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琉璃顶八角风波亭,独立于碧波湖心中央,不见回廊舣舟。一池白莲正茂。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露。轻装照水,纤裳玉立,飘飘似舞。
亭中一方吉祥纹雕花大理石圆桌,并四张石凳,桌上搁着一个淡黄桂花双鱼酒壶。一淡蓝衫白裳,子午玉冠束发的中年男子,神色哀伤的立于亭前,将手中的酒洒入清幽池中,与满池白莲溶在一处。
岸边杨柳阶下,太微姜黄云纹金冠束发华贵非常,足底轻轻一点,踏荷而行,似一阵金光而过,惊得小荷尖角蜻蜓逃窜,落在洛霖跟前。
“你可是在祭奠梓芬?”太微走到洛霖身边,极目远眺这满池白莲。花梓芬最爱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与世独立,与她一般的清高孤傲。太微轻叹了一口气,道:“能否也给我一杯酒?”
洛霖不言不语,走到石桌前,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太微,由始至终也没正眼看太微一眼。
“多谢。”太微接过酒杯,闻了闻,眼中更多了几分落寞,“梓芬从前最喜欢饮这种桂花酒。”说着,他亦将满杯的桂花酒倒入荷塘。
“这些年来,我时常会梦到梓芬。梦中的她,一如初见。”太微沉湎在过去,怀念当年如花娇艳盛开的花梓芬。
洛霖不耐烦的打断他:“往事已矣,重提无益。不知盟主此次到访,所为何事?”
太微收回思绪,道:“过几天便是荼姚生辰。我也明白,你和临秀二人淡泊名利,不喜热闹喧哗。但人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了洛湘府和风家堡,还希望你和临秀无论如何也要携手前来凌霄山庄。”
洛湘府与风家堡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太微也知洛霖对他心中有气,因而他们缺席荼姚寿宴多次,太微也都没有过份苛责。可如今是荼姚的四十整寿,他们若再不去,实在是太败乔太微这个武林盟主的面子了。
洛霖紧捏着杯子,略加思索还是同意了:“既然盟主亲自登门邀请,我与临秀定然出席。”为了洛湘府与风家堡,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给太微的。再者,他们曾经亦是知己呀。
“你们呐,让我的儿子等的好苦,这婚约都立了十七年了,可是女儿在哪里呀?”太微颇有些无奈,继续道,“润玉今年也二十有三了,我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旭凤都出生了。”
太微此话不言而喻,润玉岁数可不能再耽搁了,自然是想解除润玉和洛霖之女的婚事。
润玉刚出生时,太微视他为一生污点,怕他会毁了自己,若不是洛霖开口说留下润玉,那润玉大概早就不在了。太微觉着洛霖是个心慈手软的,亦有些爱重润玉,故而在当年立下润玉这一桩婚事。可这么些年过去了,风临秀与洛霖一直分居两地,女儿自然是没有的,白白耽误润玉好些年。
碍于是太微亲口立下的婚约,他若是开口毁约,岂不让众人笑话,洛霖能开口说解除婚约自然是最好的。可每每提及此事,洛霖总是不置可否,这次也是一样。
清台镇,暮色四合,月上中天。青花街却热闹不减,高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彦佑领着锦觅就在这繁华的青花街,品味着人间四味,吃喝玩乐。之前在赌坊赢了不少黄白之物,不找些乐子,那就不是他孟彦佑了。他领着锦觅,熟门熟路的就进了万春楼。
那门口招呼的姑娘一见着孟彦佑,那叫一个兴奋开心,直咧咧就扑了过来,脂粉味呛得锦觅直捂鼻子。与老鸨寒暄客套一番,便有人领着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屋内淡淡的桂花香,倒是比门口那些姑娘身上的香味雅致多了,红木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闻着就很香。本来还拘谨着的锦觅见了满桌子美味,立刻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吃一口菜,就品一口小酒,那滋味,真是别提多爽了。
彦佑见她吃的开心,便遣散了姑娘,吩咐人不许来打扰锦觅,自个儿美滋滋的搂着两位美人踉踉跄跄的去了隔壁房间。
暮辞一路追踪锦觅他们,孟彦佑与锦觅一直形影不离,暮辞一直没找到机会动手,而此刻是最好的机会。屋内锦觅扶着酒壶,醉眼朦胧,还倔强的拿着筷子夹东西。暮辞双指并拢,一枚剧毒银针夹在两指之间,蓄势待发。
忽而,一个鹅黄衣裙,戴着着面纱,发间别着一枚赤金燕纹红玉步摇的姑娘,身姿袅娜笑意盈盈的朝着暮辞走来。
好巧不巧,那姑娘一个趔趄,玉臂搭在了暮辞手上,那枚已经发射出去的银针便打歪了,落在了锦觅的脚下。
“公子,真是不好意思。”鸢时连连拘礼道歉。
暮辞并未理会,只当她是这万春楼里的姑娘,从怀袖里摸出另一枚银针,准备再次下手。鸢时目光一凛,直接挥掌打落了暮辞手中的银针。
原来就是冲着他来的。暮辞反应过来,立刻冲了过去,一把就拽住了鸢时的手臂,一掌就朝她打去。
足尖轻点栏杆,鸢时一个翻身,回敬暮辞一掌。二人缠斗,引来众人目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二人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后从窗台跳了出去。
而还在屋内的锦觅,喝了许多酒,脑袋晕晕乎乎的,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好渴呀~”锦觅白皙的脸颊染上桃花,声音更是软绵绵的,听之让人酥骨。她晃着酒壶,没有水,于是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口中一直念叨着:“水呢…我要喝水…”一面说着一面踉踉跄跄的走着,推开房门进了隔壁屋。
屋内幽香四溢,大红的纱帐随风而舞,朦胧魅惑。锦觅提着酒壶,醉眼迷梦的透过纱帐,看见赤色的地毯上有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搂在一处,女子娇俏的笑声,男子沉重的粗喘,并着奇怪的水声一并传来。
锦觅很是奇怪的顶着看了好久,手中的酒壶不知何时落了地,“砰”的一声,惊醒了纱帐后沉醉中的两人。
“锦觅?”彦佑忙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裳,从纱帐后走了出来,一把拉过锦觅,转移她的视线。纱帐后的姑娘还躺在地上极为不悦的白了一眼锦觅。
“扑哧君…嗝…”锦觅傻呵呵的笑着,而后一脸严肃的用食指指着彦佑道,“扑哧君,你太过分了,人家姑娘都叫的那么惨了,你还用棍子捅人家。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说罢气呼呼的嘟起嘴,伸手推开彦佑。
此刻的锦觅一身蓝衫男子妆扮,醉酒之后却女儿态显露无遗,醉眼惺胧,双颊飞霞,那微微嘟起的嘴唇就好像饱满的春桃般惹人怜爱,身上淡淡的莲花清香似有若无的徘徊。
锦觅踉跄走了几步,险些摔着,还好彦佑及时搀扶住她,那柔软细腻的腰肢就躺在彦佑的手心。
一直以来,孟彦佑都觉着锦觅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亦是将锦觅看作好友,往日也不过是调侃她而已,此次也是刻意将她留在隔壁,免得这些污浊沾染了她,谁知她竟然跑过来了。
此时此刻,孟彦佑很难将花锦觅只看作小姑娘。锦觅的无骨柔荑正搭在彦佑的胸口,小爪子还不安分的抓来抓去,头靠在他的肩头,彦佑一低头就能瞧见锦觅瓷白的玉颈,呼吸起伏的胸口压抑在层层叠叠的衣裳之中,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孟彦佑本就是花丛浪子,情场高手。今天他饮了不少酒,此刻又是温香软玉在怀,心中不免如火灼烧。带着几分罪恶感一丝愧疚半丝克制,他一把搂过锦觅,对着这一团诱惑,轻笑着在她耳边低语道:“小美人,那可是个好东西,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说着,彦佑轻轻勾起锦觅的下巴,欺身下去。
明月之下,屋瓴之上,一黄一黑的身影缠斗着,互不相让。
即便是身子玲珑窈窕的芳华少女,暮辞亦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倒是一招一式,招招致命。鸢时只挡不攻,左躲又藏,要不是穗禾说了不能伤此人性命,她早就痛下杀手了。
又是一掌过去,鸢时躲闪过去,发间的赤金燕纹红玉步摇落了下来,青丝如瀑散开,在夜风之中,月华之下,恍若精灵,就连暮辞亦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步摇好巧不巧,就落在暮辞脚下。趁暮辞愣神之际,鸢时一跃,落在离他较远的一处屋檐上,背后是巨大的圆月。她笑着撩起一缕青丝,道:“你这么喜欢这步摇,那送给你好了。”说罢,纵身一跃,融在无边月色之中。
暮辞拾起那枚步摇,心中满是困惑:她究竟是什么人?武功如此之高,轻功亦是了得,她若是认真出手,自己定然不是对手。百花谷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这样的人竟然死死保护着锦觅,实在让人费解。
“砰!”房门被人暴力撞开,彦佑陡然清醒过来,暗骂自己是个禽兽,怎么可以对锦觅下手。
旭凤怒不可喝,一把扯过醉醺醺的锦觅,一拳就打在彦佑的心口。彦佑吃痛的捂住心口,并未还手。
“嘿嘿…凤凰,你来了…”锦觅抬手摸了摸旭凤的脸,笑着笑着就趴在他胸口睡了过去。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差点被人吃了都不知道。旭凤轻笑着看着锦觅,目光都要柔出水来了,他紧紧搂着锦觅,半分也不想再松开了。他万分庆幸自己来的及时,若晚来那么一两刻,锦觅出事了,他真的不敢想象。想着,手中蓄力,眸中凝起冰霜。
“旭凤,你带着锦觅姑娘先走,这位孟公子交于我来处理便好。”润玉及时出现,握住了旭凤正要发力的掌,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对着旭凤道,“母亲寿宴在即,若你在这种腌臜之地闹出人命,父亲母亲定然不悦。”
润玉这话让旭凤打消了要取彦佑性命的念头,大力挥袖,拦腰将锦觅抱起,恶狠狠的冲彦佑道:“别让我再在锦觅身边看见你。”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旭凤,润玉背手,看了一眼彦佑,手一挥,房门霎时关上了,将那些在门外瞧热闹的人隔在了门外。
瘟神离开了,彦佑长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嘻嘻的凑到润玉跟前笑道:“润玉你是不是喜欢锦觅呀?不然你也没必要让我带她离开凌霄山庄,对吧?”
“你既然知道,那还敢对她毛手毛脚的?要不是我来的及时,旭凤定然要你的命。”润玉转过身,无奈的看着彦佑。
彦佑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扔在嘴里嚼了嚼,满不在乎道:“旭凤武功确实高,但要取我的命也没那么容易。”不过也确实奇怪,他虽然流连花丛,但定力也不差,怎么方才就那么不受控制般的对锦觅起了心思。果然,酒不能乱喝,喝了会乱性,要真乱性了,他肯定会被润玉给打死。
“不说这些了,你自己找根绳子把自己捆上吧。”润玉说着,目光瞥向桌上的一壶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