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娱]她有对鼓槌 第18章 第 18 章

“圣诞节到了，不再需要害怕

圣诞节到了，我们迎接光明，驱散黑暗……”

超市广播里还在播放米兹·尤瑞和鲍勃·吉尔多夫牵头组织录制的慈善募捐歌曲《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他们知道现在是圣诞节吗？）》。乔琳克制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同收银员道谢后拿着结完账的商品走出了超市。

就像是乔琳父母敏锐地批评了歌词里的“欧洲中心主义”“宗教偏见”“白人救世主”心态一样，她也不太喜欢这首歌。但它是为了给正在遭受饥荒的埃塞俄比亚人民募捐善款，看到它这么受欢迎着实也算是件好事，它是英国有史以来最畅销的单曲，筹到的钱最起码能做一些真正的善事。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悠悠落下的雨滴，重新围好了围巾，戴上了防水的兜帽，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又一个圣诞节就要到了。她在中学的第一个学年已经结束，她又要长一岁了。像过去的每个圣诞节一样，他们不打算留在曼彻斯特过节，而是要离开英国找个温暖的地方。这次父母决定带她回家。

坦白说，如果不是妈妈提起回家这回事，她都不会意识到她其实不是曼彻斯特人，她事实上出生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县的圣塔克拉利塔市。在她两岁时，爸爸妈妈在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和洛杉矶谷学院找到了客座工作，全家向南搬迁到了圣费尔南多谷地区的谢尔曼奥克斯区，在那居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事实上，他们家现在还在那儿有一套房产，只不过早就委托给朋友，租出去了。

好吧，至少洛杉矶的气候不会像英国这样难以捉摸，即使到了冬天，它也会时雨时晴。至于会不会下雪，这更是所有人都说不准的事。乔琳还记得妈妈说过，英国人的时尚品味之所以会发展出那种复杂的叠穿风格，就是因为这里的天气实在太复杂了，他们早上可能得穿着大衣，中午就得脱到只剩衬衫，晚上又得套上夹克。

“它不比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的心情变化好预测到哪儿去。”妈妈曾这么笑着说。

爸爸则笑着回答：“至少它给英国人提供了很多聊天的话题，对吧？”

乔琳想到父母对话时的样子，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一点雨丝随风飘到了她的衣领里，她重新掖了掖围巾，加快了脚步，爸爸还在等着她把新买的罐装番茄和李派林伍斯特酱油带回家呢。他今天要下厨做份大餐，以此庆祝妈妈的新剧本被伦敦西区的一家剧院看中了。

剧作家不是一份能养活人的工作，在剧本被真正搬上舞台之前，没有人付给剧作家钱。即使剧本变成了戏剧，也很少有剧作家能在剧院谋生，除非他们突然出名到大赚一笔。因此，剧作家们通常还会有一份能真正养活自己的工作，比如老师、广告文案或者餐厅服务员什么的。

妈妈玛丽亚的工作就是如此，她在曼彻斯特城市学院教授戏剧和影视课程，还兼任他们的学生戏剧团的艺术顾问，以此来支持她自己的艺术追求。她的戏剧公司这些年也终于走上了正轨，开始出产一些有盈利的喜剧项目，并且在一些地方艺术节上拿了奖。再加上她过去的一些剧本仍然在给她版税，她已经很久不用担心财务上的问题了。

约瑟夫一直知道玛丽亚始终在尽力平衡她作为戏剧制作人、讲师和作家的身份，尽管新剧本卖到西区目前还赚不到太多钱，但这仍旧是一件大好事，值得做顿大餐，再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坦白说，相比玛丽亚，约瑟夫在家务这件事上远远算不上拿手，这个出身优渥的公子哥最开始连袜子怎么洗都不知道，但他现在已经可以井井有条地照顾好自己了。他甚至学会了怎么烹饪一顿周日大餐。这可不像是其他美国父亲那样在后院的烤架上烤烤肉块，而是烹饪一顿真正的、体面的美味大餐。

玛丽亚很享受他的示好，但她有时也会把这种爸爸负责周末享受型烹饪的家庭传统取笑为“男人的表演式烹饪”。很多年后她把这个词也用在了她给《纽约时报》撰写的社会观察专栏里，指出即使在女性就业率大幅提高的21世纪，提供日常食物仍然被普遍认为是女人的责任。乔琳和约瑟夫都觉得这是个很准确的描述。

“不管怎么说，你爸爸确实很会做鱼肉和虾，”玛丽亚尝了一口柠檬盐烤比目鱼后满意地说，“如果他每天都能这么做的话就好了！”

约瑟夫笑着举了一下酒杯回答：“谢谢你，亲爱的！我以后尽量早点下班！”

“如果这意味着你要缩减课时和写作时间的话，”玛丽亚开玩笑说，“我想佩吉帮我们做的晚餐就够好了，是不是，乔？”

正在埋头吃咖喱虾的乔琳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抬头看着父母说：“我觉得佩吉阿姨的炸鱼就很好吃，但爸爸的虾是最棒的！”

“如果没有佩吉，”玛丽亚叹了口气说，“我想我们每晚都只有微波炉食物吃了！”

乔琳耸耸肩说：“那不好吗？我的很多同学都吃微波炉食物！”

“这确实是个新流行的东西，蜜糖，”约瑟夫回答，“可如果你天天吃那玩意儿，你就会明白新鲜烹饪的食物有多么珍贵！工业革命和二战的配给制，我一直认为就是它们毁掉了英国的饮食传统。微波食物是差不多的东西。”

玛丽亚笑着冲女儿眨了下眼睛说：“你爸爸有点老派！”约瑟夫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乔琳则偷笑了一下。

“对了，约瑟夫，”玛丽亚看向丈夫，“我们下周走之前吃顿奶酪火锅怎么样？我朋友送了我一个小锅，刚好可以吃奶酪火锅。”

“听起来不错，可我不确定这儿的商店有足够合适的奶酪品种。不过我下周一要去伦敦，我可以在那儿买点东西。”

“爸爸，为什么你不试试《纽约时报》上周的周三美食专栏给出的菜单呢？我想吃勃艮第红酒炖牛肉。”

“馋猫！”约瑟夫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吧，下周我们回洛杉矶的时候之前我保证给你做这个，好吗？”

一提起洛杉矶，玛丽亚就和约瑟夫商量起了回家的事。他们不准备订酒店，而是要住在一位出国度假的朋友家里。他们还有不少行李要打包。

等吃完晚饭后，乔琳把脏盘子一件件地都端到了厨房，在那儿跟约瑟夫一起洗完了脏盘子。

“好了，蜜糖，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我没什么非要做的事，爸爸，你想要我干什么？”

“你能把我们预先留出来的芝士蛋糕送去邻居家吗？”

“可英国人不是不喜欢给邻居送吃的吗？”

“是的，但我们是美国人，亲爱的，而且他们是苏格兰人，所以这没关系。况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那我的奖励是什么？”

约瑟夫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1磅的纸币，晃了晃。

乔琳的眼睛立刻亮了，大声说：“好的，爸爸！我这就去！”

“带着伞，外面还在下雨呢！”

“好的！”

随后她穿好衣服带着蛋糕盒走出了家门。等她敲完邻居家门送完食物，收获了一盒对方自制的邓迪水果杏仁蛋糕后，她突然发现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她前方不远处走过。

她好奇地追了过去，大喊道：“诺埃尔！是你吗？”

那个身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诺埃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晚在雨里走来走去？”她快步走到了他面前，高举起伞，撑到了他头上。

诺埃尔叹了口气，接过了伞，撑在他们两头顶。“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他有点担心地皱着眉。

“我出来给邻居送点东西，瞧，辛普森太太送给我们的蛋糕！我正要回家呢。你呢？”

“我送你回去。”

乔琳注意到了他的回避，借着一旁路灯投射下的暖黄色灯光打量着他的表情，担心地问：“Noely，你还好吗？”

“没什么，”诺埃尔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什么事。”

乔琳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了他空着的那只手，柔声说：“Noely，你能不能别这么撒谎？如果你想要撒谎，请做个更好的骗子，好吗？我担心你。”

诺埃尔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他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真的没事，泡泡，我只是……我失业了。又得重新去领救济金了，不是吗？”他无奈地耸了下肩。

失业，这实在是个乔琳感到陌生的领域。她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随即决定不能就这么放他在雨里走来走去，于是她说：“来吧，Noely，你想不想吃邓迪蛋糕？辛普森全家都是苏格兰人，他们来自朗福根，真的就在邓迪旁边！绝对正宗！”

诺埃尔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他一直觉得她真的是个小馋猫，只要吃到好吃的心情就很好，而且她认为其他人也会这样。

乔琳看诺埃尔不说话，拉了拉他的手撒娇道：“来嘛，Noely，我们吃不完这个的！”

“好吧，”诺埃尔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谢谢你。”

阿普尔比夫妇对诺埃尔的到来有点惊讶，女儿出去一趟，就把这个邻家男孩变了出来。但他们很欢迎他，热情地邀请他坐下，四个人围坐在餐桌边，一边吃着邻居家的邓迪杏仁水果蛋糕，一边喝着热茶，聊着五花八门的话题。

玛丽亚说：“我小的时候，我们教区的一个修道院制作类似的水果蛋糕，她们出售它来支持修女们。我记得它很好吃，比其他廉价的水果蛋糕好吃得多。但他们不会在蛋糕里加入利口酒或者白兰地，这着实令人感到有点遗憾！”

“说到这个，”约瑟夫感兴趣地说，“你们知道吗？水果蛋糕这类甜点其实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据说那个时候的水果蛋糕是用石榴籽、松子和葡萄干混在一起做成的。它通常是一种节日食物，但天主教徒在临降期要节食，不能吃任何带黄油的食物，因此15世纪末有一些贵族上书给教廷，教宗诺森八世才同意在德氏圣诞水果蛋糕里使用黄油和牛奶。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还说：“至于邓迪蛋糕，据说就是因为16世纪的苏格兰女王玛丽不喜欢原本水果蛋糕里的糖渍樱桃，因此他们把樱桃蜜饯换成了杏仁，变成了今天邓迪蛋糕……”

就在约瑟夫大讲传闻轶事时，乔琳凑到诺埃尔的耳朵旁小声说：“我爸爸又开始掉书袋了。原谅他吧，他靠写作和讲课为生，他就是忍不住！”

诺埃尔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一直觉得阿普尔比家的氛围简直好得要命，就像现在，乔琳的声音虽然小，但足以让桌上所有人都听见，可约瑟夫不会生气，他只会笑着耸耸肩，喝口热茶，完全不把女儿的揶揄放在心上。

“甜心，”约瑟夫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爹地还没老到听不到你的评论！”

“抱歉，爸爸，”乔琳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可你让我们的客人都插不上话了，妈妈都在打哈欠了。”

玛丽亚立刻辩解道：“不，亲爱的，我绝对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打哈欠！”

这欲盖弥彰的架势引得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约瑟夫自己笑得也很大声。

“没关系，也许是时候我们该换个话题了。那我该用什么炫耀一下我的知识呢？”约瑟夫开玩笑道，“哦，对了，我的茶叶！我有一个同事前阵子刚从香港出差回来，他送了我一些珍贵的中国茶叶！等一下，让我去找找……”

四个人最后不仅吃完了一整块邓迪蛋糕，还喝了整整一壶中国茶，诺埃尔全程一直在被乔琳的父母逗笑，都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去经济来源的事。等乔琳送他出门时，他才捡起了些许被他抛在脑后的愁绪。

他们站在露台处，看着门外的雨发呆。乔琳轻声问：“Noely，你好点了吗？”

诺埃尔点了点头说：“还好。”

乔琳踌躇了很久，才问道：“你不是在给你爸爸工作吗？”

“他暂时没什么生意了，”诺埃尔叹了口气，“而且，乔，我只是……我不想一辈子都做建筑工，生活在这里，永远都走不开，这个该死的垃圾地方，一直在下雨，一直这么阴暗，没什么会改变……”

他低下头低声说：“对不起，泡泡，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你和我不一样。”

乔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或许不明白他的那种沮丧，可她只是觉得一阵她从未有过的悲哀袭击了她，迫使她温柔地抱住了他。“Noely，别这么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多难受，可我很愿意听你说，只要这能让你好受一点……”

诺埃尔搂住了她的肩膀，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轻声说：“没关系的，泡泡，我只是不喜欢下雨天。”

乔琳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嘴角还带着微笑，这让她松了口气。

他同她对视后，他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觉得她实在可爱极了。“真的，泡泡，没事的。”

她点了点头，低下头正要说点什么，突然脚边的小水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Noely！快看！”

“什么？”诺埃尔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她指着路灯下的一处小水洼。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接连不断落下的小雨滴在水洼里溅起了一阵阵涟漪。暖黄色的灯光映在水面上，随着雨滴击打出的涟漪波动，就像是在黑暗里炸出了一朵朵淡金色的花。

“瞧，Noely，它很漂亮！”

“是的，泡泡，它很漂亮。”

“就像是烟花一样！”

诺埃尔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说：“但它是免费的。”

“是，Noely，”乔琳微笑着看向他，“很多美好的事都是免费的，就像是我们对你的关心，它也是免费的。”

诺埃尔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鼻头一酸，觉得自己很想哭出来。他连忙把脸贴在她头上，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波动，低声说：“谢谢你，泡泡……我……我也关心你。”

“我知道，Noely，”她开玩笑说，“你是我的表哥嘛！”

他也笑了，顺着她的玩笑说：“对！我是你的表哥！”

“我最喜欢的。”

“我很荣幸，Petal。”

写到食物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80年代的英国和今天的英国是完全不同的，今天的伦敦街头会找到各种类型的中餐和东南亚餐厅，而80年代就连墨西哥卷饼和寿司都算是“危险且诱人”的异国情调，除去移民家庭外，本土居民很少接触这些食物。餐桌的变化，一直都是社会现实的一面镜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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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年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