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碎雪 第17章 第 17 章

山涧旁的临时营地，空气中混杂着草药和伤口腐烂的气味，到处都是压抑的呻吟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跟着他们从那场突围中闯出来的不到二十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原先几支还算有点规模的队伍，如今缩水成了这么一小撮残兵，蜷缩在这个潮湿阴冷的角落里。

所谓的援军迟迟不见踪影，敌人也没有紧追不舍的意思，这个战场似乎彻底忘记了、甩开了他们。

既然指望不上别人，幸存的众人也只能互相扶持着勉强度日。

宋绫给一个发烧的士兵换下额上的湿布，又蹲到溪边跟几条沾满血污的绷带较劲。

她和桂是队伍里少数还能活动自如的人，于是照顾伤员的任务大部分就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溪水冰凉，她鼓弄了半天，却怎么都洗不干净那些顽固的血渍，搓得心里直冒火。

急需肥皂，急需洗衣液，更急需洗衣机！

说到底这种一次性用品拿来这样无限循环使用真的对吗。唉，所谓由奢入俭难啊。

拧干绷带站起身，她回到营地里，把洗好的绷带一条条晾在树枝上，随后拿起一个水囊，走向靠坐在不远处树下的银时。

这家伙左肩和右腿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惨白惨白，只有那头天然卷还顽强地翘着。他闭着眼，斜倚在树干上，但宋绫知道他醒着——真睡着了会打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忍痛而微微皱眉。

“喝点水吧。”她把水囊扔进他怀里。

银时掀开眼皮，有气无力地拿起来灌了一口：“要是这里面装的是草莓牛奶该多好。阿银我流了这么多血，需要甜蜜的补偿啊。”

“做梦也要讲基本法，”宋绫在他旁边坐下，“还草莓牛奶呢，你怎么不指望天人空投一锅热气腾腾的关东煮下来？”

“关东煮也不错啊，萝卜要炖得透透的，”银时咂咂嘴，又歪头看她，“话说回来，那天那么乱，你怎么连根头发都没少，该不会是偷偷开了什么主角不死的外挂吧？”

你才是主角好不好，宋绫瞟了他一眼，戳了戳他没受伤的右肩，假装无所谓地嫌弃道：“是你太菜了，只会硬扛。我这叫身手敏捷，走位风骚。”

“拜托你尊重一下伤员好不好！”银时夸张地龇牙，随即眯起眼，“不对，你肯定有问题。小时候也是，划个口子好得比谁都快。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你其实根本不是地球人！”

宋绫冷笑道：“呵，被你发现了，我是异世界的地狱使者，小心着点。”

“切，没劲。”银时哼了一声，似乎也懒得深究，“再这样下去，用不着敌人来袭，阿银我就要先死于低血糖了。”

“放心吧，你长命百岁。嗯……”宋绫想拍他脑袋，手还停在半空就感到一阵眩晕。

这么多天没有睡好，身体到底还是发出了抗议。

“喂，没事吧？”银时坐直了些，指了指她的脸，“知道吗，你最近的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

“我只是去美黑了而已。”宋绫无力地反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银时抠着鼻孔又靠回去：“没见过只美黑眼下两道的，你是准备要去鬼屋兼职吗？算了吧，就你那点小伎俩，连我都吓不倒。”

宋绫懒得回他，只觉得越来越晕，索性站起来：“吵死了，我去歇一下。”

“诶，等等……”没听清银时后面说的什么话，她已经悠悠晃回了自己的那个小营帐。

一进去，宋绫几乎是直接扑倒在那简陋的地铺上，半晌又艰难地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着。

帐内狭小昏暗，一股发霉的味道缠绕在周围。

好累，好困，可为什么就是睡不着。简直回到了刚穿来时的睡眠状态。

不，起码那时候还能睡过去，只是做点不痛不痒的噩梦罢了。

这样看来还不如做噩梦呢。

人类真是可悲的生物啊。

突然，帐帘被人轻轻掀开，一束光线落在她脸上，紧接着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很轻，很慢，很香。

很香？是晋助吧。

他大概以为她睡着了，只是悄无声息地在一旁坐了下来。

宋绫连眼皮都懒得抬，就这样闭着眼躺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

猝不及防，对上了高杉的目光。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她刚感觉尴尬，注意力就被他左臂上胡乱缠着的绷带吸引走了——结打得歪歪扭扭，布料也皱成一团，显然是他自己单手勉强弄的。

实在看不下去，宋绫撑着地铺坐起来：“唉，先别动，我帮你重新绑。之前怎么不叫假发帮忙？”

“没必要。”高杉没想到她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有些意外，但还是配合地侧过身方便她动作。

宋绫小心翼翼地拆开缠得乱七八糟的绷带，果然，伤口因为不当处理有些红肿，她放轻动作，用帐里之前留存的干净布条，仔细地重新缠绕、打结。

将换下来的绷带拢到一边，她才抬头看他：“怎么来找我？”

“没什么。听说你最近状态不好，”高杉的视线飘到另一边，“吵醒你了？”

“这里可到处都是状态不好的人啊，你不也是。”宋绫笑了笑，屈起一边膝盖，挑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到帐壁上，“我本来就没睡着，哪有什么吵醒不吵醒。”

高杉简短地应了句就没再说话。外面隐约的声响一时间衬得帐内格外宁静。

难得的放空时间啊，有他呆在旁边，就感觉身边坐了个大型玩偶似的，还挺舒心。

过了一会儿，高杉才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清酒壶，打开塞子，淡淡的酒香瞬间就飘了出来。他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才把酒壶递到她面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宋绫被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搞得一愣一愣，看看酒壶又看看他，眨了眨眼：“伤员还敢喝酒，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她嘴上严肃，身体却很诚实地立马接了过来。

酒壶有些烫手，大概被热过了，宋绫尝了一口，不自觉地皱起眉：“好淡，这有什么酒味？掺了多少水啊。”

不过温温热热的，喝下去一路暖到心窝，确实感觉不赖。

高杉瞥了她一眼：“有的喝就知足吧。”

“好好。就知道你仗义，有好东西先想到我。好感动，晋助大人最好了。~”

听到她夸张做作的语气，高杉忍不住笑了。

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宋绫心满意足地干掉了大半壶，虽然味道淡得像白水，但酒精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完全是奢侈品。

而且，这种瞒着其他人私下共享的感觉让她莫名兴奋，就好像小时候偷拿抽屉里的零花钱跟朋友去买大布丁一样。

只是在炎热的酷暑中，只是听着路边摊的喇叭声，只是挤在街边的台阶上，舔舔雪糕，就足够快乐。

那样的日子已经模糊地连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了啊。

不过现在也同样，同样幸福。

“说真的，”宋绫回过神来，用手背擦了擦嘴，把酒壶递回去，“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啊，要是让他们俩知道，搞不好要气哭的，哈哈。”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高杉顿了顿，神色有些疲惫，“现在也没人有空管这些。“

“也是，假发肯定在对着那点可怜的物资唉声叹气，想着怎么把一块干粮掰成三份用，”宋绫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在这种境况下，还能喝两口这种‘高级货’，我们也真是享受啊，跟度假似的。”

这话说完，两人都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高杉拿着酒壶，无意识地摩挲着渐渐变凉的壶身。

宋绫侧头仔细瞧他的样子，头发上沾着尘土，衣服也不像平时穿的那么整齐，看起来有些狼狈。

忽然感觉，喉咙有点堵，她努力用轻快的语气道：“等仗打完了，你可得请我喝点正经的好酒，起码不能是这种掺水货。我想想，我要喝茅台酒，你听说过吗？那是我家乡的名酒哦！”

高杉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那声“嗯”轻得像叹息，却让人觉得比任何承诺都沉重。

酒壶又在两人之间传递了几个来回。谁都没再开口，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放纵。

宋绫感觉身上渐渐暖和起来，竟生出几分朦胧的困意。

是困了，还是醉了？这么淡的酒也能醉吗？

高杉将酒壶里最后一点液体喝完，随手放到一旁。空酒壶落在铺着薄毯的地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帐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仍旧清晰可闻。

宋绫犹豫再三，酒壮人胆，还是把几天来一直不敢提的问题抛了出来：“鬼兵队，有消息了吗？”

那天突围时的混乱还历历在目，鬼兵队也全员失散，生死未卜。

高杉沉默良久，吐出两个字：“没有。”

果然……鬼兵队下落不明，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宋绫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好像一池深潭、像漩涡一样紧紧吸引着旁人。

又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清澈而剔透。

下一瞬，面前却是这双眼睛被血色覆盖，失去一半光明的模样。

到底怎样才能留住它呢。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左眼眼睫，划到眼尾，又很快收回怀里，动作快得像个错觉。

高杉一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住了。

宋绫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自然，眼神从他身上移开，盯着帐帘缝隙外的人来人往，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离开这里，去过平静的生活。如果可以，那该多好。”

等等！自己在说什么呢？

难道要让那些人独自去面对之后的悲剧吗。何况，老师还活着，她想要，还想要再见老师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她的生命之火是为了老师、为了他们三个而燃烧的。

即便燃烧殆尽，也不足为惜。

没等他应声，宋绫就迅速挤出一个笑容：“哈哈，开玩笑的。我肯定是喝太多开始说胡话了。这种掺水酒后劲太大……”

高杉出声打断了她：“起码现在，还不行。”

宋绫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了滴滴答答的下雨声。

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弯，她有点私心地语重心长道：“啊，下雨了。你要走吗？我这可没伞。你这样出去，伤口肯定要淋湿，万一发炎，假发要念叨我了。”

睡觉的时候有他陪在旁边肯定安心些，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助眠道具，不能轻易放过！

高杉拍了拍衣摆，作势要站起来：“这点雨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两人听着渐大的雨声，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宋绫脑袋飞快地转，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趁热打铁，赶紧再挽留两句？

僵持了一会，高杉重新坐好：“你睡吧。我等雨小点再走。”

“呃，真的吗？”

“嗯，我可不想重新弄绷带。”

“你不会等我闭上眼睛就偷偷跑掉吧？”

“我在你心里是这么无聊的人？”

“千万不要相信淋雨会长高的鬼话就中二地跑出去淋雨啊。”

“不会！”高杉忍了又忍，最后深吸一口气，“你快躺下吧。”

宋绫见他快要炸毛，见好就收，立马裹了裹身上的外衣，乖乖躺平。

听着身旁那人规律的呼吸，还有帐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连日来积压的疲倦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意识迷蒙间，似乎有温暖干燥的触感擦过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地将几缕挡脸的发丝拨开。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宋绫无力分辨那是现实还是梦境，含糊地咕哝了几句话以示回应。

雨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

许久，高杉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缓慢地站起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转身掀开帐帘，融入到外面渐止的雨幕中。

这次，她说的话，他听清楚了。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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