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场热火朝天,叫价声此起彼伏,扶涯也煞有其事地投入其中,好像一口气预定半本拍品的人不是她一样。
也许是丹恒的情绪切换过于突兀,也许是正逢中场休息环节,总之扶涯确实注意到了丹恒隐隐约约的不对劲,顺口问他了一句怎么回事。
“扶涯。”
丹恒正了正神色,带着一点非同寻常的严肃,连带着将扶涯都感染得放下了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像模像样地冲丹恒扬了下手,“你说。”
“匹诺康尼的梦境……真的没有其他隐患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是因为过去几天一切正常,而扶涯又在家族高层面前打过包票,错过了最好的询问时机,再追问下去好像显得是他不信任对方了。
可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初版校规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又那么巧合的与扶涯随口一提的戏言相吻合,还正好是在她展露时间回溯的能力之后。几番要素叠加,实在不得不让丹恒警惕起来。
然而在看到扶涯僵硬一瞬的表情时,比起意料之中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丹恒还是更在意扶涯的心情,在她斟酌措辞时提前安抚道:“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而是希望你能明白,星穹列车组是一个整体,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大家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我真的很感动。”扶涯张了张嘴,在说正事前忍不住先吐槽了起来,“你这些话是跟姬子学的吗?太像了!”她还真诚地比了个赞。
就知道这家伙没个正经,丹恒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那我让姬子女士跟你聊?”
“别别别!”
扶涯连忙摇头加摆手,生怕拒绝慢了丹恒一条消息发出去,接下来等待她的就是堪比三司会审的坦白局。她是真的亏心,暂时还承受不来那样的局面。
“我告诉你还不行吗——匹诺康尼的梦境不说有隐患吧,起码也是快到保质期的状态。”
丹恒:“……”
丹恒:“还有多久过期?过期会怎么样?”
所以说扶涯坦白局开得爽快,因为同伴们总能迅速对上她的思路。
大概知道自己要讲的话有点大逆不道,扶涯还算用心地左右看了看,确认过这里是个可以聊些机密话题的场合后才解释道:“你也知道,匹诺康尼是建立在忆质和星核基础上的,但忆质的承载量有限,星核又是四分五裂且不可控,联觉梦境能稳定到现在已经算是当年的拓荒者们尽力的结果了。”
无论是下车的无名客还是及时伸出援助之手的其他势力成员,亦或是那些因不同目的而来的逐梦客,甚至包括阴差阳错卷入这场盛大建设中来的扶涯,都为匹诺康尼的今天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就算没有【秩序】这么一闹,随着越来越多的逐梦客入驻梦境,匹诺康尼崩坏的风险也会越来越高,除非希佩亲自出手。”
“那你还答应家族愿意提供善后服务?”
“这已经是我善后过的结果了。”扶涯无奈地摊了摊手,“管风琴目标太大,我只能赶在家族之前把竖琴和维奥尔琴搞到手,勉强给匹诺康尼兜个底。”
如果扶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任梦境崩坏,那么房客们的遭遇很有可能会在长睡不起和精神失常中二选一。好在失忆前的她还留下了几件乐器,虽然当初的本意只是为了控制而非挽救,但确实给她解决匹诺康尼的问题提供了点思路。
“起死回生是不可能了,但是能让最终的结果来得更温和一点,过渡更自然一点。”
在她的设想中,匹诺康尼会缓慢而平静地渐渐崩塌,逐梦客们会自然而然地在某个清晨睁开眼,没有痛苦也没有伤害,只是简单地醒过来而已。
只是从美梦中醒过来而已。
扶涯也知道对部分人来说这很残忍,但那些人要是实在接受不了现实,她也愿意提供一键入梦服务,但能不能醒得来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至少在人类文明的尺度上来说。所以他们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放肆游玩,她也没打算将这件事现在就告诉家族,他们目前没心思面对一桩无法解决的死局,扶涯很贴心地选择了暂时隐瞒。
随着她的深入解释,丹恒按下了心中的不安,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如扶涯所说,她已经尽量做到最好,无法再苛求什么。
退一万步来说,匹诺康尼的存亡实际上与扶涯没有任何关系,她就算真的袖手旁观也无可指摘。
扶涯的坦诚看似是让丹恒保密的妥协,其实丹恒整合完扶涯的说辞转头就发到了群里,而亲眼看着他进行这一系列操作的扶涯也没有半点儿阻拦的意思。
这就是他们列车组之间的默契了,扶涯只是不敢直接说,因为太多太直白的关心会令她手足无措,但并不代表她会继续隐瞒下去。
一场拍卖会对扶涯和丹恒来说都算得上是满载而归,作为至尊级别的客户,拍品会由主办方送到列车上去,根本不需要他们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离开。是以二人两手空空地进去两手空空地出来,又丢掉一个心理包袱的扶涯毫无负担地计划着前往下一个景点。
“……说起来,谐乐大典是不是要开始了?”
“就在5个系统时后。”
丹恒以为扶涯是知道这一点才特地给自己放的假,原来还是心血来潮。不过也对,又要做实验又要赶剧本又要写论文,还要关照一下快到保质期的匹诺康尼,忙得晕头转向的扶涯会忘记日期也很正常。
“这么快吗?说起来这两天银河里也怪热闹的,陆蕴前不久还邀请星穹列车去参加她统一全星系的加冕仪式……”扶涯感慨了半天,思绪越飘越远,“那是不是得准备礼服?”
毫无疑问,就算没有加冕仪式,星穹列车组也会作为重要嘉宾出席已经推迟的谐乐大典,届时家族还要向全宇宙公布匹诺康尼与公司正式建立合作关系的事实。这不仅是对【同谐】希佩的献礼,也是匹诺康尼一次强有力的登台亮相,所以家族决不允许再有意外发生。
但对吉祥物一般的列车组来说,最大的隐患已经提前解决,这么盛大的场合没有太大发挥空间,负责维持开拓者的脸面、不要在庆典会场没个正形就是最好的表现。
因此什么安保啊炫技啊都不在扶涯的考虑范围内,跳跃性的思维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大家的着装,并当机立断拉着丹恒要去匹诺康尼最好的成衣店里定制礼服。
之前就有涉足时装设计领域的扶涯手中还有其他人的身材数据,假装没看见群里阴阳她又延迟公开真相的行径,打算将精心定制的礼服作为礼物送给大家,聊表心意。
“你就是心虚。”丹恒一针见血。
扶涯打了个哈哈,正要收回手机,忽然跳出来的一条新消息抓住了她差点游离的目光。
“厄尔蒂达入住白日梦酒店?”看着洛可可给自己发来的最新情报,扶涯眼皮一跳,“这里有她什么事?又盯上什么好东西了?”
列车组的人本来就对厄尔蒂达存在一定的警惕心,更别说对方在复乐园也有动作,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正人君子。尤其她偷的照片正好与匹诺康尼有点关联,又恰好在谐乐大典前夕出现在白日梦酒店,实在很难不怀疑她此行别有用心。
既然厄尔蒂达现身匹诺康尼,认真执行扶涯委托的洛可可便也紧随其后。但身为星际通缉犯的洛可可为了找人在这个家族警戒的关头混进匹诺康尼还是风险太大,扶涯思考两秒就决定让她先别踏足家族领地。
本来一开始就没让洛可可下死手,抓到厄尔蒂达的行踪才是扶涯的委托内容,对方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因此扶涯也按照承诺给出了匕首的线索——那是她给花火写剧本的额外报酬。
拓印着匕首外形的古籍残片,实打实的纸质资料,据花火所说是她从破烂陶罐里掏出来的。形式古老还藏得这么严实,难怪洛可可杀穿了公司资料库都找不到更多的信息。
虽然巴掌大小还不清晰的残片没有记载多少东西,但扶涯还是通过纸质、笔墨等其他细节判断出了其出处,直接省略了复杂的分析过程,把结果给了洛可可。
“这把匕首之前出现过的地方是奥罗拉娅,一颗已经探明无任何生命迹象的行星。”
那里现在是考古学家的天堂,无数业内人士前赴后继,试图还原出这颗行星从繁荣昌盛到如今一片死寂的前因后果。毕竟在确认排除外力干扰下,文明等级不低的智慧种族连带着所有生物都团灭的结局实在罕见。
在这里挖掘真相的难度不低,但洛可可也没说什么,只是谢过了扶涯的帮助,下一秒聊天界面就显示对方已下线,估计已经在赶往奥罗拉娅的路上了。
雷厉风行的洛可可说走就走,扶涯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厄尔蒂达身上,摸着下巴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反正我们现在是家族的座上宾,你说我直接找家族把厄尔蒂达抓到我面前,可行性有多大?”她偏过头,一脸期待地看向丹恒。
“百分之百。”丹恒如实相告,“但我觉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比较好。”
毕竟他们还不知道同样顶着一定风险也要来匹诺康尼的厄尔蒂达目的何在,贸然动手多半会打乱对方的计划,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扶涯也承认丹恒考虑得更周全,脑嗨了一下就后退一步,“那就麻烦家族先暗中监控一下——算了,我自己来吧。”
她还是不放心家族的能力,况且正值谐乐大典,人家未必愿意尽心尽力帮他们盯梢一个只能说是有私人恩怨的房客,倒不如辛苦自己多费心。
就算正事当前,扶涯还是坚持要把礼服的事落实,亲自选了版型又修改完设计图后加钱让服装店加急赶制,又把对接的事丢给了丹恒,这才风风火火地去找家族要厄尔蒂达的入住信息。
这种时候的扶涯往往是不会听别人意见的,丹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为了赶时间直接翻墙而出,熟悉的背影眨眼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微妙的感觉从心底划过,丹恒能感觉到那并不是多么正面的情绪,可也很难抓住一闪而过的心情,仿佛无数时空重叠过一瞬又迅速分离。只是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思绪迟了半秒,他就彻底丧失了抓住扶涯的机会。
“保持冷静,不要乱来,有事及时联系我们。”
没有再犹豫,丹恒马上给扶涯发去了消息,而对方没有立即回复,可能是忙着赶路。丹恒没去计较,反手就将这些信息同步给了列车组的其他同伴。
“啊,不会又要搞事吧?”星发了个表示“抓狂”的表情包,她最近两天玩得乐不思蜀,十分不愿意在短时间内继续受累。
“不一定。”姬子发言安抚大家,“先看看对方有什么动作。”
扶涯也是这么想的,从家族那里得知厄尔蒂达的位置后就找了过去,途中还分出两分心思分析起了厄尔蒂达来到匹诺康尼后的行动轨迹。
对方一入住就迫不及待地躺进了入梦池,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黄金的时刻],在钟表小子广场待了一会儿,紧接着又跑去[太阳的时刻],从匹诺康尼大博物馆逛到折纸大学。
如此密集的行程,几乎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直到刚刚才在街边的一家乐器行里停下,扶涯赶到的时候对方正好要离开。
见厄尔蒂达推开店门向下一个地方走,扶涯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她对自己的隐匿功夫很是自信,更何况还有技能的加持,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勉强能听到对方语音且不引起注意的距离。
算上轮回的梦境,扶涯早就把[太阳的时刻]逛的差不多了,跟着厄尔蒂达走了两条街,立马就判断出了对方的目的地。
一家名为“天光”的纪念品商店,倒是符合厄尔蒂达[收藏家]的身份习惯。
等等,难道这家伙真是过来旅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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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暗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