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与鸡鸣声将穗禾从睡梦中唤醒,一睁眼,就看见润玉一袭湖色月牙纹交领大袖长衫,背对晨光,坐在床头。
“醒了?我们去镇上买些东西吧。”润玉朝穗禾伸出手。
“好。”穗禾的手搭在润玉手上,看着满室狼藉,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锦觅道,“那锦觅怎么办?这里不用收拾一下吗?让人瞧见了不大好。”
润玉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道:“你在七政轩待了这么久,还不了解吗?我这七政轩比皇宫里头的冷宫还要冷,三五日都未必会有个人影。乱就乱些吧,等我们回来了再收拾也不迟。至于锦觅,就让她躺这吧,一会醒了,她自然就会走了。”说罢,润玉反手扣住穗禾的手,紧紧的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之中。
临出门前,润玉用余光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衣衫不整的锦觅。锦觅在七政轩过了一夜的消息,不多时便会传进旭凤的耳朵,待到他看见锦觅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润玉与穗禾并肩走着,有说有笑,亲密的好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刚走到大门口,迎面碰上了刚从外头回来的太微。
“这一大清早的,你们是准备去哪?”太微最近很是头疼,锦觅天天与旭凤腻在一处,而润玉对锦觅是爱搭不理,倒是与羽落亲密无间的很。
润玉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穗禾,眉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他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婚期将近,我带羽落去置办些东西。”
“嗯,早去早回。”太微点了点头,润玉与羽落的婚事同样是尽人皆知的,他俩亲密一些太微也不好多置喙什么,只好嘱咐润玉道,“润玉你有空也该多陪陪锦觅才是。”
就是润玉想陪,锦觅也不见得乐意,穗禾腹诽着,低眉垂首的站在润玉身边。
“润玉知道了。”润玉点头应着。想陪锦觅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他,他也不稀罕。
凌霄山庄里,上到太微下到扫地小厮,没有人不知道旭凤痴恋锦觅的。锦觅三天两头的往栖梧轩里跑,一待就是半日,偶尔还夜不归宿。旭凤和锦觅珠胎暗结之事不胫而走,润玉和锦觅的婚事却还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凌霄山庄里头的人看见润玉,一个个都带着几分同情。果然亲生的和后养的的就是不一样,都绿云盖顶了,还是得娶。
紫云阁后院,一条小河蜿蜒其中,一隅凉亭坐落在河边,垂杨柳条,随风而舞。
一袭休闲清爽的丁香色广袖襦裙的荼姚,指尖捏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她看了看棋盘对面的临秀,这才轻轻落下一子,问道:“如今锦觅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作为她的嫡母,她生母的师姐,不仅没有去制止流言,还任由锦觅去见旭凤,如此这般冷眼旁观,可否会觉得愧对梓芬母女?”
一阵清风拂过,吹乱了临秀的发丝,扬起她水色云纹衣摆,轻灵飘逸,近日的她,越发有当年神采。她从檀木包浆的棋笥中拿起一枚白子,带着一丝不屑,轻笑道:“我给了锦觅名正言顺的身份,亦教了她礼仪,教导她要与夫家好好相处,哪曾想她竟相处到小叔子的床上去了;在她与旭凤双修之后,我也告诫过她,不要再去见旭凤,是她自己不听;她自己做出这般有辱门风之事,还不知收敛,一错再错。我对她们母女已是仁至义尽,何谈愧对?”
临秀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落下白子,瞬间黑子半数没了气口,胜负立见。
是临秀出的主意,让锦觅来凌霄山庄,可洛霖自己不也同意了?锦觅来了凌霄山庄后,会做什么,做了什么,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是猜测,有其母必有其女,在一些事情上选择冷眼旁观罢了。
花梓芬自以为是的隐瞒驱逐洛霖,撮合风临秀和洛霖,觉得这是在成全风临秀;洛霖的心几十年如一日,便是花梓芬爱上乔太微之时他也没变过,成婚之后,亦是不停的思念花梓芬,白白耽误风临秀多年;更过分的是,花梓芬还偷偷生下了洛霖的孩子,让风临秀颜面无存。明明是他们一家三口一直在羞辱风临秀,而她风临秀没什么对不起他们一家三口的。
“没想到风堡主的棋艺如此精湛,我甘拜下风。”荼姚看着已经没有赢面的棋局,笑着抿了一口茶。
临秀看着荼姚,突然问道:“锦觅与旭凤出了这事,宁夫人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反而,看起来挺开心的,这又是何故呢?”
“这事虽然传出去不好听,但终归是我家旭凤占了便宜,以他的武艺才华和凌霄山庄的地位,娶一门良妻也不是什么难事。而锦觅不同,这个世道对女子分外苛责,即便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婚前失节他人,传扬出去,再高贵的出身,再出色的容貌,她想为人正妻,也是不可能的了。”荼姚满不在乎的笑了,“我恨花梓芬入骨,毁了她的女儿,自然开心。”
“可我怎么觉得,你开心是因为锦觅失节,不能嫁给润玉了呢?”风临秀突然凑到荼姚跟前,道,“外人都觉得你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对润玉不管不问,可我这些时日瞧着,你对旭凤这个亲生儿子失望透顶,对润玉这个养子反到有几分真心,还为他攀上明月楼这门婚事。”
荼姚沉默不语,倒了一盏新茶,轻轻的吹着茶盏上的热气,看着桌面上的一局死棋,由衷的感慨风临秀眼光毒辣,还好她们不是敌人。
一大早,旭凤提着个蝈蝈笼子,去了木辛阁,发现锦觅不在,那儿伺候的丫鬟说,锦觅去了七政轩,一夜未归。
旭凤心急火燎的就往七政轩赶,看见房门紧闭,他连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去。
满室馨香扑鼻而来,吉祥纹梨花木圆桌上杯盘狼藉,锦觅云鬓散乱,香肩半露的躺在地上。还在睡梦中的锦觅翻了个身,松松垮垮的衣裙里一只玉白的腿露了出来,与之一齐出现在旭凤眼前的是锦觅身下一件月白的男子里衣,上头还沾染着一些水痕。
此情此景,旭凤完全可以想象到昨夜在七政轩里锦觅与润玉都做了什么。他的锦觅,竟然与别的男子翻云覆雨,这让他如何不怒火中烧?
渐渐爬上树梢的阳光照在锦觅身上,是一副旖旎诱人的画。刺眼的阳光让她渐渐清醒,朦朦胧胧中,她看见旭凤,笑嘻嘻的朝他伸出了手,道:“凤凰,你来了。”
锦觅预想之中的温柔并未来到,旭凤一把拍开锦觅的手,就好像是拍开什么恶心人的脏东西:“你别碰我!”
后脖子痛痛的,好像被人用刀砍过一样,锦觅揉着后脖子,不解的看着旭凤,她不大明白,大清早的旭凤为何火气这么大,一双无辜含情的眸子直看着旭凤。
“锦觅,你就是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人!”旭凤看着锦觅,失望、愤怒,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他将蝈蝈笼子扔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前一地狼籍,锦觅身上的衣裳都被扯开了,她努力回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她是来找润玉让他想办法退婚的,然后他们一起喝了杯茶,她突然觉得好热,后来发生的事情,她都没有印象了,她和润玉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她也不清楚,可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对不起旭凤。
锦觅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追去栖梧轩,换来的只是旭凤口中更难听的话:“你前脚与我情意绵绵,后脚就与润玉翻云覆雨,你这个样子与万春楼里人尽可夫的妓子有何区别?”
“旭凤,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想找润玉退婚的!”锦觅不停的解释着,眼泪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旭凤转过身去,指着门让锦觅离开。锦觅委屈着伸手去抓旭凤的衣袖,却被他用力挣开,锦觅重心不稳,跌落在地,旭凤下意识想回头,可还是忍住了。
锦觅伤心欲绝的离开了栖梧轩,老天爷也很给面子的下了一场大雨,她就这样淋着雨,泪水与雨水混在一处,一身湿漉漉的回了木辛阁。
一直都是神采飞扬,活泼热情的锦觅就好像坠入了冰窖,冷的刺骨。风临秀看见浑身湿透的锦觅,忙拿干巾帕给她擦拭,末了还吩咐人给她熬了碗姜汤。
“临秀姨。”锦觅扑在风临秀的怀里,低声呜咽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被太微抛弃了的梓芬,风临秀看着有些不忍,轻轻拍了拍锦觅的后背。
锦觅哭着哭着,只觉得心好痛好痛,肚子也好痛,一股热流涌出顺着大腿流了下来,鲜血染红了她藕荷色的褶裙,而后手脚酸软,晕了过去。
“觅儿…”洛霖看着缓缓转醒的锦觅,松了一口气,一听说锦觅出事,洛霖放下手上的一切,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凌霄山庄。
“爹爹,我这是怎么了?”锦觅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她只是淋了一场雨,也没发烧,怎么会浑身无力呢。
洛霖沉默了好一会,道:“好孩子,你没事,好好休息,万事有爹爹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