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风暴来临。
星穹列车靠得太近,就算防御力点满不受影响,车内还是有很多仪器设备都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响。丹恒和星终于得以从海量信息中抽身,将那些繁杂的思绪暂时放在一边,帮着列车长一起先把这些仪器安置妥当。
从扶涯失联到现在已经有四个系统时了,即使他们推断出她或许与禁闭区有什么紧密联系,但宇宙中目前还是一派安宁祥和,好像两个文明的突然消失不值一提,就连星际和平公司也没做出预想中的大动作。
砂金那边仍旧没有音讯,给他发消息也全都石沉大海;洛可可在跟着科考队复原法阵,据说尝试好几次都出了岔子,召唤出了些奇奇怪怪的生物,但不可否认那阵法真的有用;银枝倒是问了一句列车现在在哪儿,他接上了一个特殊的乘客,希望能过来找他们。
特殊?能有多特殊?想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助力,星没太在意地把列车的坐标发给了他,还提醒了两句这边在刮大风,让他航行的时候注意安全。
退出对话框,星又瞄了几眼星核猎手那几个人的情况,还是跟断网了一样一个都没回复,难道是在出什么集体任务而与外界断联了?
正在她疑惑时,景元的消息跳到了最顶端。
【景元】:你们是不是也联系不上扶涯了?
星满头雾水。她明明就发了“将军,在吗?跟我聊聊扶涯呗”这样平平无奇的问话,怎么景元就能从这短短11个字里得出正确结论,神策将军已经神到这个程度了吗?
注意到星神情不对,丹恒瞥一眼她的屏幕,马上给她答疑解惑道:“想来景元应该是有事要找扶涯,但却没得到回信,看到你的消息才有所猜测吧。”
毕竟星不会突发奇想地找景元打听消息,扶涯此时多半不在她身边,联系自己的经历和星的反常,自然而然就能得出合理的推论。
星似懂非懂地给景元回了个表情包,表示你猜对了。
事情有点难办了。放下手中的玉兆,景元和身边的白珩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昨天夜里刚刚化形的白珩把景元吓了一跳,连夜将人送进丹鼎司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所幸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而且报告显示白珩是一名彻头彻尾的狐人,根本没有一点曾经作为小鸟生存过的痕迹。
虽然已经知道白珩可以化形,但没想到这个“化形”居然如此彻底,就好像那只飞鸟不过是承载白珩的容器,与她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可扶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把一个死得渣都不剩的人完完整整地还回来了!
“【不朽】,【记忆】,还有【纯美】……”
作为【巡猎】令使的景元对命途力量有着更敏锐的感知,再加上白珩的叙述和他所知的扶涯的行动轨迹,以智谋闻名的将军多多少少也能推断出一些真相。
当初的白珩魂归星海,却因为【不朽】和龙尊之力的掺和而没有完全消散。景元在还是飞鸟形态的白珩的提示下调查过扶涯去过的几个星球,发现那些地方的共同点就是有龙出没。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白珩的残魂被这些龙吸引后又附着到它们身上,然后被找过来的扶涯逐一剥离拼凑。
根据白珩所剩无几的灵魂碎片上的记忆,扶涯的第一站是一颗名为奥罗拉娅的行星。那里巨龙作恶,扶涯结识了当地的骑士一起讨伐恶龙,由此拿到了第一块碎片;
随后是弥伽尔星,那里屠龙文化盛行,受到上一个世界的影响,扶涯似乎是先入为主助纣为虐,后及时洗心革面帮助龙族获得自由,还是族长主动将残魂交给了扶涯;
第三站就是卡门星,扶涯在阿月也就是开心果和同伴的帮助下,一边带领失乐园的员工反抗公司的压迫,一边寻找龙裔,最后温和地剥离了残魂;
第四站是编号为β213的实验基地,里面有一头半人造的龙,这一次没什么大动作,扶涯通过和平交易换来了残魂;
最后一站……白珩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片星系毁于绝灭大君【焚风】手下,谁知道扶涯是怎么抢救流落到那里的残魂的。
而且似乎正是因为那一片残魂受损,拼凑困难,与记忆的融合过程也不顺利。苦恼的扶涯找遍了研究论文,最后锁定了匹诺康尼。
至于白珩本人理应消散的记忆……其实宇宙中很多生物的记忆都会被投射到善见天里的一片无垠之海中,只是过于碎片化而没有多大用处。可现在的白珩记忆完整,也就是说……当初的扶涯真的在没有边际的海洋中一点点打捞泡沫般细碎而脆弱的记忆。
那是一个极其漫长而精细的过程,很难想象扶涯会有这样的耐心。
景元还感知到了【纯美】,除去灵魂和记忆外,扶涯还为新生的白珩赋予了正常的情绪。或许那就是扶涯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仙舟的原因——她在建木下埋了一壶酒,酒里保留了白珩最浓烈的一段情绪,而她正好需要这些情绪催化白珩的新生。
魂体、记忆还有感情,考虑得如此全面,简直不像是扶涯能够想明白的事!况且这样逆天的手段,对扶涯本人真的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吗?
这些问题没个确切的答案,景元和白珩都迫切地想要找扶涯问个清楚。然而他们现在得不到扶涯的回信,又恰好收到了星的消息,稍微一想就能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景元将自己梳理过一遍的扶涯的经历简化后发给了丹恒,动用了可以为他私人所用的最大力量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寻人行动,然后就只能和白珩一起跟远在星穹列车上的朋友一样焦虑不安地等消息。
没办法,虽然扶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但她要是有意隐藏也没人能够轻易找到她的踪迹。
“叮咚。”
又是一声消息提示音,星立即点开,收到的却是一张没头没尾但感觉不太妙的图片,当即扣了个问号过去。
【波提欧】:不好意思朋友,发错人了。
【星】:这是哪里来的悬赏令?
身边一群法外狂徒加在逃通缉犯,星看到这种排版都要犯PTSD了。
【波提欧】:我一个跟公司不对付的黑客朋友在他们内网截下来的,宝了个贝的,真是稀奇,横行宇宙的星际和平公司在发通缉令的时候居然也会犹豫不决,据说开会开到现在都没决定好要不要进行通缉。
【波提欧】:我是真的好奇他们到底要通缉谁,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这一番介绍既视感太强,星心中升腾起不详的预感,只能对着那串在原来的天价上又翻了一番的数字疯狂祈祷公司的通缉对象不要是扶涯。
而此时被惦记着的正主本人又在做什么呢?
她在发呆,还打了两个喷嚏。
面前的玻璃球里装着逼真的微缩版白日梦酒店,在扶涯手中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具,被按着在桌面上来回滚动。
昏暗的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古老的油灯,微弱的火光只够照亮书桌上这一小片范围。堆成一沓的书册被随意地推到桌角,随着玻璃球的滚动而微微颤抖,隐隐有坍塌的风险。
三五个统一规格但框着不同景观的玻璃球如星子般散落在桌面其他地方,桌前的扶涯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无意识地玩弄着玻璃球,目光落在虚空中,放任自己神游天外。
飘摇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一方空间彻底失去了光源,陷入了浓稠的黑暗之中。扶涯终于是被突然暗下去的房间唤回了思绪,她随手推开玻璃球,任其沿着桌面滚动,撞翻了堆叠的书册,高塔轰然倒塌,噼里啪啦地散落各处。其他玻璃球被推开,朝不同的方向滑落,最终接二连三地掉到地上,发出“咚——咚——咚——”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已经站起身的扶涯看都没看身后的一片狼藉,伸着懒腰无视黑暗在一堆看不清模样的杂物中穿行。这间看不见尽头的书房格外广阔,扶涯沉默着在黑暗中独自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边缘,然后推开门走进了另一片黑暗里。
说是黑暗也不准确,不过是失去了所有可以供给光热的恒星的星域,唯有陨石与某颗幸存行星的大气层摩擦时才能稍稍点亮一簇火光,转瞬即逝。
焚风来过。扶涯扫一眼就知道这里曾经遭遇了怎样的毁灭。
是不是要谢谢这家伙还留下了几颗行星,没让她刚出门就犹如踏进禁闭区,令本就不太稳定的情绪更加烦躁。
不过……禁闭区?
这个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名词闯入脑海,惹得扶涯本就一团乱的思绪更加繁杂。
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穿越了普普通通的恒星风暴而已,怎么就留下了这么大的后遗症?记忆零零散散,成堆的碎片在大脑里叮当碰撞,吵得扶涯头疼。
她确实不太清楚自己穿越风暴前在干什么,有意识后手里就捧着一个新鲜出炉的匹诺康尼玻璃球。虽然玻璃球是她的作品,但这件事可以确定不是她干的,否则整个宇宙不会再有关于匹诺康尼的任何信息留存。
不过……明明没有给匹诺康尼写[故事],却预定了匹诺康尼[结局]。这样的例外令扶涯有些摸不着头脑,收尾也稍显潦草,但总归结果没差太多,扶涯便没有纠结,顺着书单去往了下一站。
诺瓦科联盟,因长期受到「虚数潮汐」周期性冲刷而在恶劣环境通过神经技术共享生存知识,最终演化出无个体**的集体意识网络的跨星域文明。扶涯混乱的记忆里有关于诺瓦科的只言片语,算算时间也到了该她出场的时刻。
然后不出意外的,她在那里遇见了幻胧,看到比她记忆还乱的世界一下子兴致全无。于是[结局]戛然而止,扶涯按照习惯销毁了诺瓦科的[故事]。
也就这么轻飘飘地抹杀了一个文明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可惜了,她真的挺想见证[千音回响]的盛况。扶涯轻声叹息,有些惊奇地发现明明算是被搅和了好心情,除了遗憾之外却没有感到多少愤怒和烦躁,反而还有松了一口气的微妙感觉。
难道记忆太杂乱所以对这些事也不太上心了?扶涯不解,却懒得去探究,扭头钻进了自己的书房,一发呆就无所事事到了刚刚。
这片星域一点儿活人气息都不剩,扶涯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利落地转身开门关门,在门前默数了三个数后再次推开。
又被狂躁的能量场糊了一脸。
扶涯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走哪儿都能跟恒星风暴撞上。虽然宇宙之中的危险不计其数,但这种大范围的能量爆发也不常见,短时间内还碰见两次也是稀奇。
来都来了,扶涯避开刮得她有些刺痛的粒子风,浅浅打量了一下这片未知星域的情况。
暴动的能量,交错的时空,死寂的空间……乍一眼望去同样荒凉而空荡,但不太像【毁灭】的手笔。
难道是自己干的?完结的[故事]太多记不住,附近又没什么参照物,扶涯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来过这里。她敲了敲自己此刻装满了浆糊的脑袋,索性不去探究纷杂的记忆碎片,凑近了一处时空的投影,试图从中窥探这片星域过去的吉光片羽。
千奇百怪的生物,五光十色的术法,毁天灭地的浩劫,冰冷彻骨的剑气……哦,是九墟。
情绪远比理智更早响应这一判断,扶涯的意识流连于九墟原本的风貌上,隐隐作痛的心脏却在反复拉响警报,将她从漫天血色的回忆中扯出来。
那是她漫长人生中为数不多最狼狈的时刻之一,身心俱疲神魂受损还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瞎子,好不容易对九墟有了点归属感,紧随其后的就是诅咒一般的天劫。时光倒流的禁术被她钻研透彻,用了一遍又一遍,扶涯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却依旧于事无补,以此为节点,她的思想和手段愈发偏激……
等等,我做事很偏激吗?
扶涯难得陷入了对自己的反思之中。
没有啊,我做的都是好事啊。她茫然地挠了挠头,不经意瞥见被恒星风刮得跟落叶一样飘摇不定可怜兮兮的飞船,顺手拿下发间的铅笔给这艘看着就很有创造力的飞船画了个临时护罩,庇护其不再受到风暴的影响与伤害。
但做完这些后扶涯看着手中的铅笔有些迷惑:没感觉错的话,这支铅笔分走了自己本身的一部分权能——她发什么神经要这么多此一举给自己添麻烦?
扶涯心里直犯嘀咕,想着问题的答案也许都在凌乱的记忆里便也不纠结,见那架颇具巧思的飞船平安穿越风暴后莫名放心,转而思考起接下来该去哪里。
“瑟瑞西亚”这个名字恰到好处地探出头来,又好巧不巧地被扶涯精准捕捉。
这里也有[故事]吗?扶涯回头看了一眼时空交错下的过去的投影,略微出神了一两秒,然后转身离去。
狂躁的能量渐渐平息,却并非消散,而是在酝酿下一场新的风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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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恒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