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铁/景恒]假如丹恒是景元扶养长大的 第20章 蜃影

一阵天旋地转后，绸缎般裹着景元身体的柔光终于散去，世界稳定下来。

他站稳脚步，并未感到有任何危险，便不急着睁眼，静静等待眩晕褪却。

有微风环绕着身躯，轻轻拂过衣角，在背后聚成一股无形的推力，促使他向前。

眼帘开启，入目是阴暗低垂的天穹和一望无际的荒野。高空黑云滚滚，不时有雷光乍现，映照出云层中无数阴森可怖的怪异图景。

景元抬眸，凝神良久。随着重云被狂风撕碎，众多熟悉的轮廓逐一浮现。

他看到金缕错饰的猎犬层层堆叠，被无数高若山岩的巨猿托举起来，犹如粗壮的枝干生出繁密的叶浪。而巨猿则立于仿佛根系般发散开来的无数鹿角之上。

几乎占据半边天幕的玄鹿阵列背后，是足以吞噬这片天地的庞然大物，轮廓模糊不清，仅可见那虚影不断孕育出密密麻麻的异兽孽物，生生不息。

古时之景，丰饶神迹……

景元猜得到那异兽背后的虚影是什么。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握紧，百余年来形成的直觉瞬间开启戒备。

此时，远处幽幽传来一阵低语，细听时，又像是歌声。

这声音悠扬似长风，宛转若流泉，唱颂着他听不懂的祭文。

霎时大地震颤，地平线上腾起万丈巨浪，冲散黑云，将蠢蠢欲动的丰饶异变扑灭。

景元面前的荒野于是化作汪洋，历经漫长的时间，终于稳固封印，慢慢从破涛汹涌恢复风平浪静。

弹指间年华流逝数千载，歌声由远古绵延至今。海面上不知何时已升起了高台。

那里有道颀长身影，衣色青白，殷红为缀，龙魂随舞姿舒展，墨发共衣袂飘扬。

“……丹枫？”他怔怔道。

是丹枫……而且，他正跳着祭舞。

景元大致猜出时间来到了哪里。

他转身，如所想那般望见一个少年。

此刻，还未加入云骑的男孩离家闯荡，正巧遇上持明族初次对外开放封印祭祀仪典，任何人都能来观看。于是他也跑来持明圣地凑热闹，继而见到传说中的饮月君。

祭坛边围起一圈圈人影，挡住了视野。少年往前跑，碰到景元时，化作雾气穿过他的身子，又恢复形貌，钻近到最近的角落里。

景元本想逗逗小时候的自己，却什么也没摸到，收回伸出的手，只感到掌中有些湿润。

原来这便是蜃影。

他笑了笑，走到少年身边，与他一同欣赏不远处神圣的舞蹈。

比之当年，竟然看得更加投入，更加清楚。

脑海里所残留的，仅以美丽概括的印象，再度完完整整映入一双来自数百年后的眸中。

景元的笑意逐渐消失，他看出了那舞步中暗藏的疯癫与痛苦。

围观人影叹息着，陆续离散，少年另有事做，一饱眼福之后，也紧跟着人群走远。

待其余族人皆离去，大长老当年还不甚苍老的嗓音在前方响起。

“您心神不宁，并不能达到正常效果，还是停下吧。”

“……”

丹枫不语，可舞步已然混乱不堪。

“停下吧，您需要休息。”

“……”

“……加固建木的封印不必急于一时，等再过几年，您的状态达到最佳，再行祭礼不迟。”

“呵。”丹枫终于筋疲力尽，回眸，眼角红如滴血。

“长老觉得，我的情况是会好转，还是会持续恶化下去？”

“只是一时的精神动荡而已，乃轮回常事，请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轮回常事？”丹枫冷冷盯着他，怒及反笑，“所以你们从来不曾理会，只为保龙尊传承不变，全然不顾任何隐患，放任其不断积蓄、累世叠加？！”

“此乃祖宗之法……况且您的力量与灵智也因此才能极大限度地趋近于最初，我们就快要成功了——”

“够了。”

丹枫打断他，闭上眼睛，忍着怒气叹道：“我清楚自己的情况，也知道该怎么做，从今往后，不会再听尔等一言。”

“你！”

“放心，我记得自己的承诺，至少……在精神崩溃之前，必然能实现你们梦寐以求的化龙妙法。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千百遍轮回的折磨。”

“……”

大长老无奈妥协，俯身行礼，而后悻悻离去。

灵火熄灭，天光俱暗，偌大的祭坛上唯余一道孑然身影，歇了歇后再次起舞，发泄心中愤懑。

景元慢慢走上来，陪在祭台边，静静看着。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很久之前便是如此。哪怕他隐约察觉到丹枫的精神在恶化，也始终无能为力。哪怕他们近在咫尺，却也像远隔万里。如同仙舟与持明族之间的裂隙，随着时间而扩大成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

景元想，如果有酒就好了，我便可以同以前那般，与你对饮。

只要你肯对我说出，哪怕一句心声，我都会好好铭记。

可是你……从来没有……

蓦然，丹枫好像感觉到什么，充满警惕的目光投向景元所在的方向，落于更远处。

景元顺着他的视线回看，高台与远海平静如初，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然而，等他回过头时，却望见丹枫身后浮现出一大片如水汽般朦胧的影子。

霎时妖邪之气冲天，但见那影子悬浮于空中，化为硕大的青色龙头，睁着两只阴森巨目，贪婪地盯着面前年轻的龙尊，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这是……

建木玄根？

传说中被初代龙尊雨别镇压于海底的丰饶残迹，景元前往鳞渊境视察时，曾远远观望过它的轮廓。或许是因为受持明力量的影响，枯萎的根系在千余年间逐步演变成龙形。远看仿若持明先祖的幻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小心！”

景元刚说出这句话，才意识到蜃影根本听不到。

同时，他也猛然反应过来。按理说，蜃影复现的是当时真实发生的情景，可建木玄根不是被镇压于海底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滚。”丹枫并未收回视线，仍看向景元背后，“别以为侵入了龙魂，我便杀不了你。”

那里似乎有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回了句什么。

年轻的龙尊傲然冷笑：“是么？那便让这古海见证未来，看看你我谁先灭亡。”

景元心间凛然，脑中如有雷霆炸开，无数疑问终于等来最为接近的答案。

忽然，龙形根木似乎发现了什么，抬起头，两道青光直直射向远处。

景元与他四目相对，看到那双巨眼中映出祭坛周围诸多作为贡品的夜明珠——流光，

而流光珠的表面，同样印着建木玄根的虚影。

这段景象便到此为止，强光袭来，天地再次改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