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案前,所立之人身穿一件紫色锦缎蟒袍,头戴金丝朝冠,彰显出其高贵的身份和威严的仪态。
“臣傅世忠,参见陛下!”虽已是知命之年,语气却仍然中气十足。
“免礼!”萧钰道,“舅舅快请起,来人啊,赐座。”
“谢陛下!”傅世忠刚一坐下就看到萧钰手中那还未曾来得及放下的逗鸟杖,微微皱眉,随即开口:“陛下,属老臣直言,再过几个月,就是陛下的冠礼了,怎还如此贪玩?大臣们送上的奏章陛下可看完了?”
萧钰示意身旁的太监将手中的逗鸟杖放回原处,眼神流露出不舍,回应道:“舅舅,这些奏章朕看的眼都花了,还是交给舅舅处理的更为妥当,您可是两朝元老,这朝堂之上有您把关,可谓是治理的井井有条,朕自然可以稍稍地偷会懒儿。”
这话说的傅世忠心花怒放,心想,不亏是黄口小儿,自己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责怪了几句,就立马恭维起来,算了就给他个面子,“真是拿陛下没办法,不过,老臣还是奉劝陛下当以国事为重。”
“是,是,是,舅舅所言极是,”萧钰点头如蒜,连声附和,接着开口问道,“不知舅舅此次进宫所谓何事啊?”
傅世忠略微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
萧钰见状,随口而言:“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舅舅但说无妨。”
“唉,倒不是什么大事,”傅世忠道,“不过是前日,你舅母去了一趟后宫,发现底下有人议论,说是陛下已有段时间未曾前往过皇后的寝宫,所以,拜托老臣前来问问,可是小女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怎么会呢,鸾儿表妹最是识大体,是朕亲自挑选的皇后,甚得朕心,”萧钰解释道。
“舅舅,还望您告知舅母千万别听那些下人乱嚼舌根,不过是前些时日,天气多变,鸾儿她身子本就柔弱,因此感染了风寒,朕之前专门去看她,却被她拒之门外,说是怕传染给朕,非要等病好了才能见朕,不过几日的功夫,竟传到了舅舅,舅母的耳中,惹得你们误会,真是胆大妄为,朕回去定要严惩那些下人,给舅舅,舅母出气才是。”
“果真如此,”傅世忠语气有些无奈,“其实小女也是这样回你舅母的,可你舅母不信,以为是小女做了什么惹陛下不开心的事,非要老臣过来问个清楚,你舅母那人你是知道的,陛下可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怎么会呢,舅母也是关心则乱,您放心,朕已经请了最好的御医为鸾儿医治,还请您替朕转告舅母,莫要责怪表妹。”
“那是自然,你舅母可就这么一个女儿,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呢,既然是误会,老臣也就不在多说什么,这就回去告诉你舅母少听那些胡言乱语,陛下与鸾儿本就是天作之合,必然不会怠慢。对了,那你母后呢,”
傅世忠话锋一转“近日天气多变。她可曾安好?”
萧钰眼神低垂,嘴角也没了笑意,“哦,母后她无碍,还是老样子,整日礼佛,从不问世事。”也从未管过我。萧钰心想。
“陛下,你年纪不小了,要理解你的母后,她这么做也全然是为了历练你啊。”
萧钰不语,一副委屈的样子,本以为这样,眼前的人就能离开。
可就在傅世忠起身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道,“其实还有一事,老臣听说,陛下有意让辰亲王回京?”
萧钰一怔,不过瞬间又恢复成原样,内心讥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啊,皇叔他,病了。”
“哦?”傅世忠一脸疑惑,“这个,老臣并不知晓,只知道他年少有为,曾以一人之力斩杀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耶律宏时,可真是威风八面啊,想必现在民间还流传着有关于他的传说呢,这才不过几年啊,怎么就病了呢?”
萧钰感叹,“舅舅,有所不知,那场战役皇叔他本就受了重伤,如今又在那乾陵待了几年,那地方寒冷偏僻与京城自是不能比,病情反复也是时常,所以,朕便写信,让皇叔回京修养。”
“依照他那性子,想来是不会答应陛下的,”傅世忠语气有些不屑,“陛下可别忘了,当初可是他自己执意要离开京城的。”
“舅舅说的对,皇叔他自然是一口就回绝了,可架不住朕三番五次的恳求呀,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参加朕两个月后的冠礼。”萧钰说完便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傅世忠。
眼中那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已知晓一般,“陛下应该和老臣提前商议一下的,毕竟辰亲王当年可是国之栋梁,而老臣身为丞相,理应做好迎接的准备,”
“怎敢劳烦舅舅,”萧钰神色有些不自然,“回头告知礼部一声即可,况且乾陵至京城路途遥远,皇叔还不知何时才会到达,现在准备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些。”
傅世忠不以为然:“陛下此言差矣,辰亲王离京多年,如今突然回京,衣食住行自然都要提前安排妥当,而礼部,”
傅世忠轻咳一声后继续说道,“现下礼部尚书身患重疾,就连陛下的冠礼事宜也都交给了他的次子去筹备,若将此事也交由礼部处理,皆时难免会有所疏漏,还是交给臣来办吧,老臣也想借此机会与多年未见之人叙叙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钰无言以对只能应允,“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舅舅了。”
待傅世忠走后,萧钰端起茶品了一口,随后望向窗外,微微皱眉,“习中,这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陛下,”习中回应道:“茶凉了,奴才给陛下换一杯吧。”
萧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手里的茶,“不必了。”
——
鹿云山道上风雨交加,祁晏趁其不备,先发制人,没想到真的从围堵中闯了出来,可这马车始终是个累赘,再加上雨水下的山路更是难行。
按理说,被追上是早晚的事,可在他架着马车过了几个弯道后,发现后面竟然没了动静。
为了以防万一,祁晏又继续向前行驶了一段路,见前面是处断崖后才被迫停了下来。
这个时节的天气,说变就变,上一秒还大雨滂沱,下一秒,就晴空万里,此刻还是尽早叫醒车里的人比较好,祁晏心想。
于是,他敲了敲车厢旁的门框说道:“喂,里面的人,你怎么样?没死你就吭一声。”车厢内毫无动静。
“咳,咳,”方才刻意压低的声线,现下嗓子竟还有些不适应,于是,祁晏咳了几声,恢复自己原本的音色。
“行了,你不用害怕,后面那些人应该是被什么绊住了,并没有追上来,你可以出来了。”声音清脆带有一丝青涩,与刚刚判若两人。
车厢内依旧毫无动静。
难不成真的死了?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那支冷箭并没有刺中要害,莫非自己眼花了,那人真的已经一命呜呼了?
满心疑惑的祁晏再一次掀开了车帘。
车厢里的人与方才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安静的靠在那里,刚刚外面动静那么大,马车还如此颠簸,都没有将其唤醒,看样子不是装的。
祁晏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将那人的头发拨到一旁,探了探他的颈脉。
幸好,还活着。
祁晏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手上,塞进了那人的口中。
“这可是范老头给我用来救命的药丸,便宜你了。”
也就在这时,祁晏才彻底看清楚他的长相,此人竟有着一副令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好相貌。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整个人高贵深沉。那高耸挺拔的鼻梁,犹如山石经过岁月的洗礼,却依然保持着自然的锋芒。
尽管此刻双眼紧闭,但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诗如画,更为引人注目,也恰好柔化了其原本刚毅有力的轮廓。
不知为何,祁晏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内心某处也仿佛被一片柔软的羽毛扫了一般,痒痒的。
尤其是在看到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时,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等祁晏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指就已经落在了那人的眉间上了。
“这人颈间冰凉,额头为何这么烫?难怪捂的这么严实。”
兴许是淋了雨水的手指带着丝丝凉意,那微蹙的眉头,竟真的慢慢被抚平。
反应过来的祁晏自己也是一惊,没想到自己竟会对一个陌生人放下戒备,还好这人没醒,不然难免有些尴尬。
可正当祁晏打算收回手的瞬间,手腕就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突然握住。
“你是谁?”冷冽的声音响起,祁晏吃痛一声,抬眼对上那如同黑夜的眼眸,愣住,这人的气场好强大,自己竟然有些发怵。
但毕竟也是寨子里的大当家,气势上不能输,他试图甩开握着自己手腕上的力量,却于事无补,随后喊道:“你莫不是眼瞎,看不出来是老子救得你!”
在对视了数秒后,那人的手渐渐松了力,“劳烦,药……”
“什么?”祁晏尚未听清他说的什么,却发现禁锢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量彻底消失了,一看,那人竟又昏了过去。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力气还这么大。”祁晏看了眼手腕上的红印,随即没好气的推了推他。
“喂,你醒醒,别装死啊。喂!”在喊了数声无果后,祁晏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干脆把你扔在这算了。”
话虽如此,祁晏最终还是将那人移至到外面的马匹之上,稳固在自己身后,接着,他用刀迅速地割断了马匹与车厢之间的联系。
看着那倾斜的车厢,祁晏心生一计,只见他对着车厢用力一推,整个车厢便沿着崖边直接跌落下去,瞬间看不见踪影。
“哼!这崖底错综复杂,可有你们好找的。”
祁晏将刀收回腰间,顺便把背后之人向自己靠了靠,防止他掉下去,接着,便驾着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