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们一队的责任是扫清障碍,以便二队在内的狩猎小队工作的。”
丹尼尔骑着坐骑,和他的部下们走在最前面。不得不说这家伙极有说服力,至少和他平日里多愁善感的文弱模样判若两人。
“只是不曾想到,这些东西来到了二队的狩猎路线上。”丹尼尔温和的声音带了些苦恼,“这就有些棘手了。不过也没事,有二队各位帮忙,我们的工作能更快些完成。”
他不紧不慢地抛出一个令人心动的钩子:“家主极为看重本次丰收月宴会。等回了府邸,我会向家主禀报,为各位美言几句的。”
鸽子小小声咕咕:“丰收月宴会是什么?秋日宴会的别称吗?”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一直不说话的小鸟木偶。
“上了年纪的人,又或者是作风老派的人,会将秋月称之为‘丰收月’。”木偶哒哒地拍了拍翅膀,“这位阁下,看来也是‘活’在上世纪的人啊。”
“咕。”鸽子下意识往队友身后哒哒踱了几步,看起来一点一点的格外滑稽,“先、先生,我感觉有点瘆人......”
“呵呵。这就受不了了?”小鸟木偶慢吞吞地啄了啄翅膀内侧的羽毛,“那,若您瞧见车里的怪物,是否会吓得走不动道了?”
鸽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红爪,咕了一声:“?”
该死,被鸟类同化的好奇心!
“眼见为实。”木偶说,“为何不自己去看看呢?毕竟,您只是一只鸽子,不是吗?”
鸽子和爱德琳小姐对了个眼神。
灰色羽毛的鸽子咕咕地飞到了丹尼尔·卡多的身边,精明利落的女猎人也策马上前:“亲爱的丹尼尔,真没想到,一队是你带队。”
“唉,爱德琳。”温柔的年轻卡多露出忧郁和担心的笑容,“这实在是一项有些危险的工作......更何况,我不想再让您露出悲伤的眼神了。汉克先生死的时候,那种难过、愤怒的神情,一次就够了。”
免疫他的甜言蜜语,爱德琳小姐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我现在能跟着你们,也就意味着我有了报仇的机会——不是吗?”
她顿了顿,直直地迎上丹尼尔不赞同的视线:“就让我跟着你们吧!你们要猎杀的,是否就是杀害汉克的怪物?”
丹尼尔·卡多叹了口气:“还是瞒不过您,亲爱的爱德琳。”
他指了指身后被遮盖的马车:“那就是我们的‘战利品’。先说好,您可不能擅自打开看,不然,我恐怕无法及时救您......”
雾气随着空气拨动而流淌。两支队伍越往里走,能见度就越发低了,似乎走进了一片无光无声的领域。丹尼尔下令将两支队伍用铁链连在一起,以免走失。
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来了。
“如何?”他的上司问。
斥候低声道:“很奇怪。没有按照往常划定的路线前进,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引诱而来,强行冲破【障碍】过来的。”
“难怪......”丹尼尔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架马车,“难怪今年这些家伙们看起来如此有攻击性,却又轻而易举被我们制服……原来有伤在身。”
“......不过也正好。”一队的头领吹了个短暂的呼哨,向部下们传达了主动备战的命令。
猎人们在他周围自发聚拢,将人簇拥在其中。
“好了伙计们。这次的猎物我们能多带些回去了......也刚好带了能‘消耗’祂们的东西。”
他策马冲进雾里,爱德琳小姐紧跟其后。队尾的伊夫则拉紧了斗篷,慢吞吞地赶着马,紧跟着大部队。
他这便宜兄长显然没认出自己。过于傲慢的性格让他觉得自己万无一失,于是对于这些他“亲手”挑选的猎人们没有丝毫怀疑。
伊夫能混进这支队伍,自然也是有自己的门路的。只需要一些简单的、似是而非的情报,就能有效且短暂地圈住一部分人心浮动的队员。
大雾浓密。有个他事先接头过的猎人状似不经意地慢了几步,逐渐和他并列一个身位左右,用恰好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现在怎么办?他……真的要带上我们了。”
伊夫压低了声音:“不要慌。一会儿听他的指挥就行。”
队友狐疑:“真的吗?可是你不是说,这位阁下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丢掉……”
“是的。”伊夫点点头。
两人小声说话之际,拴在马匹之间的铁链紧了紧,丹尼尔?卡多的指令顺着连接的仪式传了过来。
【已到达狩猎点位。取出木盒,将血滴在上面。】
“……奇怪的指令。”猎人嘟囔着,正准备取出匕首,他的好伙伴按住了他的手。
“别动。”伊夫低声道,“如果不想死,就不要用自己的血。”
他从搭扣里摸出几个拇指大的小瓶子:“用这个。”
猎人疑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闻,也是血。
都是职业者,血这种极为特殊的媒介,或多或少都有些警惕性。接过瓶子的猎人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反问,直接就把里面散发着血气的液体滴在了盒子上。
伊夫也一样。在他做完这一切后,那只沾染了血液的盒子表面散发出一阵流动的光芒,继而这些光芒在其上流淌,逐渐显现出一个古怪的蛇形花纹。
“又是这条蛇……”伊夫喃喃。
轻轻一声响动,盒子的密锁打开了。
【现在,戴上里面的东西。】
二队的猎人们沉默地照做。凭着触感,大概能知道那里面的东西是一种饰品。伊夫仔细地摸了摸这玩意,大致也能猜出这是什么。
【信物】。卡多府的人们是这么称呼它的。
信物?叫信标还差不多。
“沾染了血液的银饰,就像是大雾里最显眼的标志。”
低沉的温和嗓音在他耳畔响起,肩膀上微微一重,让伊夫差点吓得暴起——然而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谁,于是惊喜道:“梅勒先生?”
“嘘。”木偶扇了扇木头翅膀,以示自己听到了,“放轻松,亲爱的伊夫。”
“这里是哪儿,知道吗?”小鸟问道。
伊夫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在他眼中,这位神秘的救命恩人早已有了不同的地位,是值得他信赖的。
“梅勒先生是外乡人,对这一带应该并不清楚。”
伊夫甚至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匹跟着队伍往前移动。他行走的速度其实并不慢,在雾中,他完全不像是先前那般畏畏缩缩,反而敏锐得像掠食的狼,每一步都踩在让身形完全遮掩的地方。
“您也是一位出色的猎手。”小鸟称赞道。
“您过奖了。”伊夫摇了摇头,“卡多血脉的人非常奇特。这种雾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有毒的,却能强化我们的各项能力。”
他指了指前方。
——最典型的例子,丹尼尔·卡多。平日里是一副肩不能挑的病弱模样,在雾中健步如飞,甚至能和那些怪物搏斗。
“原来如此。”属于梅勒先生温和的声音在他耳畔汩汩流淌,“您在卡多府里还认识什么人吗?换句话说,除了豪斯医生以外,还有关心你的人吗?”
“有那种人吗?”伊夫耸了耸肩,差点笑出声,“以前也许有过的吧?但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吧。毕竟您应该也知道了一些吧?这个从毛孔里都浸润着腐臭味的家族,除了豪斯医生的关爱,我甚至都分不清来自他们的每一句话语,到底是尖锐的匕首,还是掺和了毒药的蜜糖。”
四周稍微平静了些。风平浪静中,伊夫微微压低了声音,稍微压制住了声音里的兴奋。如果这时候没有大雾,也许还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光芒。
“梅勒先生,那个……”话到嘴边,他突然有些扭捏起来。
“哈哈。”小鸟咂了咂木头削成的喙,“不用不好意思。你想问我说的以你为主角的剧目是吗?我这边在赶工秋日宴会的木偶,但以您为原型的偶人已经有了草图,等完成卡多府的委托后,我就和维利克先生敲定它的音乐。”
“啊。”年轻的另一个卡多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但内心的雀跃仍然掩盖不住,“嘿嘿。被您猜到了……”
小鸟木偶十分宽宏地笑了笑:“当然。我知道一个孩子会期待什么。”
伊夫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啊,是啊。”他喃喃道,“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的。”
他的话音刚落,铁链就再次传来颤动。不过这一次的频率更为紧绷、高速,甚至发出了哒哒的轻响。
【警告。危险。紧急。】
指令结束的瞬间,伊夫一个打滚躲到马下——有一只闪着寒光的利爪贴着他的侧脸落下,年轻人险而又险地再次躲过,但脸侧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周围的一切好像静止了。
小鸟木偶抬起了头。
不同于那天晚上他和贺归遇到的场景,四周没有粗重的呼吸,也没有老工人描述的野兽脚步。只有一个长着丹尼尔脸的高大的家伙,静静地站在被割掉头颅的马匹尸体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冷静的年轻人。
“弟弟。”他笑道,抬起手——不如说是锋利得如弯刀般的爪子,一双平日里忧郁的眼睛此刻仿佛涌动着雾气。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捉迷藏不好玩,我说过很多次了。”他的声音一波三折有如咏叹调。
木偶小鸟这会儿很识趣地待在草窝窝里一啾不发。
然而即使他想静静地隐藏自己以便伏击,仍然有队友不让他苟好。
一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兔子将他推了个大跟头,在雾中的草地里咕噜噜翻滚。于是木偶小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有些破功的“等等”,就唧地一下被骤然转换身形的鸽子带出战场。
一声清脆的水声。
敏锐的卡多眯了眯眼,朝向更浓的大雾深处:“什么东西?”
“哼。”伊夫笑了笑,“怎么,费尽心机把我们绕到西比亚湖畔,还不准有鱼了?你真是和以前一样霸道,哥哥。”
如果木头小鸟在场,一定也能看出——伊夫的眼睛里,似乎也有轻微的雾气开始蔓延。
“怎么会呢?”丹尼尔模样的人形怪物摘下头顶的兜帽,十分标准地行了个礼,这让他显得怪诞而诡异。
“作为【药】,你的躲猫猫玩得够久了。”他笑了笑,“更何况,最开始用血吸引那些家伙冲出老路来到这里的,不正是你吗?我亲爱的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