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觉得自己的同桌今天有点反常。
过去的一个星期里,燕凉偶尔会在某一节课上补觉,却绝不会一整天都埋着头,寥寥看来的几眼疲惫无神。
“燕凉,你不舒服吗?”
“嗯,头疼。”燕凉嗓子沙哑,鼻音有些重。
“感冒了吗?”
暝也趴在桌上,两人蜷在臂弯里对视。
“是吧。”
昨夜在镜子前的经历过于戾气,认定自己出现幻觉的燕凉狂往脸上拍冷水,上衣湿了个透,他待了近一个小时才恍恍惚惚出来。
大冷天又是吹风又是浸冷水的,加上精神肉.体长期的双重压力,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燕凉今早起来险些往地上栽。
前桌转过头来,“燕哥,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
“不用。”燕凉浑身骨头痛,一步路也不想走。
暝问:“吃早饭了吗?”
燕凉把脸埋回去,“不想吃。”
他露出个耳朵尖,有些不正常的红。
肯定发烧了。
暝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他也知道不吃饭是不行的,他靠近了燕凉一点,呼吸间带来点热气,“燕凉,我帮你请假吧,你去我那里睡觉。”
趴在桌子上确实冷,燕凉总是仗着身体好一件打底的长袖一件棉袄就完事,这会感受到暝身上的温度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了靠。
暝怕他不乐意,还补充道:“我宿舍有空调,还有新的被子哦。”
燕凉冒出个头,语气带着调侃,“你怎么跟哄小孩一样啊。”
暝好脾气道:“你就说去不去吧?”
燕凉提了个不相干的事,“你昨天把围巾落在我那里了。”
暝:“那是送你的啦,很适合你。”
燕凉:“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除了你还有谁?”暝目光落在燕凉枕在外面的几根指节,关节很红,他上手碰了碰,指腹摩挲到一点冰冷,“你身上很冷,真的不愿意去我那里吗?”
燕凉全程看着他动作,感觉心跟着一起被暝碰了碰,“我没说不愿意。”
他抓住暝作乱的手,“那就麻烦我同桌了。”
……
昨天来暝的寝室是临时起意,出于礼貌燕凉没胡乱打量,今天他被直接摁在了床上,暝十分负责地用被子给他捂了个严实。
燕凉无奈,“真没这么严重。”
暝不听,直接实际行动,先用手背贴了贴燕凉额头,然后凑近,跟他额头相抵。
一进门暝就拉上了窗帘,屋内昏暗,空调呼呼地吹暖风,衣服布料的摩擦声分外清晰。
燕凉又闻到那股淡淡的香,他心跳不争气地快了几分。
“好烫。”暝从柜子里摸出几个漂亮的包装袋塞在燕凉怀里,“你先吃点面包垫肚子,我去打热水冲退烧药。”
燕凉揣着面包愣了会,没来得及阻止他出门。
啊……
有点新奇。
他第一次被人这样照顾。
燕凉躺回床上,被子很温暖,残留着洗涤剂的清香,他打开手机看了两眼,又放下。
他扫过室内的摆设,暝不怎么在这住,生活气息很淡,桌椅、置物架都只放了点简单用品,崭新的,连包装也没拆几个。
无论是躺在这、被人照顾,还是对一个人滋生异样的感情……都挺新奇的。
几分钟后暝回来了,他冲好药,递到了燕凉手上,“不怎么烫了,可以直接喝。”
燕凉一口抿下,“有这么个贴心的同桌我可真幸福。”
暝望着他笑,“睡觉吧。”
药效上来,骨头里的痛意减缓,燕凉意识慢慢沉下去。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暝起了身,房门被打开了。
暝是要回去上课么?
带着些许疑惑,燕凉眼前陷入黑暗。
.
滴答。
滴……答。
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唉。他怎么做梦都梦到了楼上漏水。
燕凉在梦里清明地腹诽,梦里的他正躺在家中的床上,窗外是黑夜,挂钟显示凌晨三点。
不是个很好的时间。
人的听觉在捕捉到某种不适的声音后,会不自觉放大、专注、警觉于这种声音。这是神经系统和心理作用的共同结果,燕凉此刻便陷在这样的困境里。哪怕他捂住耳朵,或者尽可能想些其他事情,滴答的水声仍然无孔不入。
燕凉妥协了,他从盥洗台上拿了两块抹布,有意识地避开了镜子。
地漏是解决不了的,可他总得让自己过得舒心点。
所以……为什么解决不了呢?
燕凉把抹布摊开,垫到水落的位置,最大化减缓水滴砸下的响声,他在想真要解决漏水的话,意味着他得进去那个杀人现场……
要是一个星期前,燕凉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肯定不带怕的,可经历社区公约和地铁守则后后他世界观已经被动摇了,万一楼上窝着三个鬼,他自认为没那个本事跟它们杠上。
何况他隐约察觉公约和这起案件里的死者有关。
厨房没有开灯,燕凉想的入神,没发现滴在抹布上的水渍是深色的,直到他嗅到了一点怪异的气味。
腥臭的,像是从一块腐肉身上发散而出。
燕凉回到卧室就对上自己一手的血。
有些心烦。
燕凉在这份上涌的烦躁中醒了。
四周仍维持着暝离开前的沉寂,他身上出了点薄汗,额头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快到了下午的上课时间。退烧后仍有些乏力,燕凉给暝发了几条消息,没得到回应。
他去食堂喝了些粥,进教室的时候暝不在,从前桌那得知对方上午送他走后没再来了。
“怎么不多休息?”
暝踩着预备铃的响声进门。
燕凉:“我好多了,上课比较要紧。”
暝观察了一会他的面色,没多说什么。
虽然生病了,但打工还得继续。
七中高三生一周里唯一的放松时间便是周六晚上了,这天没有晚自习,不少住校生都会选择回家一趟。
烧烤店的生意比平时更多一些。
寻常要上晚自习的日子童云都被家里人勒令早些回家,今天放学早,他总算能找个借口在外面逗留一会。
他在烧烤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两个小菜慢吞吞吃着,眼神时不时黏在青年忙碌的背影上。
来看燕凉的人很多,他不算起眼,心里盘算着怎么制造一个巧妙的对白。
过了人流量最多的高峰期,燕凉才喘口气,门再次被推开,冷风裹着个身影进来。
暝手上提了个包装盒,坐到离燕凉最近的那张桌子上,两人借着点单的空当小声交流。
暝:“吃晚饭了吗?”
燕凉:“还没。”
暝:“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燕凉看着包装盒忍不住笑:“上面都写了是馄饨。”
暝被拆穿也不生气,他先是拿了菜单点了一通,都是上次燕凉请过他吃的,然后道:“这个馄饨很好吃,你什么时候才能吃晚饭呀?”
“等我一下。”
燕凉递了菜单给后厨,跟老板说了一下,之后坐到暝的对面,把那碗馄饨端了过来,“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带饭?”
暝:“想到你还在生着病,就带了。”
燕凉:“你对我太好了同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你也对我很好。”暝掰着手指算,“你请我吃烧烤、陪我看电影、陪我逃课、还答应给我买枇杷。”
“不能这么算。”馄饨的热气往上冒,燕凉的脸在热气后带上笑意,“欸,我们干嘛要分得这么清。”
暝:“所以你不要说什么报答了。”
燕凉:“行,听咱娇花的。”
暝眯起眼,“不许这么叫我。”
燕凉装傻:“嗯嗯嗯,这馄饨真好吃。”
两人的相处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点亲昵,童云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燕凉,在后面人都看傻了,肚子里直冒酸水。
这人谁啊!!!
童云掐住筷子,把碗里的毛豆戳得汁水飞溅,他的愤怒持续没多久,前桌的几个小混混不知怎么争执起来,霎时便血气上头,砸了碗筷,把桌子掀开扭打起来。
童云被这一变故砸懵了,他位置在角落,躲无可躲,眼看有人要撞上他,一股大力扯住他衣领子把他拽到旁边。
其余客人吓得连忙跑了,燕凉没吃完的馄饨也洒在地上,他松开揪住的衣领子,对着地上的汤汤水水面色阴沉。
暝已经报了警,几人跟老板一起躲到了后厨。老板望着一地的狼藉心痛至极,“这群鳖崽子要打也别在我店里打啊!!!”
警察赶到在十分钟之后了,老板边和他们交涉边让其余员工提前下班了,接下来的生意是肯定做不成了。
“唉,馄饨……”
燕凉绝对算不上一个脾气好的人,放在平时他心情绝对糟糕到要套麻袋打人了,可暝在身边,这份暴躁就成了郁闷。
“我还没吃两口呢。”
暝:“我们再去买,我也还没吃上饭。”
燕凉应下,回头打量鬼鬼祟祟跟着他的童云,“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燕凉……”童云面上委屈,“我就是想跟你道个谢而已。”
燕凉:“哦,不客气。所以你能别跟着我了吗?”
童云气恼,恶狠狠地瞪了暝一眼转身走了。
暝:“?”
暝不解:“他干嘛瞪我?”
燕凉:“你长得太帅了,他嫉妒。”
还没走远的童云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