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红叶未书 第7章 第二章【一】【二】

【一】

“阿嚏。”云丹打了个寒颤醒来，才发觉自己在屋顶上睡了半夜，山鬼谣也醉倒在旁边，睡得死沉死沉的。

“山鬼谣，山鬼谣！”她坐起来摇了摇他的手肘，却听到楼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连忙翻身落在露台上，推门进屋，青和也在这时敲开她的房门：“云丹？醒了就快下来吃饭吧。”

“嗯。阿秋！”

青和正要转身，听到这声刻意放轻的喷嚏，又转头看向窗户：“你怎么又忘了关窗？让我看看。”

青和走近，俯身拨开云丹的刘海，用额头轻轻触碰：“幸好没发烧，一会儿我给你煮一碗姜汤，你趁热喝。”

云丹想了想，撒娇道：“妈妈，我能不能要两碗姜汤？”

青和意外：“嗯？平时你喝一碗都会剩半碗啊。”说着松开她，上下打量着，怕她真是病了。

云丹眨了眨眼睛现编：“是这样的，我们昨天晚上才到家嘛，路上吹了风，都冻着了。”

“那你只要两碗？当他们都像你一样挑嘴，只喝半碗是吧？”青和话说得严厉，面上却是打趣笑话她的样子。云丹吐了吐舌头，心想总算是混过去了。

青和摸摸云丹的头顶：“我去给你们熬姜汤，你收拾好了叫上弋痕夕和山鬼谣，一起下来吃饭。”

“好！”云丹在房间门口目送青和下楼，听声数完了阶梯数，正要去露台把山鬼谣叫醒，对面客房的门却打开了。

山鬼谣在那边门内，打开的窗台上放着一坛酒和两只酒杯。

他臭着一张脸，朝云丹扔过去一团毯子。

“哎！”云丹被毯子埋住，扯下蒙头的毯子瞪向山鬼谣，他却拧着眉头双手抱胸，倚靠在门边教训道：“下次逃跑，记得别把东西落下，我可不会再帮你兜底。”

“你！”云丹正想反驳，却想起这是在家里，当即望向楼梯，生怕惊动楼下的青和。

她回眸，注意到山鬼谣眼下有浅浅的乌青，才记起昨晚是自己拉着他说了一堆胡话，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他没有丢下自己，而是陪自己呆在屋顶已经够仗义了，至于冲她丢毯子和帮她收拾毯子这两件事，就算扯平吧。

云丹消了气，抬眸问山鬼谣：“你听我说了那么多话，我替你要了一碗姜汤，算不算扯平了？”

半道阳光透过堂屋的圆形冰裂纹木窗投进来，地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云丹站在暗处，而他在阳光里，一双瞳孔清明透亮，世界上最纯净剔透的琥珀也无法类其光芒。他双眼一闭一张，胸中似有万语千言，但也在一呼一吸间消弭溶解为一个简单的答案：“算。”

云丹展颜微笑，山鬼谣却移开了视线。

游刃在楼梯口大声叫唤：“醒了！醒了！十一醒了！你们快来啊！”

【二】

游刃坐在床边，将十一扶在怀里坐着。青和端进来一碗汤药：“我早前存了些三生草化的水，喝了它可以祛除零力。”

游刃道了谢连忙接过来，一勺一勺地喂十一喝下。十一喝得急了被呛到似的，咳了好几声。

山鬼谣依旧倚靠在门边，弋痕夕在他身侧，云丹立在青和身边。游刃已经介绍他们和十一认识，十一也知道是他们救了自己，连着道了好几声谢。

或许是因为被零附体了许久，他的眼下仍有一些乌青，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的，没什么精神。

山鬼谣瞥向堂屋中的漏刻，卯时将过，算上返回玖宫岭的时间，他们现在就得出门了：“既然十一醒了，游刃，你照顾他，我们还有些事要办，先出去一趟。”

弋痕夕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右手握拳捶在左掌心：“对了！我们下山是为了买红纸的，现在……要去哪儿买呀？”

十一撑着坐直身体：“红纸？我家就有啊。”

云丹奇怪道：“你家？昨天把伤打跑后，我们帮忙收拾了院子和屋子，并没有看到有红纸啊。”

十一坚持道：“我可以做。”

青和连忙道：“不行不行。你还没好利索呢，不要勉强自己。云丹，你带着弋痕夕和山鬼谣，去镇上集市买一些就行了。”

云丹正要答应，十一泫然欲泣，很委屈地说道：“青婶，连你也不肯照顾我们家的生意了吗？”

“我……”青和顿了顿，柔声哄道，“怎么会呢，青婶以后新酿了酒，都用十一做的红纸写酒名，贴在坛子上可好看了，红艳艳的，过了很久很久都不会变色呢。只不过你要先养好身体，好不好？”

十一扁着嘴，正要放弃，又忽然抬头，声音更有力地说：“我好了，我真的好了。青婶，你就让我回去吧。”

青和还要再劝，却被云丹拉住了手腕。

“怎么了云丹？”青和感觉到云丹的手很凉，用空的那只手覆上云丹的手背，又发觉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忙转身细看：“云丹？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发烧了吗？”

云丹用力挪开自己盯在十一身上的视线，面向青和挤出微笑：“妈妈，你就让十一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吧。我们送他回去，你和游刃一起去买菜做饭好不好？我中午想吃你做的牛肉丸子。”

“啊？”青和微怔，用手背贴上云丹的额头，又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你真的没事吗？”

云丹面色苍白，却笃定地点了点头：“没事，你放心吧。”

游刃还想说什么，山鬼谣却抢先开口：“游刃，既然十一醒了，你还不赶紧去采买？今天是除夕，迟了店家就关门了。”

游刃一愣，看了看十一，再看看山鬼谣和云丹，见两人都在给他使眼色，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他们都比他聪明机灵，听他们的应该不会错：“好吧，我这就去，你们把十一看好了，别让他累着。”

弋痕夕心想不吃饭吗？可是他们好像都忘了这回事儿了，只好点头：“嗯。”说着上前牵过十一，山鬼谣和云丹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去，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山鬼谣低声问：“是它吗？”

云丹点头：“是它。十一坚持要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道紫色光芒，而且，他身上有很微弱的、一闪而过的零力。”

山鬼谣“呵”了一声：“这次，我一定要弄清楚伤的零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人进入桃花林，眼看将要到“阳春三月”的小院子，山鬼谣手心聚炁，鬼尘珠蓄势待发，他高声喊道：“弋痕夕，松手！”

弋痕夕虽然心中奇怪，但对山鬼谣的话有下意识的信任，他一边疑惑一边松手，还未转过身体便瞥见数道金色的元炁朝十一袭来，而十一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额上一圈零印，显然是被零附体的样子。

弋痕夕连忙使出月逐后退躲开，鬼尘珠在山鬼谣的控制下连线成面，欲形成结界将十一困在其中，但结界还未结成完整的方形，只见十一悠然转身，眼神不屑地伸出一根手指，结界便随着他的触碰瞬间化为星点，渐渐被他周身散发的紫黑色雾气吞噬。

伤也不装了，借着十一的身体，用它自己的苍老音色同他们对话：“侠岚，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山鬼谣在十一的正面，眼神漠然而凶恶，不答反问：“你作为一个零，居然可以吸收元炁？”

伤仰头笑道：“哈哈。是啊，你终于发现了。你们对我所有的攻击，都将被我拿来当作对付你们的力量。换句话说，你们越强，我的反击也越强。侠岚，你们能拿我怎么办呢？”

弋痕夕虽然也想问和伤一样的问题，但在发现十一体内是伤后，他立即摆出应敌姿势，守在十一左侧，与云丹和山鬼谣形成三角形的包围圈。听到伤如此说，弋痕夕慌然大悟：“怪不得昨天游刃为你疗伤，花了那么多的元炁，原来都是被你吞了！”

“是啊。现在的我，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伤说着双手一挥，自额头零印朝山鬼谣轰去一个巨大的零煞，同时手心朝左右两侧的云丹、弋痕夕也各扔出一个零煞。

山鬼谣以月逐闪避，近身与伤对弈，云丹和弋痕夕也侧身躲开，一齐向中间攻去。

三人无需言语，便想到了一处：“既然无法用元炁打倒你，那就先用拳脚制住你！”

伤控制着十一的身体，见招拆招。鸾天殿三人经过训练，筋骨强壮，但十一却不一样，虽然他经常帮家里干活，比寻常小孩要有力气些，可本质上还是一个十岁的普通孩子，伤又有意用手臂和小腿接招对打，很快十一的身体便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了让人心疼。

“可恶！”弋痕夕右拳聚炁，就要使用“风巽·擎天”，却被山鬼谣一掌拦下：“别给它力量！伤昨天也同样接触过你的元炁！”

“呵！”伤一脚踹在云丹的小臂上，后翻拉开距离，它张开十一的双手，展示那些他们打出的伤痕，毫无顾忌地笑道：“来啊，继续打，侠岚打死了一个被零附体的普通人，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回！神！闪！电——！”

“轰隆——”

晴空出现一团密布的阴云，遮天蔽日地汇聚在十一的头顶。伤想要躲开，但弋痕夕的侠岚术先到一步：“风巽·擎天！”

伤又一次被拔地而起的绿色元炁死死地叉在半空，它将元炁转化为零力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闪电。

“呃啊——”

十一的身体被闪电击中，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中，那道闪电毫无保留地击溃他心中所有的恶念。

弋痕夕在努力维持侠岚术，云谣二人收了进攻的势头，齐齐望向来处。

那是游刃。

他一边控制回神闪电清除十一的恶念，一边朝十一怒目而视：“五败之伤！是我一念之差，让你苟活到现在，是我害得十一被你附体那么久！还受了那么多伤！现在，你别想再躲在他身体里！你给我出来！”

当回神闪电照亮傀儡时，傀儡心中的恶念会被彻底清除，同时影子里会出现一个代表他被零附体的恶念的字，零也就无处遁形，不得不脱离人的心境。

十一的影子里，是一个“惜”字。

不一会儿，昨天已经见过的伤的真身，再度出现在现实里。然而，在场的三位金属性侠岚，都明显感觉到伤的零力较昨日更为强大。

弋痕夕快速抢走十一的身体，交给游刃，回头看向伤，再度确认它给人的感觉：“是吸收了恶念和元炁的缘故吗？伤好像变强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山鬼谣以鬼尘珠攻击，伤正等着他来这一招。

伤的全身冒出黑紫色的零力，将金色的元炁吞噬，两种颜色交织纠缠，最终都化为零力，而在那团零力之中，竟然又长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伤。

“分身术。”山鬼谣咬着后槽牙，“昨天，你就是用这招，让我们以为你逃走，实际上，你却故意化作烟雾，让留在十一身体里的你的本体，收回那部分零力。”

“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些？”伤的分身不断迸发零煞攻击，本体却召唤来一只零鸦。

弋痕夕大喊：“它要找帮手！阻止它！”

鸾天殿三人和伤的分身缠斗，游刃抱着昏迷的十一，朝高飞的零鸦轰出元炁弹。

山鬼谣冷笑：“它有帮手，我们也有！”

说着掏出一个风鸣子，吹出的曲调高昂悠远，很快在山间传来相似的曲调回应。

云丹侧翻避开一个零煞，转头问山鬼谣：“你昨晚召唤的海东青，联系的是谁？”

山鬼谣收起风鸣子，用元炁打偏另一个零煞：“当然是谁离我们最近，就联系谁！”

弋痕夕下腰，一个零煞擦着他的发丝飞过去：“什么海东青？还有，刚才的风鸣子是怎么回事？”

山鬼谣核心收紧，双腿用力，高高跃起的同时向零煞发出一记鬼尘珠：“当然是在告诉援兵，我们的位置啊！”

山鬼谣下坠的同时横扫一腿，踢中伤的分身的头部，云丹在伤的分身飞出的同时，看准时机补了一脚，弋痕夕上前击出右拳，伤的分身的头、后背和前胸连连受击，最后横撞在一个小土坡上，零印失色，脱力倒地。

这时，伤的本体仍在聚集零力，引而不发，三人正要进攻，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零煞打乱了节奏。

“躲开！”

山鬼谣大叫着，用鬼尘珠兑掉零煞。三人快速汇聚，背靠着背，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六、七只重零。

弋痕夕眼尖看到游刃身侧也同样有两只重零，但他们三人已被围住，只得远远地提醒他：“游刃！小心！”

游刃一手抱着十一，另一掌元炁拍在扑来的重零的零印上，再伸腿踢开身侧的重零，自己借着桃花林掩盖身形，远远溜着那只重零。

鸾天殿三人这边却没那么乐观，他们先前消耗不少，围攻的重零似乎受到了伤的指令，不近身攻击，而是不断发出零煞，逼他们用元炁对抗。

三人先后感到疲惫不堪，云丹抹掉头上的汗水，打气道：“撑住！伤召唤来重零，就说明它没有把握干掉我们。只要我们扛过去，被打倒的，就是它们！”

“嗯！”弋痕夕发出元炁弹兑掉零煞，忽然四处张望，“伤呢？伤不见了！”

山鬼谣冷哼一声，兑掉零煞的同时，见缝插针地用鬼尘珠击杀了一个重零：“它跑不了！”

果然，一道蓝色的元炁波动，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挟带纷飞的桃花，伤的本体被一只巨大的脚形蓝色元炁踢得翻滚在地，连咳不止。

云丹和弋痕夕大喜：“浮丘！”

紧接着，辛垣和其他身穿两仪侠岚制服的同伴赶到，五种颜色的元炁齐发，几只重零很快被消灭掉。

伤被浮丘踩在脚底，动弹不得。浮丘怒道：“跑啊，接着跑啊！我看你这回往哪里跑！”

鸾天殿三人昨天在收拾“阳春三月”的时候就听说，伤是被浮丘从临村一路追杀到桃源镇的，他们本来都以为任务完成了，谁想到伤居然依靠分身术连续两次死里逃生，还害惨了不止两位无辜的村民，也难怪浮丘大动肝火。

浮丘连续轰打了四五次元炁，直到伤化为一滩墨水，消失不见，才恢复纤长的身材向众人走来：“所有金属性侠岚，展开探知，不要放走了伤的一丝零力。”

弋痕夕突然“啊”了一声，跑向先前伤的分身倒地的那个小土坡：“伤的分身不见了！”

“什么！”浮丘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靴走过来，拨开弋痕夕瞪向土坡。

弋痕夕比她矮了半个头，刚刚的战斗消耗巨大，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金属性侠岚，包括云丹在内，收回了探知阵式，汇报结果：“伤没有隐藏零力，一路向西，全速逃出了探知范围。”

“向西？”浮丘抱着胳膊，冷静下来，“那是昧谷的方向。没有隐藏零力的意思，大概是告诉我们别追了。哼，算它命大。”

辛垣接着说：“从探知结果来看，附近的重零应该都被伤召唤过来了，稍微远一些的，还有两三只，正往这里来。”

浮丘放下胳膊：“走，杀了它们给除夕助助兴。云丹，这里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