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不算太响的撞击,和随之而来的闷痛,将米迦勒拉回了现实。
她猛的从客栈坚硬的床板上弹坐起来,尚还有些惊魂未定,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紧接着,她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唔……”
米迦勒愕然的转过头,只见希尔莱斯正捂着额头,蹲在床边,金色的眼睛里泪花打着转,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卡罗拉?你没事吧?你做噩梦了吗?突然坐起来,撞到我了……”
希尔莱斯手里还拿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已经洗净烘干的衣物,一看就知道是刚洗完衣服回来,正想放在床边,却猝不及防被米迦勒起身的动作撞了个正着。
米迦勒不禁愧疚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她连忙伸出手,揉了揉少年被撞红的地方。
“对不起,希尔莱斯,我不是故意的。还疼吗?”
“没事的,不疼了。”
希尔莱斯摇摇头,顺便就着米迦勒的手,主动将额头往她的掌心蹭了蹭,脸上的委屈一刹那就被满足取代了。“卡罗拉,你刚才怎么了?脸色好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米迦勒抿了抿唇。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的揭过,收回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只是没睡好而已。”
然而,希尔莱斯这一回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随便的被糊弄过去。
“你刚才好像在发抖。真的只是没睡好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算是吧。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米迦勒一时竟无言,半晌,才低声道。
梦到了路西法?那算噩梦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希尔莱斯脸上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很有眼色的没有继续追问噩梦的具体内容。
“噩梦都是假的,醒了就好了。”
希尔莱斯拿起自己拿过来的洗净烘干的衣物,动作自然的展开米迦勒的里衣——米迦勒看着他那副坦然的态度都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先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他说着,示意米迦勒抬手。
米迦勒有些心不在焉的配合他的动作。希尔莱斯小心翼翼的将里衣套过她的头顶,再一点点的拉下来,生怕扯到她的头发。
穿好里衣,希尔莱斯又拿起那件灰色的亚麻长袍,同样仔细的帮她穿上,还顺便帮米迦勒系好了腰带。
“好了。”
希尔莱斯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
米迦勒站起身,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晚上了。”希尔莱斯答,“你睡了挺久的。”
晚上了……米迦勒皱眉。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那个漫长的梦境竟然耗费了大半个白天。现在亚纳尔的下落依旧不明,路西法昏迷的消息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她要再去一次白天的那个酒馆。然而犹豫再三,米迦勒还是看向希尔莱斯。将希尔莱斯一个人独自留在客栈未必安全,而且她潜意识里,也想将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我们得再出去一趟。”米迦勒站起身,顺便拉紧了兜帽,“去白天那个酒馆。”
希尔莱斯似乎有点惊讶,但很乖的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
地狱果然大部分都是夜猫子,白天冷冷清清,夜晚倒是吵的不落下风。各种闻所未闻的恶魔在街上游荡,除开酒精和蛋白质的味道,米迦勒甚至能够闻到鲜血的气味。
与白天死气沉沉的氛围不同,夜晚的酒馆竟然亮堂了许多。挂着的油灯换成了几颗更明亮的魔晶,虽然光线还是那个昏黄的调子,但至少一眼过去能看清大部分的地方。酒馆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虽然总体来说比较安静,但是吧台和卡座上好歹有了人,不像白天那样跟进鬼域一样。
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
米迦勒拉着希尔莱斯,再次选择了那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吧台后还是他们白天看到的,那个面无表情的侍者,正擦着他看起来永远都擦不完杯子。
“需要什么?”
“一杯黑麦酒。”
米迦勒也还是点了和白天一样的酒水,然后指了指希尔莱斯,“给他一杯清水。”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绝不会让希尔莱斯碰这里任何可能含酒精的东西。
侍者没有任何表示,转身去准备了。
酒水很快送了上来。米迦勒面前的黑色液体看起来和白天的还要更浑浊了一些,酒精的那股味道似乎也重了些,而希尔莱斯面前则是一杯水。
希尔莱斯好奇地看了看那杯水,又看了看米迦勒,似乎在询问能不能喝。
米迦勒微微摇了下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动——谁知道这里的东西有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她自己喝就可以了。
米迦勒端起那杯黑麦酒,凑到唇边,做出要喝的样子,实际上只是用嘴唇沾了沾。劣质麦酒固有的那一股酸味实在是逼得她有点反胃。
客人比白天多了不少,只不过在这地方,这酒馆档次也不咋样,大多是些低阶的恶魔,三三两两的坐着,压着嗓音交谈。
那些堕天使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就在米迦勒用眼神暗自观察时,旁边一桌两个恶魔的对话,隐约的飘进了她的耳朵。
“……听说了吗?王城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能出什么事?有陛下在,还能翻了天?”
“不是……你听我说,据说那位大人已经很久没公开露面了,连别西卜殿下都行色匆匆……”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这种事情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说到这里,两个恶魔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闭上嘴继续埋头喝酒了。
米迦勒神色微顿。
路西法真的昏迷了!?
也就是说,她的那个梦根本不是梦,至少不完全是,怪不得最后的那触感居然还挺真实。
但还没等这边的米迦勒花时间完全消化这个信息,旁边那桌的恶魔在沉默了片刻后,又按捺不住八卦的**,压低声音继续议论起来。
“不过,我听说玛门殿下和别西卜殿下好像都到我们第三狱来了?”
“真的假的?两位殿下同时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千真万确,哎我跟你说,我有个兄弟在巡逻队,亲眼看到玛门殿下和别西卜殿下一前一后进入第三狱的!”
“他们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来视察的吧?我们这里不是利维坦殿下吗?”
“谁知道呢?看那阵仗,像是在找什么人……能让两位撒旦亲自出动寻找,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米迦勒的心一沉。
别西卜和玛门,居然是这两位亲自来了第三狱。
别西卜自不必说,抛开个人恩怨不管,这位可是在天堂的时候就是路西法最忠诚的狗,路西法的命令他百分百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再说玛门,单论她上回在战场上把人捅了以后,可想而知,也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她必须尽快找到亚纳尔,然后立刻离开第三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第三狱,别西卜临时下榻的行宫。
这宫殿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进过人,别西卜自己就不用说了,一次都没住过,平时也只是定期有人来打扫。
别西卜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脸色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凉飕飕的盯着床上的人影。
玛门。
这位在罗德欧加嚣张跋扈了几万年的撒旦此刻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模样,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一缕一缕的黏在皮肤上。他紧紧的咬着嘴唇,甚至已然咬出了血,大睁的眼眸里面一片涣散。
少年蜷缩在床上,每一次呼吸,都只是让那剧痛再一次的摧毁一次他的身体。他死死的咬着牙,瞪着站在床边的别西卜。
别西卜看他这副模样,讽刺的笑了笑,“明知自己被米迦勒的火焰圣剑所伤,还有心思拖着这副破烂身体跟着我跑到第三狱?玛门,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这日夜不休的折磨对你来说太过享受?”
“闭……嘴!别西卜……”
玛门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些破碎的嗓音,“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我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他?”
别西卜嗤笑一声,神色轻蔑,“找到他然后呢?跪下来求他解除你的痛苦?还是指望他能饶你一命?别天真了。”
“米迦勒现在是我们必须缉拿的目标,这是陛下的命令。而你,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除了拖慢我的进度,毫无用处。”
“你……懂什么!”
玛门猛的挣扎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剧烈的痛苦压垮了下去,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他……是我的!我必须……亲手……抓住他……折磨他……让他付出代价!”
“代价?”
别西卜漠然,“你以为你现在承受的,就不是代价吗?陛下和莉莉丝陛下,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被米迦勒的火焰圣剑伤到,究竟意味着什么?”
玛门的唇角处都已经沾上了血迹,但还在那里嘴硬着,嘶声道。
“……不过……是疼而已……我……能承受……”
“疼?”
别西卜仿佛被他的愚蠢给弄笑了,“你以为仅仅是疼?玛门,你太低估米迦勒火之本源的力量了。那火焰会一点点与你的身体融合,然后再慢慢的撕裂你的灵魂。”
“你的结局,从被刺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魂飞魄散了,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再猜猜,这个已经是明示希尔莱斯是怎么回事了吧[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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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Chapter 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