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小二 第1章 “入世”

洪小二是洪福饭店的一名厨娘。

你问洪福饭店是什么啊？的确，现在是没什么人知道它了，但当初那可是当年遍及四海，名震江湖的名店，里面供应的连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的菜式可比比皆是。在那个时代，洪福饭店一词，可真真的是如雷贯耳。

经常来这吃饭的客人们都知道洪福饭店大少爷管理的分店里有个叫洪小二的活招牌。年纪轻轻的，做菜手艺那叫一个绝，跟着大少爷才学习了不过几年，就已经赶超了他，而且味道，火候丝毫不比店的老师傅差，其悟性可想而知。

只可惜这姑娘从来都只待在后厨不出来，所以除了这家饭店的老板，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运气好的熟客能有机会见到她。

说是见到，也不过就是吃饭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个扎着双髻的小脑袋，但还没等人家看清呢，这个小脑袋的主人就一溜烟儿似的窜回后厨，仿佛他们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也就有传闻洪小二或许是罩着这个饭店兴隆的小神仙。

小二呢，这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名字。毕竟有谁家的爹娘能给自家娃儿，还是女娃儿取个这么接地气的贱名。不过据说这姑娘当初是大少爷给亲自从野山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嘛，这贱名的由来倒也说得通了。

大少爷名叫富贵，是个年纪轻轻就接下家里所有事业的厉害人物。他想着人都带回来了，那名字给取了吧，也随手安上了他的姓，人嘛，就是图个方便啦。总的来说就是为了好养活才给她取了个这么样的贱名，事实上小二还真挺好养活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小二是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灭得了饭店后山，打得过师父的女人（划掉）少女。在他们饭店后山，小二想打哪个儿就打哪个儿，小弟遍布全山

十足十的山大王作风。

要说她是一个没见识的粗人的话，还真没错。除了有手好厨艺，收集食材特别在行以外，就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别说那些行走江湖的食客们聚在一起谈论的自己的见识，她听了就发蒙。

哎，其实这也不怪她，谁让她就根本没出过这个店的大门。就算洪福饭店搬了一次又一次，大江南北的周转，小二最多的时间也就是在马车里面坐着，师父不让她出去，她自己也不好奇，小姑娘就乖乖巧巧的坐在车里，不闹腾也不搞事。

洪福饭店就是她所能触及的有关这个世界的唯一窗口。

不过她可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乡野村姑，你见过长得这么好看，这么水灵的村姑？好歹洪福饭店也是曾经的大饭店，虽然现在是落魄了，但人家老板可是实打实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可到底敌不过家里的父母，最终还是接手了这个饭店。

所以小二的师父洪富贵他当初还是很尽心尽力的想把小二教导成一个端庄大方的大小姐的，只可惜，没成功。

因为这孩子的脑回路根本就和别人不一样，太瓜。

他教啊教啊，从风华正茂的少年教到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累了。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这么一出儿——

听随师父的遗言呢。我，也就是洪小二，为了洪福饭店那可以重新宾客满盈的未来，为了保持住饭店里我那第一金牌大厨的地位，决定独身前去参加龙虎山罗天大醮，去赢得通天箓，也就是那个师父说的那个传说中的秘制菜谱。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还从来没有独自前往其他地方的经验。在出了洪福饭店的大门之后，我依照着师父所画的地图走，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总感觉，现在所处的地方，好眼熟啊。

啊——那树根的形状好像是自己曾经砍倒，给海涛做书桌的那颗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迷路？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这事儿诶。

“小二！”一位少年正气喘吁吁的跑向少女。

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人音儿了，我听到这道声音时简直浑身一震，浑身巴适的不得了。那绝对是人的声音不假，在这个禽兽乱窜的地方可算是有人了。于是我打算向他取得救助。

就在我果断的转过身，做出起跑姿势准备向那人跑去时。那人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达我的身边，大喘着气侃侃站稳后，狠狠地给我了一个正面脑瓜崩。

“你这傻丫头还在饭店后山晃悠啥呢！咋的还没出发吗？”洪海涛大口喘着气，心想总算是找到这丫头了。

这是饭店后山？难怪这么眼熟，这不是我经常来摘果子、烤肉吃的地方吗。

但是已经在这里足足呆上了三天三夜的我又不太相信他的话，瞅了瞅周围的环境。

嗯，这山，这树，这水，还是那么滴美……是咱饭店后山没错！

看来，我果然是迷路了。

“哎！我就知道爷爷他的担心果然是有道理的，三天过去了，你连个后山都没出去。”洪海涛都要被这个丫头气死了，都怪他爷爷的做出的那个破决定，太不靠谱了。

“我也不想的咯。”我瘪瘪嘴，有些心虚，脚尖无意识的蹭着地上的泥土。

谁知道师父给画的地图上标有汉字，我根本就不识字，还有画的弯弯曲曲的黑线，看了就发蒙，更别说通过它走出这座山了。

我将这不靠谱的地图折成小块，塞到口袋里。挠了挠被树枝划乱翘起的头发，抬头看向少年。

此人是洪海涛，我看着他长大的。

虽然名字很是粗犷，一听就不太有文化，但我认为他的名字可比他爹洪自强，他爷洪富贵好听多了。并且本人长得很是清秀，气质跟我这种大老粗不一样，一瞅就是个读书人。羸羸弱弱，胳膊细的跟那小柴火棍似的，连只鸡都杀不了。可关键一笑，还偏偏就得那些小姑娘的喜欢。在我看来明明整个人好似风一吹就到，简直不堪一击，我真的很奇怪到底他哪里好看了，再好看能有山里的野鸡好看？

幸好的是从小他就跟着我混（某人表示是被强制性的）就把他锻炼的很好，所以别看外表一副弱鸡的样子，其实意外的很抗揍。

他是饭店里临时的算账先生，至于为什么是临时的，因为他虽然是师父的孙子，可是偏偏不跟着我学做菜，非要学什么编程。

想当初我听到他这个不争气的想法之后立马炸了毛，一个大男人不好好跟师父学做菜继承家业，学什么姑娘家家的编东西。气的我直接撂下正在烧菜的锅，从灶炉旁拿起烧火棍就要打断他的腿，要不是师父阻止，他的腿，现在算是废了。

不过心软的师父还是答应了他学编什么程，真是的，师父就知道宠他。

而我呢，是我们洪福饭店的大师姐，师父的第一个徒弟就是我。

按道理说，我是这个饭店里除了师父以外最有权威的人，可是不管是这小子的爹还是这小子，自从蹭蹭噌——！的长得比我高之后，就开始丫头，丫头的管我叫，能急死个人。

明明当初都瘦的跟个小猴子似的，结果现在我还得仰头看他们。真是的，为什么只有我不长个子呢。

想到这，我轻轻转了转因仰头太久而变酸的脖子。

“好了，好了，丫头别生气。爷爷他临走前让你去参加那个劳什子的罗天大醮，也不看看你从来就没走出去过这洪福饭店，我不放心，就来找你了。”他笑笑弯下腰，手掌撑在大腿上面，视线变得和我平行。

“师父叫我出去历练历练，有啥子可担心的。再说，以你师姐我的手艺，在外面绝对有吃有喝，饿不死的。”我自信的指了指我身后背的大铁锅。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他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来是把东西带给你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拎着一个很大的箱子，里面貌似装了不少东西，鼓鼓囊囊的。

嗯，不愧是他，收拾的很烂。

他把箱子打开给我看了看里面。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都是些衣服，还尽是没穿过的新样式。

“这些都是现在流行的款式。”他从里面拿出一件轻飘飘的疑似衣服的布。

“本来当初就想给你，可爷爷他不让我拿给你看，还差点全部烧掉，更别说给你穿了…我知道他的想法。可现在你要出去了，我觉得是时候把它们拿出来了。你身上穿的，怎么说呢，跟外面有些差距，我担心你会被人盯上，外面和这里很不一样，你记得需要多加小心，不能总是这样缺根筋了。”不过就算这么忠告她，估计也没用。

深知某人的脑回路不正常的洪海涛表示他都习惯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些衣服不带，太多。”我摆手拒接。

“到是你这个瓜娃子，师父当初不是让你把这些衣服扔掉吗，还敢私自留下来，我看你皮痒痒了是吧。”说着我举起我的拳头向他挥舞了几下。

“我带的衣服够穿了，我会很快赢得比赛回来的，我的行李也不用你操心。”

我指了指背上的铁锅等做饭工具，那些是我平常用来炒菜的好帮手，这次前去不带它们可不行。

“…你把趁手的菜刀拿走我理解，但是锅和大勺就别拿了，真的用不上的。”洪海涛不好说出太多，只是不停重复着带一个能煮十人份饭的大铁锅有多么引人注目。

“那可不行，这可是罗天大醮必须要用的，要用属于自己的厨具才算是个合格的好厨子嘛。你就等着我把通天箓赢回来，顺便再次发扬光大洪福饭店的名声吧。”我拍了拍胸膛，下了保证。

听到这的洪海涛有些不知滋味……真是的，傻丫头，就这么相信有什么所谓的罗天大醮吗，就因为是爷爷说的你才这么相信吗。

想到这，他微低着头，心里说不出的复杂，神色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就因为是爷爷就行吗……

但他又很快打消心里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欲言又止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似乎刚做完很大的决定，然后迅速抬起头，依旧用毫无破绽的笑容看着少女。

“这个你一定得拿着，在外面买东西就用它，不要亏待了自己。”

“这是什么？”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包。

“用这个就能得到食物，总之很多你想要的东西。”他思考了下，像是在想如何向小二说明这东西。

这丫头天天在后厨待着，爷爷也固执的不肯教她，应该不明白什么是钱。

“钱嘛。想起来了，我见客人们用过，是现在使用的银票对吧？”

“啊…对。”被光速打脸的洪海涛，嘴角不禁歪了歪。

“真拿你这个机灵不知点在哪处的丫头没辙。走吧，都交代完了，带你去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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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个叫车票的纸片就能到达龙虎山。”

他拿着车票给我讲解使用方法。一只手指还一翘一翘的，点着我的额头。

“还有呢，要是别人问你的出处，就说来自洪福饭店，是听从师父之令前来赢得秘籍的。除此之外，别多说。别人问的话，也尽量少说，说多了怕你被拐卖。”洪海涛眯了眯眼睛，敛了眼里的光。

毕竟这个令人不省心的丫头贼好骗。

“迷路就找人，说你要去龙虎山。记住要找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啊，他们会帮你的。到了晚上时一定要找旅店住，不准随便找个树就上去睡。

“看着没，就是这两个字「旅店」。”他像是担心我记不住般，把这两个字写在纸上，对我比划了好久。

“看到新奇的东西想要就买，不用担心钱。钱用完了，就用这个卡片。要是陌生人要带你走，别犹豫，撒开腿就跑，跑不过就出拳头，听着没，还有……”他的嗓子里好像还有很多的话没说出来，但等他没交代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咯，好咯。我明白，不用担心。”我踮起脚想要摸他的头，真是的，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从小大大就这点没变。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怎么能哭呢。

“……臭小子，弯下腰。”忘记了自己身高处于劣势，根本碰不到这小子的头。

“哦，好。”

“乖。”我艰难伸长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噗嗤。”被我这么一弄，他倒是笑出来了，眼里还含着点泪花。

“这次走呢，你爷爷他给了我三个锦囊，让我在需要的情况下打开，说是什么妙招。你也不用太在意，你爷爷他那么厉害，这锦囊也绝对有用，不会让我受到危险滴。好咯，回去吧，回去复习你那什么编织。”

“……是编程啦。”洪海涛无奈。

“好好，那我上去了。”招招手，我就要上车。

“等下！丫头你在后山呆了三天，头发乱糟糟的，我给你收拾收拾，再走也不急。”他突然拽着我的后领，把我拖住。

“啊？好吧。”真拿他没办法。我转身背过他，安静的让他梳头发。

说起来，以前我手笨，一直是他爷爷也就是我师父给梳的。本来时间久了，我也学会了，就开始我自己梳头了。可自从这小子出生后，不知哪天看到我梳头发，说是我扎的不好看，硬是要帮我梳，叨叨叨的，磨叽个不停。他是家里的独苗，不宠他还真不舍得。拿他没办法，只好随着他去。结果不知不觉，头发都是他给梳的了。

他梳理着我的头发，用指尖一点点把翘起的发丝给理顺，像是在对待什么宝物似的，熟练的分成两份，各自挽成两个圆圆的丸子。

“怎么还没梳好，是算账算的头发都不会梳了吗，你这个臭小子。”我明显感到他梳头发的时间变长了不止两倍。

“好了。”洪海涛停下手里的动作，检查了下周围有没有多余的乱发，最后低下头……

我感到头发上有个轻飘飘的触感，以为这小子又给我带花了，就没管。

“又是包子头，跟你爷爷一个审美。”我掐了掐头上的两个发髻，这个发型真是伴随我很久了。

“哈哈，怎么会，我觉得很合适你呀。”他笑着。

“不过刘海也有些长了，可惜没时间给你剪了。”他拨弄了下我眼前的刘海，有些微长的发丝刮过眼睫毛，很痒。

之后他又顿了顿，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对少女说出心里话。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梳着这个发型。”他摸着我的头发。

“身上穿着水蓝色的旗袍。白玉一般的皮肤和旗袍的颜色衬极了，比我娘还好看。那时，我以为我穿越了，看见了民国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说着，他好像又看到了过去，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

“你那时坐在爷爷旁边，本来是面无表情的，眼睛深处什么都没有，也不看我，只顾着吃点心。冷清的简直不像是活着的人。

爷爷突然指着我对你说，我是他的孙子。你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近我，捧着我的脸，看啊看。啊呜就是一口，咬着我的脸蛋不松嘴。

那时哪见过这场面的我立马就被吓哭了，爷爷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咱俩拽开。但好笑的是，据他说，他刚见到你时，你也咬了他，一副小兽的样子，丝毫近不了你的身。”

“是像白玉馒头才咬的。”而且这可比刚见到他爷时强多了，那时的我真的什么都吃，他应该庆幸他爷没事，有了现在的他。

“卡隆——卡隆——”

是火车到站了，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我不禁有些耳鸣。反射性的拍了拍耳郭，想要驱赶这种感觉。

“可以走了吧，那么我出发了。”我准备上火车和臭小子告别。

“小二，等下！”他在后面大喊着。

“啊？”我收回脚，转过身。

“……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海涛干巴巴的挥了挥手，最终还是低下头，额头打下的阴影遮住目光，沉默着。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

“啊？你说啥臭小子？你不会又哭了吧？”火车发出的声音太大，我没能听清他说的话。

“…我没有！”

“真是跟你爷一个样，撅驴一头。”

“我，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你就在店里等着我回来吧，等着我的好消息。”

“哪有什么好消息。”洪海涛小声嘀咕，不甘心的攥紧了拳头。

“海涛啊，听我说。洪福饭店这么久都没有来过客人了，也破落的不成样子。但是呢，你师姐我一定给你把这个饭店重新开起来，让你看看当年洪福饭店的威风。”

“在此之前，就专心学习，听到没。”

“知道了。”

洪海涛知道，在这之后，你们就不可能再见了。连抱有深厚执念的爷爷都放手了，骗你离开，从这个囚住你的牢笼里逃出来，让你去参加罗天大醮，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爷爷他很偏执，不让你认字，不让你出饭店的大门，不让任何人跟你说外面的事，不准讨论新奇的东西，固执的让你穿属于那个时期的服装。你觉得烦闷，就教你做菜，将你围在这个小小的饭店里，在这个后山之中。

爷爷对他说这是在保护你，可是洪海涛明白，爷爷在说谎，从一开始他就骗了你，他只是…他知道洪家对不住你，但愿你……不要再回来了，你的身世也好，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危险也好，我们洪家，不知道，不了解，也都不会再管了。

所以啊，小二，去找到你真正的家人，和…能够真心待你的人吧。

没错我是个修文狂魔

这文感觉其实也可以叫村姑历险记(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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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