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红叶未书 第10章 第三章【一】

翌日，大年初一。

鸾天殿的宿舍房间内，云丹将桌上的几片剪纸展平，夹进一册书页中，再把书收到侠岚包里，整理好着装便打开房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云丹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紧接着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视野里。

山鬼谣没好气道：“笑什么呢？”

云丹擦着眼角站起来，另一只手指着山鬼谣的房门：“你的窗花啊。”

她指尖正对着的，正是昨夜山鬼谣剪的那张凤穿牡丹的窗花。

凤凰活灵活现，尾羽飘扬，展翅欲飞，可是牡丹花却是好几块红纸色块拼接起来的“花瓣”——山鬼谣把原本衔接在一起的线条轮廓扔了，而把中间镂空的“废纸”留下来，依原来在纸上的顺序，贴成牡丹花的形状。

山鬼谣抱着胳膊，似乎压根没觉得尴尬，逞强道：“这种东西我才不在乎呢，我不过是为了完成左师老师的任务罢了。”

他的话突然转折：“说到任务——你猜，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云丹疑惑：“这我怎么知道？”

山鬼谣的眉毛和嘴角同时一挑：“那么任务要去哪儿，去多久呢？”

云丹微微蹙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山鬼谣双手摊开：“没什么。只是我记得你说过，年假之后让我吃饱了再和你比试一场，可谁知道出个任务会发生什么？所以——”

他拉长了声音却没说下文，云丹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接着说：“所以，你想今日就比试？”

山鬼谣以退为进：“要不再等等？”

“用不着。”云丹一字一顿地回道。

她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趾高气昂成竹在胸的样子，好像他多么笃定她无论如何都会输似的。

山鬼谣却暗自好笑，就知道她受不了激将，果然她“哼”了一声，转头敲开弋痕夕的房门，让他来做个见证。

鸾天殿地宫。

弋痕夕在两人中间左看右看，无奈道：“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你们确定要过招？”

云谣对视点头：“嗯！”

弋痕夕扶额，心想自己从起床开始，到去蒸乾坤吃早饭，一来一回劝了两路，他们还是决定要打，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弋痕夕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你们得一招定胜负，一会儿左师老师回来看到你们私下过招，那就不好了。”

山鬼谣满不在乎：“嘁，镇殿使大会没那么快结束的，要是你少罗嗦两句，我们早就打完了。”

弋痕夕语塞，只好高举右掌，快速挥下：“开始！”

云丹早就站在山鬼谣两丈外，双拳纳炁，挡在胸前：“山鬼谣，你可要小心了。”

“哈！笑话！”山鬼谣大笑一声，双手掌根并拢，手指的姿势，显然是：“泽兑·鬼尘珠！”

云丹早有准备：“天乾·行云流水！”

这两招侠岚术的第三次碰撞，“轰”的一声，金光大作。云谣二人丝毫不退，只控制着元炁相互消磨，一时分不清谁为利刃，谁为磨刀石，却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弋痕夕站在云谣连线中点的三丈外，双手捂在脸颊，手指按着耳根子，直觉得胃里翻腾，酸得倒牙。

山鬼谣和云丹同时变招，鬼尘珠颗粒分明，宛若流星，却飞速变换着轨迹，越过云丹的侠岚术，攻向她本人；云丹在鬼尘珠泄力的瞬间知道了山鬼谣的意图，行云流水分作两股，云团散开，追踪到每一颗鬼尘珠之前，化作坚硬的盾牌阻挡鬼尘珠的进攻，而流水如悬崖飞瀑，哗啦啦地朝山鬼谣劈头盖脸地砸去。

山鬼谣侧身闪避，同时控制着鬼尘珠抵着云盾前行，云丹则脚下聚炁，飞身跃出鬼尘珠的攻击范围，骤然收回云盾让鬼尘珠相撞，炸出一片烟尘，四溅的鬼尘珠碎屑擦着云丹的头发掠过，云丹却趁着山鬼谣视线不清的瞬间，一心二用，探知术和侠岚术的水流相互配合，不断朝山鬼谣进攻。

山鬼谣却拐着弯朝云丹的方向靠近，烟尘散开的那一刻，他在云丹身前一闪而过，眼看流水就要朝云丹落去，她剑指一挥，聚炁成型，流水凝聚成一柄出鞘的宝剑，锐利的剑尖正对着山鬼谣的后背。

山鬼谣嘴角一挑，右手手指蓦然收紧，云丹动作一僵，才知道自己着了道。

“哼。你控制了我，可是控制不了我的念头。”云丹眉心一凛，宝剑破空朝山鬼谣飞去，仿佛锁定了山鬼谣一般，无论他用月逐逃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啧。”山鬼谣一连闪身数次，但次次都被宝剑追踪。他眼珠一转，下一瞬来到宝剑身侧，左手握住剑柄，使劲控制住剑尖的方向。

云丹讶异的同时，试图操控元炁散开再重聚，可是山鬼谣比她更快，用他的元炁覆盖在她的元炁铸成的宝剑表面，这样一来，剑在他手，她便失去了剑的主权。

而在云丹因为惊讶而分神的瞬间，山鬼谣的元炁趁机控制了她的几处关键炁穴，她连纳炁都无法做到，更别说再用元炁进攻了。

眼看云丹的脸色瞬间苍白，不能再战，弋痕夕连忙说：“云丹，是你输了。山鬼谣，赶快收回你的元炁。”

“好。”山鬼谣右手打了个响指，云丹便像脱线木偶一般骤然失去提线，险些跌落在地上。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闭目检查了炁穴情况，山鬼谣没留阴招，确实把所有的元炁都收回了。

云丹再开睁双眼时，山鬼谣摊开左手，用剑柄对着云丹，脸上一副高傲得意的欠扁笑容：“还给你。”

云丹伸手取回宝剑时顺手拍了他左手一巴掌，这个似曾相识却角色倒置的情景，让弋痕夕和山鬼谣都想起了扶桑树下，山鬼谣从她手中取回侠岚牒的那一刻。

山鬼谣垂眸对着手心的侠岚印记发愣，弋痕夕却被突然出现的左师吓了一跳，连忙站好：“左师老师。”

云谣二人却是早就感知到左师的元炁靠近，心里想的都是：反正都要被罚，不如打完再说。

云丹收回元炁，同弋痕夕一起垂手站立：“左师老师。”

山鬼谣握拳走到云丹身侧，对左师道：“老师早。”

左师早两日在鸾天殿前便听到了云谣二人约架，本以为他们经过与伤的战斗，已经开始和睦相处，可怎么还是这么年轻好斗。

左师训诫道：“神坠试炼后，我曾说过你们三个人的不足之处，还记得吗？”

山鬼谣双手抱胸，脑袋撇向别处：“骄傲自大。”

云丹低下头：“自以为是。”

弋痕夕挠头：“自、自信不足。”

“哼。”左师冷脸道，“走吧，先到正殿开会，我有事要交代。”

“是，老师。”三人惴惴不安地跟随左师出了地宫，来到鸾天殿前的平台，那里已经集合了所有鸾天殿的侠岚们。

他们见左师出来，连忙列队站好，云谣夕三人排到队伍最末端，旁边是申屠和他同期的伙伴。

左师在最前方面对他们，背着手朗声道：“又是新的一年，首先，祝大家新年快乐。”

侠岚们齐声回应：“新年快乐！左师老师！”

左师：“其次，在刚刚的镇殿使大会上，我们鸾天殿接到了新的任务。大家都知道，近期，零的活动愈发猖獗，因此，除了日常驻守鸾天殿外，我需要两队侠岚，随我前往桃源镇，协助镇上和附近桃源山中的居民做好防御工作”

听到“桃源镇”三个字，云丹猛然抬头，眼里露出些希冀。

山鬼谣侧目瞧她，又将视线转回前方。

左师继续道：“这次任务和以前不同，过去，我们是通过嗅探传回的情报，定点除零；而这次，外出执行任务的侠岚需要长时间在外驻扎，以半月为期，换班一次。现在，谁愿意主动前往？”

无人不愿。

云谣夕三人想要去桃源镇的愿望犹为强烈。

左师当然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其实，昨日他便知晓了任务的内容，他原本就打算带着云谣夕出任务的，可是山鬼谣和云丹方才私下打斗，不能不给他们一点教训。

所以，左师的目光掠过云谣夕三人，落在申屠身上：“申屠，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申屠等三人高兴地应道：“是！老师！”

左师说：“另一队侠岚的人选，半个月后我再决定。好了，大家都回到各自岗位吧，申屠，你们去收拾行装；云丹、弋痕夕、山鬼谣，你们三个留下。”

等待众人散去，左师走下台阶，站在云谣夕三人面前：“我马上就要外出执行任务，这半个月，我是不能亲自管教你们了。”

山鬼谣刚刚面露喜色，便听左师厉声道：“山鬼谣，云丹。你们俩去皞天殿，由钟葵老师训练。受训期间，必须学会如何跟同伴友好相处。弋痕夕，你去褪忆林。”

弋痕夕大惊：“啊？！”

山鬼谣昂首拦在弋痕夕身前：“他又没做错什么！”

云丹连忙道：“是我和山鬼谣不对！我们不该私下打斗，弋痕夕是无辜的！他只是……”

左师抬手示意他们冷静：“不是褪忆。弋痕夕，你去找天净沙老师，他会负责训练你的。”

三人连忙松了一口气，左师见了他们着急回护同伴的模样，心里却稍有安慰。

师徒四人简单告别，便各自离去。

云丹与山鬼谣同路而行，距离皞天殿越近，汇集的侠岚越多。

这些侠岚有些抱恙在身，步履蹒跚；有的被同伴背着或抬着，身上伤口还残留着零力；而那些着急送同伴就医的侠岚，则一路小跑着，险些撞到路边的山鬼谣。

未近殿前石阶，远远地便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一些侠岚端着药碗，面色漠然麻木，不知道这药是给他自己的，还是送去给同伴的。

云丹和山鬼谣见此惨状，不由加快了脚步。

大年初一的上午，他们俩从清晨约架，到分出胜负、被左师训诫，中间还有误会弋痕夕险些要褪忆的插曲，这一大串事情在他们前去皞天殿的路上被不断复盘。他们俩除了思考那一架里怎么打能更快结束战斗，更多的是想着如果没打那一架，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在去桃源镇执行任务的路上了。

可是他们不后悔，毕竟那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行为，那就要为此承担后果。

而在皞天殿附近，看见那么多同伴负伤，他们俩忽然明白了左师的用意。

与零的战斗，每一战都要面临随时会牺牲的危险。而与同伴的任何微小的矛盾，甚至只是自己的一点疏忽大意，都会让危险程度继续上升。

云丹与山鬼谣对对方心生歉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与对方明说的。

不只是因为心高气傲，更是因为，眼前还有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们是金属性侠岚，曾经学习过基础的治疗阵式，很希望能为这些同伴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