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的天气闷热。
太阳热烈,空气沉重潮湿。
困倦的午后,鸟雀一蹶不振。
修善寺的大堂里,却阴冷凉爽。
主持光洁的头上,隐约有汗渗出。
他手持佛珠,快速地拨动着。
唇间念念有词。
一个弟子匆匆跑来。
俯下身道:
“稻和先生,已经去了,您快去看看吧。阿弥陀佛!”
身宽体胖的主持根本跑不快。
却依旧溜起了一阵微风。
弟子低着头,跟在后面。
稻和幸助的房间朝南。
虽然拉着帘子,却依旧涌动着燥热的气息。
从镇上请来的医生收拾着自己的医用箱,向主持说了句“节哀”。
唯独稻和老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妹尾先生通知了吗?”
弟子道:
“通知了。妹尾先生和太太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们都出去吧。我替他诵经。”
主持手里的佛珠被拨动了。
房间的一边是个佛翕。
一尊御风而行,衣袂翩跹的佛像。
莲花宝座似有淡香扑鼻。
佛像眉细且弯,眉眼低且眼眸深。
眼如一湾水。
悲悯傍水而生。
远在参加预选的尔京颇感不安。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伯母雪子几秒前打电话进来,她静音没接到。
尔京打回去,嘟嘟几声。
“对方正在通话中……”
只好挂掉。
过了几分钟,雪子又打过来。
她的声音急促,又带有哭腔。
“尔京!我刚刚有打给梨可,可她也没接电话!
你们姐妹俩不是在一块参加比赛吗?
我一会还要打给她的。”
“尔京,你有在听吗?
我们刚刚接到电话说,幸助病逝了。”
尔京沉默。
“喂喂!尔京!?你还在吗?
你现在很忙吗?你听我说话好吗?”
“好,我在听。”
尔京举着手机的手麻木了。
她现在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我们正在赶去伊豆的路上,估计还有四十分钟就到了。”
尔京听见那边传来伯父友树催促出租车的声音。
“师傅,拜托再快点吧!再快点吧,多少钱都可以。”
雪子用帕子抹去泪。
她拿开一点手机,急声附和:“是啊,师傅!”
“伯母,我和姐姐明天一早就去修善寺可以吗?”
“好好,不,不好,你们不是还在比赛吗?”
“那我去问下姐姐吧。”
“嗯。那我再打个电话给她。”
尔京木然地请部里的同学看下东西,就跑开了。
她大概知道风舞的人在哪里聚集。
比完赛的本村看到尔京脸色不正常,又不打招呼匆忙离开。
连忙追了上去,他怕出什么事情。
尔京遥遥地看见了姐姐。
她正坐在那里听着电话。
姐妹俩看见了对方。
梨可的眼泪止不住地溢出。
她捂住嘴怕哭出声,朝尔京摇了摇头。
这,不是真的吧?
是在开玩笑吧?是吧?
尔京缓缓朝她走来,迈一步都是艰难。
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是玩笑。
尔京原本以为姐妹俩会抱头痛哭。
结果她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
而且姐姐扑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是本村社长。
他紧紧地抱住梨可,任凭她的眼泪淌在紫色的队服上。
尔京的脑子迟钝地,有点,转不过来弯。
本村?为什么?什么时候?
这……不是我的姐姐吗?
她脚步凌乱地离开,却不知道往哪里走。
就找了个无人的小花坛坐下来。
把脸深深地埋在袖子里。
幸助老头,去世了啊……
虽然知道他身体不好,一直在伊豆休养。
但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太快了,快到等不到她暑假回去陪他。
快到,前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还精神很好。
依旧会被自己的臭屁气到跳脚。
为什么不等等她呢?
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