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眯起眼,和蔼笑道:“好个如燕,不愧是我狄仁杰的侄女!”
元芳惊道:“如燕?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如燕双手抱胸,鼓着双颊娇憨地白了他一眼:“哼,你不让人家跟来,人家自有办法!”
“你呀……”元芳拿她没办法,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刑部侍郎严恭肃诧异道:“大、大人,这位小姐说的是真的?这两幅画真有这么值钱?”
狄公点头道:“依我看来,不会有错。不过重点是,这两幅画沈大人是从哪里淘来的。王管家,你知晓内情吗?”
管家摇头道:“这两幅画,是我家老爷前两个月才带回府中的。小的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诗词画作之事?只是那天小的看到老爷心情特别好,对这两幅画爱不释手,这才随口问了一句。老爷说,这是他的一位挚友送给他的,因此他非常珍惜。至于这位挚友是谁,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元芳诧异道:“也就是说,沈大人除了严大人这位好友以外,还有另外一位挚友?严大人,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严大人听罢也是一脸疑惑,忙摇头道:“这……下官从来没有听沈大人提起过呀!”
狄公思索道:“看来,弄清楚这位神秘的挚友到底是谁,对本案至关重要。”
元芳疑道:“是的大人,卑职也是这么认为。但是,这要从何查起呢?”
过了一会儿,狄公若有所思道:“元芳、如燕,你们上前来,我有任务交给你们。”
如燕一听激动坏了,忙跳起来问:“叔父,我也有任务吗?这次带上我啦?”
狄公笑道:“不错,这次的任务,你与元芳一起去完成。”说罢,便与二人低语了一阵。
元芳和如燕齐声道:“是,我们明早就去!”
——
翌日一早。
元芳揣着顾恺之《维摩诘像》的临摹图和陆探微《文殊降灵图》的真迹,与如燕朝街心走去。
路上,如燕揪住他的小辫子不放,故意嗔道:“怎么样?现在还怀疑我的能力么?某人昨天还瞧不上我,不让我来呢!”
元芳在旁陪笑道:“如燕,真没想到你对画作还颇有研究。”
如燕抬着下巴骄傲道:“那当然啦,我从小在寺庙中长大,对佛法画作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元芳点点头,正色道:“原来如此。是我之前轻言了,请你原谅。”
如燕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好吧,看在你如此诚恳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咯!”
元芳又问:“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想和你请教。”
如燕道:“请讲。”
元芳疑惑道:“这陆探微《文殊降灵图》的真迹价值连城,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顾恺之《维摩诘像》的临摹之作,都能有如此高的价值呢?”
如燕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因为,东晋顾恺之的《维摩诘像》在世上已经没有真迹了。《维摩诘像》最初乃是壁画,因流年战乱早已遭到破坏,但因艺术价值极高,所以后世中优秀的临摹作品便可价值连城。沈大人府上的这幅临摹作品,懂行的人一看便知,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因此一幅难求呀!”
如燕讲话时,元芳的双眸从始至终认真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里满是对她的欣赏和佩服。
待如燕话音落下,元芳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此说来,沈大人的这位挚友,一定是非富即贵且非常懂文物画作之人。”
如燕点头道:“没错。这样的人,在洛阳城内屈指可数。叔父让我们拿着这两幅画在城中招摇过市,一定可以引起此人的注意。”
按照狄公的吩咐,如燕和元芳拿着顾恺之和陆探微的画作,问遍了洛阳城内的古董商贩,假意要售卖。
正如狄公所料,他们每走到一处,将画作一拿出,便引来大量的围观人群。这些围观的人中不乏王公贵族、文人骚客,无一不称赞二人手上的好宝贝。
其中,有两位古董商人的出价远高于如燕的预期,可如燕都连连摇头,嫌价格太低,并没有出手。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有人好奇二人是从哪里得来这两幅宝贝的,但是见他二人口风甚严不肯透露,也就没有追问太多。
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对这两幅画作的来历穷追不舍。
此人身着青色布衣,脚踩一双寻常布鞋,在人群中完全不显眼。此人一直跟在元芳和如燕身后,直到二人拐进一条没人的小巷,他才追了上来,高声道:“二位请留步!”
元芳站定,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问道:“敢问兄台,对这两幅画也有兴趣?”
书生答道:“二位贵人,我是替我家主人来讨要这幅画的,这是我家主人的出价,请二位过目。”
说着,书生便把一张银票递给元芳,如燕在一旁瞅了瞅,瞬时瞪大了眼睛。
银票上的数字,竟然有这两幅画市价的十倍之多!
看来此人一定非同寻常。
书生见二人尚未应可,便追问道:“怎么,我家主人的出价,二位还是不满意?”
如燕赶紧给元芳使了一个眼色。
元芳会意,将银票递还给书生,笑道:“这位兄台,你家主人的手笔之大,我二人实在愧不敢受。只是,我二人卖画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只将画作卖给有缘之人。你看能否烦请通报,让我们见一见你家主人?如若投缘成了知己,我们将画作赠与你家主人也未可知啊!”
书生并没有回答元芳,而是反问了另一个问题:“敢问二位贵人,陆探微的真迹《文殊降灵图》失传已久,而顾恺之《维摩诘像》的上乘临摹之作连洛阳城内最大的古董商都没有货,您二位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如燕故意激他:“有缘之人便得有缘画作,你管我们从哪里得来的,爱买不买!”
“你……什么态度!”这位书生一下就被她逼急了。
如燕唱了白脸,元芳开始唱红脸,朝书生拱手道:“我贤妹说话一向耿直,兄台莫怪。兄台看这样可好?等见到你家主人,如若你家主人真心想买,我们便会将画作的来历如实告知。请兄台放心,画作的来历一定清白,绝不是通过鸡鸣狗盗的勾当得来的。“
书生并没有答应元芳的提议,而是直接回道:“我家主人一向深居简出,不见外客,你们如果执意不卖,那就算了。只是你们要想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以后不会有人出价比我家主人还要高。”
元芳听罢,便拱手道:“那就……慢走不送了。”
书生只哼了一声,便气吼吼地离开了。
待书生走出巷口,元芳对如燕低声说:“走,跟上他!”
如燕应声点头。
二人在后面悄悄跟着书生,最后发现,书生竟然径直走进了莺歌楼。
莺歌楼?
这下,如燕心里有些慌了。
血牡丹组织中的每个人执行任务时,为了保密起见,组织中的其他无关成员是不知道执行者和任务细节的。
如燕虽从小在组织里长大,但她也并不是组织中的每个人都认识,她只对于师父蒋仁门下的同门师兄妹相对熟悉些。其余的组织成员,有些只有一面之交,有些则根本不认识。
不过,莺歌楼这个据点,她是知道的。
眼下这个书生回了莺歌楼,难道……难道他在执行组织上的任务?
二人躬身蹲守在莺歌楼对街的墙角隐蔽处。
元芳喃喃道:“此人竟然是莺歌楼的人。”
如燕想了想,疑道:“不会吧?也许他是进莺歌楼玩呢?”
元芳摇了摇头,认真推理道:“他一定是莺歌楼的人。第一,他奉主人之命前来买画,不管买没买成,应该第一时间回去和主人复命才是,哪有直接跑来青楼玩的道理?第二,我听狄春说,莺歌楼是洛阳城内消费最贵的青楼,吃一顿酒的价格够在寻常馆子里吃十顿的,但是看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是能来这里消费的;第三,你看,每位客人走到莺歌楼门前,都有姑娘和小厮热情接待,唯有他直接闯了进去,像是进入自家之地一样平常。”
如燕着实被元芳的推理能力惊到了,暗想他不愧是跟在狄公身旁多年的副手。
她悄悄咽下了一口凉气。
“照你这么说,他的主人是莺歌楼里的人?”如燕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元芳点头道:“不错。看来,这莺歌楼里的水很深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燕问。
元芳道:“我们先回府,把今天遇到的所有情况汇报给大人。”
——
二人回到府中时,已是傍晚。
“小姐、李将军,你们可回来了!蒋大夫已经在府上等候多时了。”喜儿在门前迎道。
如燕疑道:“蒋大夫?”
喜儿提醒道:“是啊小姐,今日该是施针的时候了。”
如燕一拍脑瓜,“是哦,瞧我这记性!”
如燕回到房中,蒋仁已经在屋内等她了。
“咦?元芳,你怎么也跟进来了?”
如燕前脚刚踏进卧房,元芳便直挺挺地跟在她身后。
元芳笑道:“我有事要向蒋大夫请教。”
“什么事?”
“当然是你的病情,我不放心。”
“嗐,这有什么?施针而已。”
如燕静躺在榻上,蒋仁先为她把了脉,而后开始准备施针。
“蒋大夫,如燕的脉象如何?”元芳关切道。
蒋仁道:“李将军放心,如燕小姐的脉象暂且平实,无即将复发的迹象。”
元芳又问:“蒋大夫,施针后,是不是可以拖延下次心痛复发的时间?”
蒋仁道:“李将军,这我可不敢保证啊。心疾之症,可以说是千人千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呐!”
元芳拱手道:“如此这般,蒋大夫费心了。”
如燕笑道:“好啦元芳,你再问下去,蒋大夫都没法施针了。”
元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打扰了,蒋大夫请便。如燕,你施过针后尽早休息,我先去与大人汇报案情,明日再来看你。”
如燕点了点头:“去吧,我没事。”
蒋仁为如燕施过针,去狄春那领了银子,便离开了。
蒋仁走后,喜儿展开蒋仁偷偷塞给她的纸条,给如燕看过后,便用蜡烛烧了。
“上封让你找机会毁了那两幅画。”喜儿低声道。
如燕皱眉思索道:“此事并不好办。现在那两幅画在元芳房中,且不说我能不能在他眼皮子下偷出来,就算能偷出来毁掉,也太惹人怀疑了,此事必须另想办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