无法被很好地控制,所以她排在【公子】之后,第十二席。【人鱼】,即使她并非真正人鱼,可没人在乎这个。
沉裳在雪地里走着,后面跟着零星的几个愚人众精英队员。寒冷的天气让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昏昏欲睡,即便如此,她仍旧有心思处理麻烦。
比如面前的雪地生物,在摆出攻击姿态后被她一刀斩成两段,瞬息之间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地上的白雪和她那过于宽大的毛绒外套。
这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使得沉裳被扩散得圆润的瞳孔缩小成细细一条,然后便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不断扩散、扩散,直至黑色的瞳孔重新圆润起来,没有反射出太过苍白的高光。
她没有为此停步,任由后面的精英队员抓起它的尸体而充当口粮。沉裳继续走着,走到了冬宫门口。她推开了门。
冬宫依旧是寒冷的,按照她的本能,她在这种温度下应该早就一头栽倒在地然后呼呼大睡的,可是她依旧撑着,直到她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房间。
精英队员中的火之债务人沉默不语着为她点了壁炉里的火,快速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沉裳揪起一块毯子盖在身上,窝在正对着壁炉的沙发上,一双时常因为困倦而半敛着的眼眸终于闭上了。她很快沉沉睡去。
在又一次至冬范围内的无聊任务过后,沉裳睡了五天之内的唯一一次好觉。
2
沉裳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毫无素质的大学生,可以见谁砍谁。
实际上,她的确可以见谁砍谁,至少在成为执行官之前,她能够见到的大多都是一些不够她斩几刀就会断成两半的人。他们何其脆弱,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在相处过程中被沉裳不小心碰碎的也不在少数。
最近跟执行官们的接触也多了起来,但也只不过是部分,大多是后半部分席位,还有些完全没见过的,基本上都没什么能打的。不过有一次偶然在走廊碰见【队长】,干了畅快淋漓的一架,沉裳因此在【博士】的实验室里躺了三天,期间被多托雷这个科研狂人半是治伤半是研究地做了几个实验。但是不可否认,沉裳在此之后的身体素质确实变好了。与此同时,她的食欲却也失控了,她必须每天摄入大量的带血骨肉才能生存。
拥有实力,就是在愚人众中最好的生存资本,也是最坏的社交依傍。沉裳此人便是这样,凭借一把刀从新加入愚人众的毛头小子孤身一人到了明日的执行官。
但是源源不断的任务也接踵而至,多半是些剿灭魔物或是清理门户,都被沉裳几天解决。
但是路途上的寒风对于身为冷血动物的沉裳来说,是致命的,比人物本身更加危险。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在那一刻抵御不住困意而睡去,她的身边时常会有几位精英队员——尤其是火之债务人和火铳手。
在冬日的雪海里,沉裳永远缺乏睡眠。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直到夕日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而照射到她的脸上,沉裳这才发觉自己该醒来了。她在毯子里努力地蠕动了几下,试图把自己从温暖的小窝里挣扎出来,很可惜,她失败了。
前来提醒未来执行官大人去加冕仪式的火之债务人默默地加大了壁炉里的火焰规模,它燃烧得更旺了,可是温度的升高并没有使沉裳动容。
经过了长达五分钟的努力,沉裳成功地脱离了毯子,于是她便看着自己没有来得及换下来的沾上了血液的毛绒外套——上面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深棕色,连带着那一块布料都变得僵硬。
雷萤术士及时递来了新的毛绒外套,但是它是冷的,沉裳并不喜欢。但她还是穿上了。
“大人,加冕仪式还有半小时,请赶快动身吧。”
雷萤术士接过仍留有余温的外套,恭恭敬敬地弯腰致意,与火之债务人一齐退出门外,为沉裳留了通过的空间。
“……还有半小时啊。”在这段时间内,沉裳再次坐回了她的壁炉沙发上,抱着还有余温的毯子,徒劳地摆了摆尾巴,“那我再睡五分钟。”
五分钟后,雷萤术士再提醒道:“大人,加冕仪式还有二十五分钟,请赶快动身吧。”
沉裳困顿地:“那我再睡五分钟。”
再五分钟后。
雷萤术士:“……大人,加冕仪式还有二十分钟,请赶快动身吧。”
沉裳:“五分钟。”
雷萤术士有些无语,在她接受同僚的委托而前来叫这位未来执行官的任务前,同僚也没说她这么难叫动啊?
“大人,”雷萤术士不死心地再次开口了,加冕仪式并非小事,即使是在冬宫内举行,沉裳也需要准时到达。毕竟这偌大的冬宫里,路也是不好找的。于是她再接再厉,“加冕仪式……”
一根带着寒气的锥刺从地下穿出,险险地擦着雷萤术士的鼻子而出,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雷萤术士惊愕地望着那窝在沙发上壁炉旁的少女的身影,不禁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终于懂得此时应该当个鹌鹑而不再出声。
火之债务人从始至终站在一旁,静默地等待着几十分钟过去。
3
冰之女皇位于高高的台阶之上,沉裳站在台阶之下,主宫大门前。
望着冰雪般的冬宫墙壁,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丑角】皮耶罗等在长桌之前,其余十位执行官全数到场,他们穿着统一却各有不同的毛绒外套,等待沉裳进场。
里面有一些是沉裳认识的人,如今的她无需向他们施行下属般的鞠躬致意——【少女】哥伦比娅、【女士】罗莎琳·克鲁兹希卡·洛厄法特、【公子】达达利亚、【博士】多托雷……诸如这些人或是非人的存在。
困意驱使沉裳无心去理其他人,她径直走向皮耶罗。皮耶罗手里拿着一枚邪眼。
因为身高差距过大,他微微弯下腰,把这枚邪眼为沉裳佩戴上。邪眼挂在沉裳的毛绒外套上,她这时才回过神来,低头望着那枚邪眼。
水元素,带着蓝银的冰冷的外壳。
“【人鱼】拜帕,”皮耶罗用他那永远都是苦大深仇般的低沉威严声音宣布道,“自今日起,成为执行官的一员,效忠于冰之女皇。”
于是,沉裳在一众执行官的注视下,向着层层台阶之后、坐在宝座上的冰之女皇献上了效忠的誓言。
只有这时候,迎面扑来的寒霜不再是使她困倦的,而是带着冷酷与锋利,它们之中暗藏的审视几乎要割破沉裳的脸颊。
但是沉裳却是如此高兴。
她已经在冬日的雪地里兀自悲哀困惑了许久,久到几乎要忘记她来这里的本意。可是,在这一刻,体内沉寂已久的武者之心开始躁动。冰之女皇——祂是一名战士,一名强大的战士。
沉裳早就料到自己的邪眼元素——她的理想不掺污浊,她的理想本身就被世人认为是所谓的污浊。污浊中怎能再有污浊?真是矛盾,冲突。
野兽想要成为一名人类,在人类看来会是什么呢?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无所谓他人怎么想,沉裳这一身武艺便是为了斩断那些否定的声音,直到世上只有她的认同者。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沉裳,自然无法看到——在其余的执行官中,有一位深色头发的少年。他正紧盯着自己的背影,眼中同时有着怀念、悲哀与愤怒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