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轩后院,温泉水从假山上蜿蜒流淌而下,旭凤此刻就坐在温泉潭里,由着温泉水落在他的头顶,青丝贴在他的后背上,面颊几缕秀发。风轻抚而过,氤氲水雾下,他宽厚的臂膀若隐若现。
旭凤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他要锦觅,他想要锦觅,可偏偏锦觅被母亲带走了。一想到这,旭凤气愤的用手大力拍打着水面,温热的泉水高高溅起。
潭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鹤梅堪堪被这水打湿了。旭凤一抬眼,入目的是一双嫣红的云纹绣鞋,渐变海棠红百迭如意月裙,茜色云纹暗花交领襦,外罩一件月白薄云纱大袖,腰间挂着一枚岫岩圆玉。
发间的红漆石步摇在空中来回,鹤梅一脸的惊愕,显然是没想到会突然溅起一滩水。丰盈庄姝,温润玉颜,美目精朗,顾盼有神,峨眉连娟,口若朱丹,隔着氤氲雾气,更觉惊为天人。比之锦觅,面前这位姑娘容貌不遑多让,锦觅活泼可人,她却是灵巧隽永的另一番风景。
被温泉水打湿了大半,衣裳紧紧贴在身上,更显身段妖娆。在那一瞬,也就那么一瞬,旭凤忘却了锦觅,痴迷的看着鹤梅。
“二少庄主,鹤梅将衣裳给你放这了。”鹤梅说着将手中端着的衣裳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转过身,面上挂起得意的笑。旭凤方才那眼神,显然是被鹤梅惊艳了,也不枉她这一番精心打扮。
看着鹤梅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旭凤自我安慰着,他的心中只有锦觅,不可能为她人所动,这是母亲为他选的婢女,他没有办法违抗,只能留下她,方才那一瞬间的心动只不过是被迷惑了而已。这一番自我安慰,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心安理得的就留下了鹤梅。
羽落紧随润玉脚步,穿过偌大一片凌霄花海,方见一片苍翠竹林,一条青石子路,曲径通幽。
宜烟宜雨又宜风,拂水藏室复间松。无赖杏花多意绪,数枝穿翠好相容。
润玉的居所便在这幽篁之中,他就好像这些竹子般高风亮节,颇有几分与世独立的隐者味道。
蓝楹花蓬勃绽放,树下依旧还是那个棋盘,屋前是各种各样的昙花,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没变,恍惚间还真以为回到了三年前呢。
羽落规规矩矩的站在蓝楹花树下,润玉就站在她的面前。
一阵清风过,花瓣萧萧落下,润玉抬掌接下了一大把的花瓣,而后摊开掌心,将满满的花瓣放在羽落面前。
羽落一脸迷惑,却依旧规规矩矩神情严肃的看着润玉。突然,润玉低下头,对着掌心的花瓣轻轻一吹,蓝楹花在羽落的身边翩然而下。
好幼稚呀。羽落看着润玉,蓦然笑了,似明媚的阳光,温暖直照人心。
“一路走来你都是一副严肃模样,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你要多笑,你笑起来最好看了。”润玉说罢,背着手,走进了屋子。
他竟然会与人说笑?这与羽落记忆中的润玉完全不一样,还是说,她竟然从未了解过他。
清风堂,孔老夫子的画像下,规矩古板的教习先生一脸严肃的盯着锦觅,她的头顶正顶着两本书,练习站姿,一旁的嬷嬷手中拿着戒尺,时时刻刻观察着锦觅。
锦觅站的久了,只觉得脖子酸,动了动,“啪…”一戒尺直接打在了她的后背上,轻薄的纱衣起不到任何缓冲的作用,后背火辣辣疼的厉害,眼泪瞬间泛滥,留了下来。
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呀。嬷嬷心中冷哼,真是个狐媚子,这要是二少庄主见了,还不心疼死,无怪乎夫人不喜此女子,无礼无知,空有美貌,是最容易惹事的。
锦觅疼的厉害,却依旧不能动,她心里委屈的狠,在百花谷,她虽然常惹长芳主生气,可长芳主最多罚她不许吃饭,哪曾被这么苛责过?她都已经这样了,凤凰也不来看她,锦觅心中委屈。
日薄西山,彤云满天,树影摇曳婆娑。润玉刚去紫云阁见过荼姚回来,就看到“锦觅”小小一团,就像个可怜的没人疼爱的小猫咪一样,蜷缩在一棵湘妃竹下,小声的啜泣着。
天色渐墨,瞧不大清人影,润玉径直走过不去搭理她,却在过了一两步路后转身走了回来,蹲下身,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呜呜…”听见有人搭理她,“锦觅”哭的更凶了,抬脸看见是润玉,一把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带着哭腔,委屈万分道,“润玉…呜呜,润玉,你母亲为什么要罚我,凭什么罚我?还有凤凰,他都不来看我。”这话可不是穗禾胡诌的,她可是亲耳在锦觅窗前听见她抱怨姨母,说姨母没有资格让别人罚她;埋怨旭凤,说他对她不管不顾。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润玉猝不及防,手就那么僵硬在空中,好一会他才慢慢放下,轻轻拍了拍“锦觅”的后背。
润玉听人说了,锦觅被荼姚送去清风阁学习规矩去了,清风阁的教习先生和嬷嬷的严厉劲润玉和旭凤儿时也曾领教过,但他们也确实教的好,润玉温润知礼,旭凤虽是个高傲自大的,但事事亦有理有节。
锦觅确实不懂规矩,怕是极不听话才会被责罚的很严重吧。
可这些,与润玉有什么关系?他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安慰怀中的佳人道:“不哭了,我带你去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润玉从头到尾都没有喊过锦觅二字,因为这本就不是锦觅,他也不想喊她的名字。
润玉是厌弃锦觅的,他不喜欢愚蠢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轻而易举的就入了旭凤的心。一个愚蠢至极一个薄情寡性,到真是绝配。
七政轩内,润玉小心翼翼的给穗禾上药,生怕弄疼了她,即便他知道这些伤痕是假的。
室内高台上的烛火已经点亮,摇曳灯光下,润玉低着头,温柔备至,像呵护珍宝一般的,生怕她伤着一点点。这才是对待自己心悦之人的态度吧。
当年的她真是傻,怎么会觉得旭凤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喜欢她呢?旭凤心安理得的接受穗禾对他的好,最后却刀剑相向。
“好了。”润玉抬头朝穗禾笑了笑。
“哦…谢谢。”穗禾回过神,轻轻蜷起自己的手掌,淡淡的青草药膏的香味,格外让人舒心。
“大少庄主,晚膳来了。”屋外传来羽落的声音,润玉愣了愣,看了一眼眼前的“锦觅”。他不可能认错的,眼前的锦觅和昨日的羽落都是穗禾假扮的,现在穗禾就在这,那屋外羽落是怎么回事。
羽落端着晚膳进来了,一见了她,润玉心中疑惑就解开了,她是别人。穗禾知道润玉心思缜密,怕他有所怀疑,故意让羽落此时出现,好消除他心中的怀疑。
看来是自己太着急了,反惹得穗禾生疑。润玉想着,没让羽落站着,而是同昨日态度一样,让她坐下来。
晚膳过后,润玉送“锦觅”回到她的住处,便离去了,而真正的锦觅早被迷晕此刻正在屋内呼呼大睡呢。
屋内没有点灯,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鹤梅。
“一切都很顺利。只不过刚入山庄,到处游走恐令人生疑,暂时没办法收集太微的罪证。”借着月色,可以瞧见鹤梅还是白日那身衣裳,清丽夺目的很。
穗禾扯下人/皮/面/具,道:“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况且太微这等伪善之人,他的把柄哪有那么好找的。”
“鸢时还在七政轩,一会就该过来了,你早些回去,免得惹旭凤姨母他们怀疑。”穗禾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裳也一并换好了。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美,月圆的好似中秋,阖家欢聚的好日子,只是,她已经没有家了。荼姚看着圆月,自嘲的笑了笑,便回了屋。
富丽堂皇的屋内,牡丹花壁画在灯光下尤为美丽,荼姚上前,暗着顺序一一转动牡丹花的花蕊,而后,在边的柜子旁出现了一个小地洞。
太微早已将机关城宁家的《鲁班经》据为己有,自以为宁家灭门,机关术再无人出其左右;却不知他手中的《鲁班经》缺了一部分,而那一部分荼姚早已参透,并将其放在了穗禾的嫁妆之中。
所以,这机关就这么大大咧咧设在紫云阁卧房多年,太微也丝毫没有察觉。
荼姚手持一柄八角凤首灯笼,顺手在桌上拿了两个包子,便进了地洞,而后那地洞立刻就合上了,一点痕迹业务。
这条密道花了荼姚整整两年的时间才修建好,从她的卧房直通后山深处的地牢。太微不在山庄时,荼姚会经常下密道去地牢。
水一滴又一滴的顺着墙壁钟乳石低落在地,形成一个个的小坑。圆形的地牢上空是一个天井,可以看见一方小小的天地,月华都很难从这小小的天井落到地面。
岩壁布满了青苔,到处都是蚊虫,一个巨大的玄铁囚笼立在天井旁,里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嘴里不知道碎碎念什么,整个看着有些疯疯癫癫的不正常。她听见人声,有些害怕,缩了缩脚,依旧剥着自己的手指头,碎碎念着。
一见着来人是荼姚,笼中人便有些激动,身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她的琵琶骨被玄铁穿过,一动就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