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悬刃 第4章 第 4 章 正经画像师

“国内不比国外，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法律，到哪就遵守哪的规矩，别用你在外面那一套做事。”

哥哥的耳提面命还在耳畔，余慎行很快收回眼神，放弃了这个可行性为零的想法。

不可以这样，他得遵纪守法，重新做人。

余慎行目视前方，分出一只手把卫诚的身子扶正，免得他一路磕着回警局。这一套动作完全是出于人文主义的关怀，而全无其他感**彩。

起码余慎行是这么觉得。

二十分钟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余慎行还没能在心里想出一个说服卫诚不把自己调去技术队的理由，警局的大楼就慢慢出现在眼前。

他在卫诚小臂上拍了拍：

“我们到了卫队。”

很少有人能在清醒与睡眠状态中无缝衔接，但卫诚显然出类拔萃。他完全没有醒神的过程，余慎行话音刚落，他就支棱起来扯过衣服按开车门，仿佛从未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此等能力让新入职的年轻警员叹为观止，他还在愣神，卫诚已经走出好几步，意识到这人没有跟上，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眼里带着疑问。

“卫队！”

余慎行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虽然有操之过急的嫌疑，但想在法律限度内改变卫诚的想法，这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用言语说服别人并不是他的强项，他真正擅长的是用恐惧和利益。这两样谈判技巧门槛运用都低，不需要什么水平就能熟练掌握。所以多年下来，余慎行也没能变成一个巧舌如簧的人。

这一下有效止住卫诚的动作，他不得不掰回已经扭了一半的头，看看余慎行要搞什么幺蛾子。

“请让我留下吧，我真的很有用。”

从业六七年，卫诚从未听过如此简朴的推销自己的方式，事实上也很少有警员是余慎行这种天崩开局。

事到如今，这小子还没搞明白矛盾点根本不是他有没有用，而是余家压根不会让他在警局久留。

不出一个月，保准就会有说客来让他以自愿或非自愿的态度辞职。到时候没准还要搞得鸡飞狗跳。

话说到这，但是话又说回来。

余慎行的天赋和心性的确难得，卫诚想起自己睡着前这小子碎碎念的是什么了。他虽然没听清，但是他会读唇语。

“让我留下吧卫队，我想当个好警察。”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还湿漉漉的，心狠如卫诚居然有那么一瞬间也不忍拒绝。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天气不好，云黑沉沉压着，余慎行站在卫诚的车前。很久以后卫诚回想起那个上午，惊觉打动自己的正是那一瞬间的眼神。

虽然尚未交集，彼此并不了解。但他相信余慎行会是个好警察。

他确定这件事的时间甚至比余慎行自己还要早。

他抬起手臂，无奈地朝着余慎行勾了勾，脸上的笑不明显，但的确是在笑。

他猜未来余慎行的警察之路道阻且艰，这不好笑，但想想这人是自己侄子辈的，他今年才三十岁，未来居然有可能带着侄子在案发现场摸爬滚打，又透着一丝诡异的好笑。

“过来吧。”

卫诚声音里的笑意比他的表情明显。

“跟着我吧，我看看你是怎么当一个好警察的。”

这简直是余慎行近半年来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俩人就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内心剖白，宫临正好下楼找他们，听了个正着。他离得远，又不明白前因后果，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挺白的年轻人是一队新来的画像师，他出来找卫诚就是为了这件事。

宫临是卫诚的副队长，俩人从警校起就是哥们，他以前在长景市地区支队做刑侦队长，后来受了处分被降职，卫诚便要回来给当自己的副队。

比起卫诚的狼性教育，宫临就要充满母爱光环得多，二人组在一队是很典型的“严父慈母”式家庭。顾建国不放心卫诚，怕这混小子两句话把高材生吓唬走，对宫临委以重任，命他速速去调和气氛。

这么一看两个人似乎相处得挺好，宫临欣慰地叹气，暗想儿子总算有长大的一天。

“诶！老卫！别聊了，就等你了。”

他抬起手拢在嘴边，遥遥向着卫诚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

卫诚也提声答道。这俩人像对山歌似的，站在警局外有些崎岖的道路上像两只大猩猩。余慎行跟着卫诚快步向前走，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一看就知道平时他们没少这么干。

在卫诚的默认下，余慎行顺利加入一队组内的专案会议。

宫临坐在卫诚身边，这是副队长专属座位。他太熟悉卫诚了，一眼扫过就发现这人状态不对，借着桌子的遮挡用腿撞了卫诚一下，意思是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卫诚头都没抬，似乎正专心致志看验尸报告，会议桌下的腿却顺势踹回去。

两个队长面上四平八稳不动声色，卫诚甚至还抬手示意汪程宇可以开始。这个比余慎行早来一年的年轻人熟练点开屏幕，总队斥巨资打造的电子设施又一次派上用场，现场照片中连死者的皮肤纹理都被放大得清清楚楚。

无人在意的桌下，正副队长的腿一条压着一条，最后宫临凭借微弱的优势获得这场男人间争斗的胜利：他的腿死死压在卫诚大腿上，卫诚动弹不得。

余慎行坐在卫诚后面，早就注意到正副队间的风云暗涌，疑惑扭头，还不等他看清楚，俩人就猛地分开，又一幅相安无事的样子。

汪程宇简单介绍了一下一小的地理位置和校内道路，傅张扬也参加了专案会议，讲到死者时，他自然而然接过话头：

“根据下颚角和枕后隆突可以推断死者为男性，二十三至二十五岁之间。”

“死者面部伤口处有生活反应，也就是说他在被划伤脸时还活着。凶手先是用一种平滑钝器击打他的头部，在其失去反抗能力后，划花了他的脸，死者在失血与恐惧中死去。”

“能判断凶器吗？”

卫诚手中无意识地转着钥匙，开口问道。

傅张扬摇头。

“都是比较普通的工具，造成后脑创伤的应该是家用榔头，面部划伤是未开刃的刀具造成，刃宽2mm，刃长不会超过70mm，市面上很多水果刀都符合条件。”

“那凶手是怎么……”卫诚在自己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声情并茂地表演了个砍头的动作。

傅张扬一阵无语，有时候他真觉得卫诚不该当警察，他就该带着那张帅脸和过剩的模仿欲进军娱乐圈，即使一点就着的脾气可能把他推上黑红这条道，但比起警察，还是个钱多活少风险小的工作。

“我们在伤口中发现了木屑，也就是说凶手分尸的工具曾经进行过木料处理工作，断口粗糙，就是普通手持锯。”

“尸源呢？”

负责这一部分的法医助理也摇头。

“我们并未在DNA数据库中匹配到对应人选。”

会议室中的窃窃私语安静了一瞬，无数目光投向卫诚。匹配不上尸源，这对后续工作开展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现今全国DNA数据库已基本建立，仍没有在线记录的肯定是没有案底，也不曾去正规医院就医的人。大概率不会超过中学文凭，因为高考生会在考前统一进行体检，医院会将他们的血检结果上传，由事业单位登记，统一传输到数据库，这一步也是为了便于警察对刑事案件展开调查。

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与毛发，凶手很谨慎，抛尸过程极其迅速，能准确抓住停电时机进行抛尸，并快速离开现场不留痕迹，说明有相当的反侦查意识。

根据监控记录看，昨晚一点二十至一点四十之间的监控缺失。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校门口的街道监控并未拍到人员出入校门，凶手是在抛尸后翻墙离开校园。

“技术等会和我去赵广志家，陈可去查赵广志的社会关系和最近消费记录，老宫，你去跟交管的兄弟交涉一下，把昨晚一小附近的道路监控传来一份。”

这声“老宫”无比自然，在场无人提出异议，俨然都是一幅已经习惯的模样。只有余慎行神色大变。

他眼睛都睁圆了，第一反应是卫诚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自然，第二是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半秒钟后余小同志的理智终于追上他一路狂奔的大脑，想起了此“宫”非彼“公”，刑侦一队的副队长性宫名临，这顶多算个表达亲昵的称呼，不算两位队长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幸好卫诚专注于分配工作，并未注意到余慎行的异样。一队配合已久，彼此间并不需太多言语。目前已知线索太少，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卫诚起身，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注意。余慎行注意到他在一队有种独一份的凝聚力，会议室的其他人几乎下意识就向他看去，眼神中充满信任与依赖。

“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了，但是案子赶上了也没办法，等到这起分尸案结束，请大家吃饭，顺便欢迎一下咱们的新同事！”

余慎行原本跟着卫诚的动作，亦步亦趋起身。冷不防被他用手肘怼了一下，抬头看见一屋子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赶紧点头介绍。

“大家好，我叫余慎行，主修犯罪画像……”

他话还没说完，低下传来一两声惊讶。画像师是个稀罕职业，堪称警察里的大熊猫。近两年警校开设该专业，稀缺情况有所好转，但仍不乐观。主要原因是大部分画像师毕业后并不会从事刑侦工作。

市局曾经聘请过不少顾问画像师，但都没有待多久，这么说起来余慎行是第一位正式入职的画像师。

卫诚抬手压下众人的讨论。

“行了行了，都赶紧干活去，谁也不许偷懒啊，给新同志展现一下咱们一队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他说话没个正经，队员也都不怕他。孟泉如临走时还合起手放在脸颊边做了个酣睡的姿势，充分表达对睡眠的渴望。

卫诚不和她贫，作势要撵她，孟泉如赶紧一溜烟跑走。宫临无奈地笑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