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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丢下这两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徒留李云祥握着那张卡片，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非要靠他咬着嘴唇努力控制，才不至于明显得让人看出来。
唯一能够使他感到安慰的，只有他身后被他保护的老人在接连不断地道谢，听得出来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恩，甚至还请他到自己昏暗的家中去坐一坐，喝口屋里唯一有点档次的热茶。在一个小房间里，李云祥果然见到了一个躺在床上昏睡的十岁左右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脑门也确实还在发烫，一切正如老人所说的那样，他们十分需要帮助。
李云祥相信自己的判断。回去的路上，他只瞄了一眼手中不知名的卡片，想到这里面的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压榨来的，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随手将其丢进了风中。
在老人恳切的要求下，李云祥答应了在他被打伤的儿子出院回来之前，每晚都来这里转转，替他们撑撑场子。李云祥原本是犹豫的，倒不是他不想做善事，而是他也一样不愿再见到敖丙。虽然他还没有动主动杀她的念头，但对方都已经放出那样决绝的话来了，摆明了一刀两断，他不知道还能以怎样的脸色去面对她。
……尽管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持续不断地去反刍那些本该叫人恼火的记忆，持续不断地感到低迷。
不过显然李云祥想多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敖丙再也没有亲自到过这片工地，来的都是些德兴集团的杀手，但他们并不针对不肯拆迁的钉子户了，而是气势汹汹地冲李云祥而来，并且招招致命，看得出来是真的抱有杀心。李云祥明白，无论是不是敖丙主动告知，总之，敖广知道了。
但尚且还在第一世的时候，李云祥就能把这些海洋生物揍得落花流水，现在当然只会更易如反掌。这一晚，他轻松处理完那些埋伏在工地附近的东海之妖，便打算再度返回依然伫立在原处的小楼，但这时他却发现小楼外很热闹，有一群衣着同样朴素的人们正在冲那老人大声嚷嚷。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这么久了你还不搬，是想把我们其他人都拖下水吗？！”
“臭水沟也挖了，断水断电好几回了，你儿子都和我们打架住院了……你还坐得住？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开发商已经尽可能地满足你们的条件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
……
孙子的病已经好转，不再有把柄的老人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争吵，不紧不慢地搬着个板凳往门口一坐，手上还拿着根黄瓜当做水果“嘎嘣”“嘎嘣”地啃着，根本理也不理面前的人，直到这时看见李云祥过来，这才立刻慈祥地打起招呼：“哎哟，小伙子，你来了！累了吧？快来吃黄瓜。门口那些人不用管，他们都只会欺负我老人家……”
不知为何，敖丙离开前所说的最后那句话忽然浮现在了李云祥的脑海中。李云祥心念一动，忍不住问老人道：“对了，大爷，其实我有点好奇，你们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搬迁呢？”
老人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一时间没有吭声。说话的是与他同村的人。
“还能为什么？——为了钱呗！”
“……钱？”
“是啊！政府和开发商的拆迁政策对我们已经很照顾了，村里开会的时候，通过率99%，就只有他带头的几户人家一直都不肯签字！说是补偿款还不够！简直是贪得无厌嘛！”
“这怎么就是贪得无厌了？”老人终于争辩起来，“我和我儿子、孙子相依为命，只不过是为了多赚点房租就多搭了几个房间，结果现在竟然不算在补偿之内！我们是钱也花了、力也出了，这事儿要是搁你们身上，你们甘心？”
“那也是怪你们财迷心窍！违章建筑那是能随便租给别人住的吗？活该你们交罚款！”
“对！没错！我还交了罚款啊！按理来说我就已经把这些面积“买”下来了，政府和开发商凭什么不把它们算给我？”
“你这是强词夺理！”
“哼……随你们怎么说！反正钱不到位，我是坚决不会搬的！你们还有什么阴招损招就尽管上吧！就算开推土机压死我这把老骨头，我也要为我儿子和孙子留下他们应得的补偿！”老人有些激动地叫唤道，看起来还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然而另外又有人立刻大骂起来，“你个自私自利的铁公鸡！你以前困难的时候，我们家还救济过你吧？现在我们的房子全拆了，拆迁款又还没到手，我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孙女才刚满月啊！就得一家人挤在便宜的公寓里！敢情你家的孙子是宝贝，我们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宝贝了？你怎么能这么恩将仇报呢你？！”
老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这只是他心虚的表现，而非产生动摇的样子。他眼神乱瞟，正好看见呆愣愣的李云祥仍在一旁，便又想将他拉拢过来，连声道：“小伙子，你是个好孩子，你也看得出来，我家这么困难，那个德兴集团又这么有钱……我多要一些补偿又有什么关系？谁知他们竟然这样冷血，还跟这群暴民一起联合起来欺负我们一家，使各种阴险的手段要赶我们走！我们家真是太惨了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还惨！”却有人怒道，“我们都被你害得多久没一个好住处了！要不是德兴集团的千金松了口，给我们每个月发一次补贴，我们早就跟你没完了！……”
老人听到这种威吓，吓得可怜兮兮地一抖，自己悲从中来，似乎又要掉下几滴眼泪，“小伙子，你菩萨心肠，你得再帮帮我啊……”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胳膊，似乎想去握住李云祥的手，然而这一次，李云祥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事情……太复杂了……”
李云祥喃喃自语。
“……是我没搞懂，是我不该掺和的。”
他再退几步，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的错误，转身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