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画皮鬼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乌夜啼

公子殊荣口中尽是冷漠和算计，一颗心当真无动于衷么？若是如此，他不会在更深露重之时还在雕花窗前，喂着鹰，听着楼下赌局之声仿佛永无止歇。

忽然，门外传来轻叩，是萨利赫。

“公子，张无忌已带杨逍、韦一笑潜入万安寺，恰逢昆仑派何太冲被带出牢房。他不肯比武，任由番僧切下一指。”

公子殊荣眉梢微动。

这位何掌门虽有小人行径，于民族大节倒是硬气。有此一幕，淋漓的鲜血足以浇灭张无忌最后一线天真的幻想。

“郡主还要相逼，张无忌忍耐不住，现身阻拦，闹了一场。玄冥二老留得下何太冲，却拦不住他与杨逍、韦一笑。我们的人随后见苦头陀偷偷跟上，追到了明教的歇脚之处。”

“苦头陀？那个毁容的哑巴？奉了赵敏的指令？”

“他与张无忌等人交谈许久，离去时手上带着伤，包扎得仔细，倒像是断指投诚。”

赵敏曾向公子殊荣提起：这位满头红发的苦大师出自西域，曾于十数年前由蒙古王公荐入汝阳王府。理应忠心耿耿，然而今日之怪事……

莫非他与明教有旧？

亦或根本就是多年前混进汝阳王府的卧底。只是不知究竟是明教中的哪位，竟有这般隐忍和决心？

这些江湖旧事由来太久，即便公子殊荣也觉匪夷所思，无从追查。不过，苦头陀此举未尝不可利用。

“萨利赫，立即去办两件事。”

公子殊荣倏然转身，迅速下令。

“第一，在王府外围及其通往万安寺几条必经之路上制造几起意外，斗殴、走水……或者就说是发现了明教妖人的踪迹，引元兵过去搜查。动静弄大点，但要做得自然。”

“其次，将苦头陀举止可疑的消息递到赵敏耳边。不必做得了无痕迹，即使叫她知道是我所为也无妨。”

赵敏与苦头陀情同师徒，得知此事必然心神不宁，短时内无暇顾及其他。就算下令加强塔牢守卫，也算给张无忌添绊子。

如今，张无忌有了更可靠的内应，是否还会回到发财坊履行那桩交易，哼……难说。所幸此人是否履约，是否合作，公子殊荣从一开始便不很在意。

他给出的布防图是真的，换岗时辰也是真的，无论如何，发财坊安排的人皆会在暗处竭力协助明教行动，确保周芷若能安稳脱身。

若张无忌情愿交人，周芷若难免因此记恨他；若他反悔，那也无妨。

公子殊荣本就无意困住周芷若。

只是无缘无故的相帮徒惹猜忌，不如提个世俗些的条件，免得杨逍、韦一笑之流步步谨慎而空耗时机。

“待到明教救人之时，我们的人就要闻风而动，趁机在寺内几处放些火。这火，一要助张无忌成事，二要坐实苦头陀勾结外敌之嫌。届时六大派作鸟兽散，这笔糊涂账只能被赵敏算在明教头上，与我们何干？”

“公子算无遗策。”萨利赫由衷赞道，随即又问，“可那张无忌……”

“我虽要帮他，他却休想干干净净地脱身。拿了我的消息、承了我的情，自然有要他吐出来的一天。这笔账，不亏。”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赵敏果然急急遣人来请。公子殊荣踏入万安寺偏殿时，见她眼下略有青影，显是一夜未安寝。

赵敏省去寒暄，直奔主题。

“昨夜，张无忌现身了，虽不知他从哪儿查到的消息，但定是冲着被囚的六大门派而来！玄冥二老需护卫王府，苦大师……我另有事要他分心。公子殊荣，我要你与我一同即刻搬入寺中，亲自坐镇高塔，以防明教夜袭。”

想必经昨夜一闹，加之听了些关于苦头陀的风声，赵敏心里已是疑窦丛生。她不敢全然信任府中旧人，只得将他这外人置于眼前，既是倚重，亦是监视。

公子殊荣面上无波无澜，轻轻颔首道：“郡主有求，自当相助。”

“太好了！我已命人清扫了往日僧侣静修之所，绝不会有人扰了你的清静。”

吩咐完毕，她便带人匆匆出门去寻明教踪迹。

公子殊荣则由番僧引路，踏入厢房。这临时居所陈设简单，一榻一桌一椅，一盏青灯。推开后窗，视野正好，能将那座囚禁着六大派高手的十三级高塔尽收眼底，不失为一个纵观全局的好位置。

他安然住下，仿佛真是来此静修。

直至暮色，初一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爪上铜管空空如也。公子殊荣了然一笑，并不恼怒。

这意味着苦头陀的身份当真不一般，张无忌已在他的帮助下选择了一条更正道的路。兴许……目前正按着他们自己的计划行事呢。

正想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竟是鹿杖客与腋下夹着一卷厚被的苦头陀。若非早得消息，谁也看不出这哑巴苦僧有何异样。公子殊荣起身推门而出，恰好拦在两人前往高塔囚牢的路上。

“鹿先生，苦大师。这般时辰，二位这是……”

鹿杖客素来倨傲，见是他，不知为何神色微乱，竟开口解释道：“郡主有令，让我等也搬来寺里住几日，以防万一。”

苦头陀亦腋下夹着东西，不便打手势，只在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嗬嗬声。大约是附和说自己也是奉命前来，协助看守。

公子殊荣故作恍然，见二人神色微松，又蹙眉道：“不过是被褥，何必两位亲自搬运？”

鹿杖客与苦头陀相视一眼，正要再解释时，赵敏带着几名番僧快步走过来，远远望见三人身影。

“苦大师！”她唤道，“你果然在此。跟我来，有要事需你即刻去办。”

她草草扫过鹿杖客和公子殊荣，并未多问，只道：“鹿先生既已搬来，便自去安顿。苦大师，随我走。”

苦头陀怔了怔，无法违抗，只得将腋下厚被交付于鹿杖客。四手交换间，那被子掀开一角，公子殊荣目光一凝，似是瞧见了一个人形。

鹿杖客与那绿眼一对，心底一慌，忙将被角掖上，颇为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你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苦头陀行了一礼，默默随赵敏离开。

公子殊荣却不依不饶道：“我瞧这被子比寻常的厚重许多，莫不是……裹了人？”

“不不，公子说笑了！”鹿杖客干笑了两声，“不过是些御寒的厚实铺盖，压得瓷实了些……怎、怎会是人呢？哈哈，公子怎么连厚薄都看得这般仔细？”

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将那卷厚被又往腋下紧了紧，脚步微微后挪，显然是心里有鬼。

公子殊荣似笑非笑，已然猜到此物——不！此人，应当关乎鹿杖客的隐秘。具体为何虽一时难以勘破，此刻若强行阻拦，恐打草惊蛇，反坏了明教救人之谋算。

心思电转间，一声啼鸣。

是初一！

公子殊荣顺势摆了摆手，语气软下来，道：“原是如此。春寒料峭，鹿先生的确该好生保暖，请自便吧。”

言语间虽放了行，但那目光意味深长，似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鹿杖客连声道：“是是是，公子体恤！那我就先去安置行李了！”说罢，夹着那卷厚被，几乎忙不迭地朝高塔疾步离去。

公子殊荣旋身来到初一所落之处，见墙角阴影处是一个番僧显露身形。

“公子。”

“说。”

“线报已查明：明教意图盗取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方才那褥中所藏乃是汝阳王爱妾韩姬，出自青翼蝠王韦一笑之手，意在利用鹿杖客的好色贪淫得到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苦头陀的身份可探清了？”

“……回禀公子，未曾。”

赵敏已然设防，必不会令苦头陀与明教轻易取得联系，查不出倒也属正常。他接着问：“那赵敏呢？”

“郡主方才带着苦头陀径直出寺，应是查到了张无忌的落脚处，前去牵制。”

原来如此，她竟不惜以己身拖住张无忌与身份存疑的苦头陀，同时，寺内防卫交由公子殊荣等人负责。却不知鹿杖客已被明教拿住把柄，而“千面郎”更别有一番打算。

“赵敏已对苦头陀生疑，这盆脏水，不必我们亲自去泼了。另外，记得叫我们的人警醒些，今夜该乱起来了。”

“是。”

“去吧。依计行事。”

公子殊荣目送那番僧身影没入夜色后，再不紧不慢地沿着塔院回廊行走，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将各处明岗暗哨尽收眼底。赵敏虽疑他，却不得不用他，这寺内大半守卫调动仍须经他点头。途中遇一队巡夜兵卫，为首的忙躬身行礼。

“公子。”

“今夜都打起精神，郡主有令，严防明教偷袭。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塔牢重地，便是玄冥二老、苦大师他们也不例外。”

那小头目不解其深意，但知这位公子与郡主关系微妙，不敢多问，只连声应“是”，心下却想：连苦大师和鹿先生都要防着？

公子殊荣继续前行。绕塔一周，将几处可能被明教利用的的哨岗随意指点了几句。他要周芷若脱身，可不是要六大派全须全尾地离开。

这一圈慢行耗费了近半个时辰，待再绕回厢房，推门而入，借着月色却惊见地上现出了一串脚印，以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再往里一瞧，就连床幔也垂了下来。

公子殊荣悄无声息地掠至床榻边，手指触及床帐，微微一滞，随即猛地掀开！

榻上躺着一人。

偏偏这眉心一点红痣，清丽绝伦的女子，不是周芷若，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