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老化褪色的废楼悄悄蛰伏在静谧的黑暗里,空洞的大门如同一张深渊巨口,无数隐秘的视线从中窥探——
燕凉的意识不断下坠。
四肢湿、重、沉……他像是回到了落入人工湖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藻类从四面八方裹来,把燕凉勒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睁不开眼?
他是在做噩梦吗……
窒息感在胸腔上涌,冰冷蔓延到四肢百骸,直到——
“诶,你怎么睡在这啊?”
少年清朗的声线像是要在厚重的尘埃间撑开一束小小的阳光。
燕凉艰难地抬起眼皮,一个小小的光圈晃在他视野上方,光圈下照出陌生少年的轮廓。
燕凉试图再看清一些,但画面恍若高度近视般,一切在眼里都是彩色的光斑和色块。
你是谁。
疑惑生出,但燕凉发现自己连嘴都张不开,他身体如同被封进了石雕,僵硬地躺在一处脏兮兮的地面上。
他听见少年继续小声的嘀咕,“这可不是一个好睡觉的地方。”
“啊……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动不了吗?”
“好吧。”
少年的轮廓晃了晃,然后一双极冷的手臂架住了他,把他往一个方向拖。
少年还乐颠颠道:“嘿嘿,我妈从小就说我力气大。”
燕凉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
少年柔软的黑发扎在他脖子上,有些痒痒的,一股淡淡的、清幽的,仿佛一枝花淋了雪的幽香,温柔地缠了上来。
好熟悉,应该在哪闻过?
混沌的大脑不允许燕凉思考太多。
少年人的身躯单薄却有力,只是他体温太低了点,燕凉有种自己趴在冰块上的错觉。
他把他背到楼梯口,似乎是想下楼。
要去哪?
视野摇动,厚重的空气随着下楼逐渐清透,燕凉闻到了草木干涩的气息,他像是被人带离了某个铁皮盒子般闭塞的场地,来到了外面。
学校熟悉的一草一木让燕凉些许迷茫,随后他该是被放到了一处躺椅上,少年在他面前蹲下来,说:“你看起来好特别。”
特别……?
燕凉听过很多夸自己长相的,但特别这种夸法还是第一次听。耳边少年接着道:“你躺在那里超级显眼的,跟电灯泡似的,会发光。”
“噗。”少年说完兀自乐了一下,“电灯泡好难听啊,还是把你比作太阳吧,像个小太阳啦……”
少年皱了皱鼻子,“像太阳,所以把周围都照出了颜色。”
奇怪的比喻。
少年:“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呢?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长这么帅,我应该会有印象啊?”
一点凉凉的,试探的触感印在燕凉的侧脸。
“唔,你睫毛好长,皮肤也很好、嘴唇看起来就软,鼻子嗯、怎么哪哪都长这么好看呀?”
“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啦,”少年玩笑般开口道,“那样我就追你啦!我还没追过人呢,追你肯定很难吧?”
他叽叽喳喳的像只小喜鹊,“唉,虽然你不能动,但你别害怕噢,这个世界嘛总是有些很难让人理解的事,你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可能会有点着凉,不过那都是小问题,记得请假好好休息噢。”
真吵啊。
燕凉想,心里却奇异地没有一丝反感。
说到后面,少年尾音放软,“……你真的不用害怕啦,我不是什么坏人,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如果不待在你身边,我怕有些东西会伤害你。”
“我多说点话,你可能就不那么害怕了。”少年抱着膝盖,音色不如开始那般雀跃,他轻声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来这的,不过还好你碰到的是我。”
“今晚的月色真好……”
少年突然叹气道:“我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虽然记不清做了什么,但是大概是个美梦吧?灵魂也会做梦吗?”
少年喃喃道:“真不愿意醒来啊。”
“不过醒来就看见你啦,算是意外之喜吧!”
燕凉心口莫名有些酸酸胀胀的。
东方将明,少年直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要走了,你睡会吧,等睡醒了就当做了个噩梦吧?后会无期啦。”
“还有,早安,祝你今天一切顺利。”
他的轮廓在晨雾里渐渐模糊。
废楼的巨口倏地将他吞噬。
有那么一刻,燕凉迫切地想要伸手去抓住少年,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怔怔地看着那比雾还要薄弱的影子消散,心口霎时像被剜走了一块。
晨光里,燕凉再次沉沉睡去。
……
后来燕凉是被来值日的学生发现的,据学生所说,他脸上还沾了新鲜的露水,估计躺这很久了。
燕凉赶着时间回了一趟宿舍。
暝不在,室内静悄悄的。燕凉在门口站了会,有种“独居”的错觉。
暝放在寝室里的东西很少,桌上只有几本书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和自己这边泾渭分明。
燕凉再看向自己的床位,上面被子齐整,完全不像是睡过的样子,反而椅子随意晾在一旁,桌上摊着乱七八糟的草稿纸。
燕凉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跟老何请了下早读的假,把桌上的草稿纸一张张收拾好,期间他扫过上面的字句,都是他昨夜整理线索留下来的。
废楼、废楼……
逸夫楼在学校的历史很短,当年刚建成就出了起事故,一楼的墙体开裂,砸伤几个教职工,所幸没人死亡。
之后学校找承包商追责,没过多久这栋楼就被空置了下来,荒废八年左右才被拆毁,留下一片荒地。
跟废楼有关的案件只有一起,是那个来自国际部的学生跳楼了。
燕凉摸到椅背,不合时宜的暖让他怔了瞬,他搓了搓指腹,一片凉意。
燕凉迟钝地坐到椅子上,干躺在石椅上太久让他腰眼酸胀,身体像是也被夜里的凉风侵蚀。
寝室没有开灯,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的折射变得黯淡,昏暗死寂无声蔓延。
青年的肩膀一点点塌了下去,快到一米九的个子挤在不大的空间里竟看上去也有一丝孱弱。
燕凉试图想点别的,比如他怎么会出现在废楼,他记得自己当时还在桌前整理文件,然后太过疲惫趴在桌上歇了会……不、逸夫楼不是幻觉吗?他怎么会真的出现在逸夫楼?
和他说话的到底是谁?
难不成就是那个跳楼的国际部学生?
啊……是他吧,过去同学对他的描述是开朗、热情、很受欢迎……所以就算是成了鬼也这么善良吗?还把他从楼里送出来?楼里藏着什么危险吗?
燕凉把脸埋进掌心,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忽略某种不适和刺痛。
……
进教室时是下了早读的课间,燕凉一眼便注意到了自己座位边空荡荡的,桌上和抽屉干净得有些异常。
暝虽然不听课,但桌肚里通常会放些空白的卷子和笔,昨天他有拿走这些东西吗?
燕凉头疼得更厉害了,眼皮子狂跳,仿佛在预兆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他一入座喊了下杜思远,“暝没来吗?”
“燕哥……你在说什么啊?”
前桌转过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暝是谁?”
这句话仿佛让燕凉浑身血液僵住,他动了动唇。
“暝……你不知道吗?”
“这个学期新来的转校生……”
“你……昨天不是还见过他吗?”
“就是,我的同桌。”
杜思远打断他:“你在说什么啊燕哥?小胖没来后你不就一直一个人坐吗,哪来的同桌?”
“……呵。”燕凉掐紧了手,“没事,可能是我压力太大……”
“就是说嘛,我还以为我记忆出现混乱了呢。”杜思远依然在牵动嘴角,燕凉盯着他,单只看他一双眼,丝毫笑意也没有。
恰在这时,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穿得红红火火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以干咳几声开头,操着口烟嗓叫他们拿出前天晚上周测的试卷,今天讲题。
燕凉随意把试卷摊着,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撑着额头,想要打开一点窗户透透气,手刚刚抬起,听到台上数学老师道:
“这道题啊,我们班只有燕凉同学做出来了,还是用一种非常巧妙简洁的方法,燕凉啊,你要不要上来跟同学们讲一下啊。”
燕凉扫了眼卷子,正准备起身。
……
……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
仿佛一刹有数不清的蚂蚁自周围蜂拥而上,啃咬着身上每一寸骨肉,疼痛砭肤钻心。
燕凉猛地抬头看向数学老师,那仍是记忆里熟悉的那张脸,红色的衣服却灼灼地刺着眼。
《学生守则》第五条……
上课时,你的老师一定是穿着白色衣服的,如果看见穿着其他颜色衣服的老师不要回答他任何问题!保持沉默直至下课后联系管理处。
燕凉沉默地垂下头,不发一言。
“燕凉?”数学老师的面色有一瞬不正常的阴沉,不过很快他又恢复正常,干咳一声,“我们燕凉同学有点害羞啊,那我继续讲吧……”
桌上的卷子已经攥得皱了。
上了个燕同志的角色卡[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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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第264章 普通男高的不普通生活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