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跳楼?”
余慎行看着卫诚的侧脸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接着往下问。
他心知卫诚需要的也不是安慰,这些事都过去了,他们推着卫诚成为一名好警察。对卫诚这种人,怜悯反而会让他感觉屈辱。此时此刻,他真的只是拿这件经历当故事讲给余慎行听。
正因如此,他才心疼那个年轻的卫诚。
余慎行从不将他人命运强加在自己肩上,向他求助的他就帮一把,未向他开口的他也不会主动提及。他就那样冷眼旁观他人的命运,绝不主动干涉。
人活着总归是要死的,意外和自然老死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别人要死,他也要死,谁都会死。自我挣扎不过是负隅顽抗,替他人挣扎更是愚不可及。有些人活着和死去,不过是多受几年苦的区别。
在他看来,这位母亲的举动没准还让自己和孩子免受几年折磨。但显然卫诚不这么想,他认为是自己的自作主张间接导致了两条生命死亡。
若是其他人余慎行将点评此人的脑筋冥顽不灵。可这么想的是卫诚,他脑子拐了个弯,凡事都有个意外。
若是卫诚的话,只能说明这人还是心肠太软了。
“可能活得太累了吧。”
卫诚深深呼吸一下,叹息般长舒一口气。
“我后来去查,那天下午她带儿子去医院检查。她的小孩说话、走路都比同龄人慢很多,那男的在的时候她不敢去医院。结果这次一检查发现孩子右耳鼓膜有不可逆性损伤,应该是孩子一岁多那会被他爸扇的。孩子太小了,永久性残疾,可能她实在是受不了,就跳了。”卫诚游刃有余地扭了一下方向盘,又松手任它自己转回一点,娴熟地拐了个急弯。
余慎行抬起左手搭在卫诚紧握方向盘的手上,他掌心不算热,像块带着凉意的丝绸,卫诚含笑向下看了一眼,“怎么?安慰我?不至于,我就是觉得当时要是没有那一出,等到孩子大一点再检查出来,没准她就想活了呢。”
余慎行:“她过得那么难,谁有资格要求她再坚持一下呢,孩子也不能。”
卫诚突然看了余慎行一眼,暗自后悔故事讲得不是时候,本来只是看到刘梦,一时想到闲聊,余慎行却好像真的伤感起来。
他想起余慎行的母亲,她也是在兄弟俩年纪不大时就自杀了。
“我是真的替刘梦高兴。”卫诚无奈一笑,抬手在余慎行后脑揉几下,借机在他眼下摸了一把,确认没有湿意才放心,“她能迈出这一步非常厉害,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余慎行将脸颊贴在卫诚手上蹭了两下,下垂的眼尾看上去有些委屈,脸颊肉很有弹性。卫诚顺手捏摸了几把,手感挺好。
余慎行对于这些动作接受良好,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卫诚突然警觉,他们两个大男人做这些举动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可是是他先伸手摸狗一样摸人家的,现在也不好收回来,多少有点欲盖弥彰。
孟泉如不愧是他妹妹,及时救哥于水火。车载蓝牙的音乐声响起,是孟泉如的电话。
卫诚赶紧将手从余慎行脸上撤下来,“喂?是我,卫诚,怎么了?”
“老大,你快来!石应昌要跳楼!快来!”
听筒另一侧传来呼啸的风声,孟泉如喊得几乎要破音,足以见得情况紧急。卫诚猛地一脚刹车踩下,语调瞬间拔高,“什么情况?你们在哪?”
“在医科大三号教学楼!我已经联系消防了,具体情况你来再说!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听筒外孟泉如的声音猛地拉远,她正在和石应昌交涉,“冷静,你冷静,有什么诉求和我们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有什么难处我们慢慢解决!”
对面一阵兵荒马乱,卫诚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好在他们离医科大不算远,不过五分钟的车程。
卫诚在中控屏上打开孟泉如的对话框。五分钟前孟泉如给他发了一条帖子。卫诚在开车没看见。他看着路不敢分心,余慎行挑关键词飞快地为他读了一遍。
“操……”
余慎行念完最后一句话,卫诚没忍住骂了一声。
这篇文章在一个半小时前发布于医科大的女生寝室大群,警队技术人员监控着校园论坛,居然忽略了这种社交群,等到校方发现为时已晚,文章已经在学生中扩散开来。
不同于昨天那条充满桃色意味的八卦型文章,今天这篇语言简练凝实,没有用“某教师”代称,而是直接用了“石应昌”全名。
作者详细描写了石应昌是如何用挂科和奖学金名额威逼利诱女学生忍受他的揩油与猥亵,他不会和每个学生都发生性关系,大多数人只是被暧昧的挑逗或抚摸过,这也是他能存在至今的原因。
没有付出严重代价的女孩会自我安慰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对方是老师,真闹起来她们处于劣势,算了。
而那些受到伤害的学生又会因为他人都选择隐忍不发而咽下委屈,忍气吞声。
石应昌借职位之便,每年都挑选合适的学生与其发生关系,他妻子不知,还以为丈夫就是回家后表现出的样子,爱儿子爱妻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就在去年,他又挑选了一位学生,威逼加安抚后,该学生却还是跳楼了。这件事让石应昌沉寂了一段时间,不久前却积习重犯,又对一些学生动手动脚起来。
该文章一经发出,在学生中掀起轩然大波。
学生联名上书要求校方开除石应昌,校方马上回应事件正在调查中,在调查结果出来前给石应昌作停职处理。
石应昌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要和他离婚,他的儿子也扬言没有这样猪狗不如的父亲。
半小时前,石应昌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被爆出,怒火中烧的学生打电话辱骂他,在他家门口泼油漆,写上“□□犯”“该死”等字样。一场小型网暴拉开序幕,因为一切进展得太过迅速,警方还来不及掌握全部情况,石应昌就爬上天台。
他站在寒风中涕泗横流,看着脚下缩小了无数倍的人,黑压压挤作一团拿起手机拍照,不时传来几声让他跳的叫嚣,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他的工作和家庭毁于一旦,接到的电话有让他去死的,还有让他也被□□试试的,各类辱骂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贪恋少女的腴体时从未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孟泉如同样看了那篇文章,在她心中石应昌这种人死不足惜,可是他不该不明不白的死去,这样的死亡太干脆,他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孟泉如举起手慢慢靠近石应昌,“你冷静一下,冷静,先下来好吗,我们可以谈谈。”
“别过来!”石应昌睚眦欲裂,叫喊几乎要撕破声带,“你别过来!”
他站在天台边的压顶墙上,这个位置实在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六楼虽然不如十几层看起来吓人,但同样足以致命——除非他吉人自有天相,避开致命部位才有可能保住一命。
不过看他做过的事,天相保他的概率不大。
孟泉如压根理解不了他在委屈什么,披着件外套蹲在风中像个受害者一样,干那些腌臜的事时怎么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她凭借职业素养停住脚步,“好,好,我不动,你也冷静点。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我们都冷静好吗。”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全都毁了,我的一切都毁了!”石应昌仰头大哭出声,整个人哆哆嗦嗦地蹲下,表情痛苦。孟泉如向前急迈几步,想将他拽下来,哪想到石应昌头顶也长了眼睛,猛地抬头大叫,“不许动!回去!不然我真要跳了!”
孟泉如无法,只能猛地停住脚步,双手下压,竭力稳住石应昌情绪,“好,我不去,我不过去,你千万别动。”
消防员还没到,气垫没拉起来。楼下还不时传来“跳啊”“你跳不跳,再不跳我回去睡觉了”的叫嚣,石应昌和孟泉如的额角都泛着冷汗。
周澜去迎卫诚了,此刻还没回来,天台上两人在呼啸的风中对峙着,心脏都在胸腔中“砰砰”作响。
石应昌还有牵挂,所以犹豫了半天都没跳下去,可是牵挂能拉扯他多长时间不确定。就在孟泉如一筹莫展之际,石应昌的脚下动了动。
她的心猛地提上来,正准备动作,突然发现动的不是石应昌的脚,而是他脚边突然冒出一只手。
手的主人就这么挂在天台外面,扒着栏板暗自用力,似乎正在调整姿势,半秒钟后,一张熟悉的脸从石应昌身后冒出来。
孟泉如是真的要心脏骤停了。
注意到对面这位警察的视觉重心似乎从自己身上短暂转移了,那帮学生的叫骂声也逐渐变小,石应昌感觉不对,狐疑地低头,想往下看一眼。
孟泉如:“石应昌!”
不能让他低头,被他看到就功亏一篑了。
她突然出声吓了石应昌一跳,有效遏制了他低头的动作。与此同时,卫诚猛地翻身而上,踩着压顶墙向内一扑,同时伸手揪住石应昌。石应昌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个人拽着他从围墙上跌下来。
他还未从短暂的失重感中反应过来,就重重跌倒在地。强烈的冲击将他胸腔中的空气尽数挤出,他不得不大口呼吸起来。突然,他发现几滴温热的猩红液体撒在自己脸上,石应昌扭曲着身体痛苦嚎叫起来,“血!我流血了,我掉下来了吗?我要死了吗!”
卫诚落下时不像他那么狼狈,很快就稳住身形,看着在地上胡乱扑腾的石应昌一阵无语,半跪下反剪住他的手臂,抬手在石应昌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别动,别动!”他对着石应昌的脸摊开手,一道血线顺着手腕蜿蜒而下,“不是你的血,我的,没事,你没死。”
石应昌愣愣看着他的手,不住地大喘气,仿佛死过一次的古怪感觉涌上心头,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卫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不就洒你脸上点吗,至于吗。我挺健康的,没有传染病。”
这两天可能会把前面的文改一改(挠头
以后可能也会摸索着边写边改吧,如果这个能写完的话,没准我会再大改一遍(嘿嘿
其实我知道我写的东西挺一般的,在文学方面也缺少天赋,
但此人分享欲实在蓬勃(呔
总之很感谢能看下来的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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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我挺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