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61章 新生

六十·新生

津岛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小光耳边。

“给我负起一个人应该负的责任来。”

他想到了阿仁说过的话，那是阿仁第一次如此愤怒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一个人……应该负的责任。

这一道闪电过后，原本贫瘠的土地，拥有了能孕育生命的养分。

小光眨了眨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到津岛略显担忧地看着自己，那具身躯里寄宿着的纯白灵魂，仿佛透过那双眼睛，将光芒照射到了自己身上。

他好像突然就理解了阿仁，接着开始对自己以前敌视津岛的行为感到疑惑起来。

“呵。”他轻笑了一声，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全身上下都舒服多了，“我算是知道阿仁为什么这么在意你了。”

此话一出，又轮到津岛发愣了。

“虽然我一直和阿仁在一起，但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你比我更了解他。”

“我对辻先生——”

“好了，说回正事吧。”小光坐在沙发上，示意津岛也坐下说话，“你刚才差点被逮到，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津岛张张嘴，又开始犹豫起来。

“你放心吧，这间房间的监控都被我破坏了，如果我没做好这一切的话，一开始也不会救你了。话说到现在才开始担心这种事情你不觉得有点晚吗？”

“抱歉。”津岛不好意思地挠头，把参加晚会的前因后果部分加工了一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听完津岛的讲述，小光微微眯起双眼，“你们是想要找‘灰色’啊。”

“光先生知道灰色吗？”

“知道啊，那东西每天都在这座城市里产生。”小光说得很轻松。

“什么……意思？”津岛皱眉。

“看来你们完全不知道灰色是什么啊。”小光一只手撑着脸，似乎有些嫌弃，“灰色是犬神的异能，可以源源不断地积累人类的负面情绪。”

津岛睁大双眼。

“简单来说，就是把人类的负面情绪装进气球里，然后这个气球在不断地膨胀。”小光缓缓地展开双手，做出气球膨胀的手势，“等到气球膨胀到一定的程度，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呢？”

“会爆炸……”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津岛却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气球爆炸之后，原本填充在里面的气体会瞬间释放到空间中，而“灰色”的气球爆炸之后，那原本填充在里面的“灰色”也会瞬间被释放出来。

“啪！”小光突然拍了一下手，把津岛吓了一大跳。

“看来你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小光双手十指随意交叉着放在身前，“气球爆炸的那一天，函馆市会有多少人集体自杀呢？”

“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津岛坚定地说，“光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只要在气球爆炸之前给它放气就好了。而那些释放出来的灰色，再慢慢地转换成无害的白色。”

“转换？怎么做？”

“当然是通过另一种异能，你以为十五年前函馆的‘灰色’危机是怎么解除的？”

“十五年前……”津岛感觉信息量大到有点处理不过来。

“不过，那个异能现在在哪儿就只有阿仁知道了。” 小光摊手，“但我想，这一点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可奉告。”小光轻闭双眼，回想起十五年前的事情，他的心情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告诉你灰色的事情，算是我对你的感谢。”小光再次看向津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但除此之外的事情，就要凭你们的本事了。我可还记着，武装侦探社欠阿仁的情报费呢。”

津岛有些无奈，却又难以反驳。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手段去探查十五年前的事情，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一下——”小光压低了声音，“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阿仁。”

“我知道。”津岛笑了一下，“不过我觉得辻先生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伤害他自己。”

“这倒也是。阿仁可是很强的。”

“好了，现在外面的骚乱可能也过去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到你那两位老师身边了。”小光朝房间的一面墙壁走去，“我就送佛送到西吧。”他摸了摸墙壁，在某一个位置按下手掌，然后那面墙上就出现了一道门。

“再次感谢！”

“没什么，我也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小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抬头，“出于我个人的意志。”

津岛挑了挑眉，沉默着向他伸出手。小光最终没有握住那只手，他把津岛朝门的方向拉过来，然后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背。

“里面有点黑，但顺着走就可以直接通到花园里，你自己小心。”

门又关上了。

小光呆呆地看着那扇门，脸上的表情仿佛那里有一面镜子，而他也在端详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莱特摇晃了一下尾巴，然后抬起后腿挠着自己的脸，然后他注意到了自己脖子上项圈的变化。

哦？那小子把开关关掉了啊。

它又看向小光，嘴边的胡子抖了抖。

总算是有个人样了啊，光小子。

几分钟前，□□骚乱发生的时候，理查德赶往事发现场，太宰也顺便跟着跑过去，不过，没等他们到达现场，在途中却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就在他们转过一个弯的时候，理查德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身上的某件饰品勾住理查德手腕上的一件东西，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理查德也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抵在墙上。

嘿~

唯一幸免于难的太宰在看清被撞之人的面容之后，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到底是哪个家伙啊？

理查德咬紧牙关，揉了揉被撞得晕乎乎的脑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位小姐，你还好吗？”太宰蹲下身，温柔地扶起被撞倒在地上的人。

小姐？

理查德疑惑地看向前方。

“多谢。”被撞的人穿着漂亮的礼服，顺着太宰的搀扶缓缓站起来，脸色发白，看起来刚才的那一下也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理查德在看清那张发白的脸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被十字架钉在了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二十五年前的亡灵，以一种美丽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用力张嘴，想要叫出那个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樱……小姐。

“这位先生？”亡灵看着这位似乎在刚才的撞击中受到严重伤害的先生，有些担忧地问道。

十字架被拔出，理查德恢复了身体的自由，他看到亡灵的影子从眼前的人身上消散而去，带着与二十五年前一样的哀伤。

“抱歉。”恢复神智之后的理查德连忙转开脸，神色和声音都显示出他刚从巨大的震惊中回归现实。

“您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我没事。”理查德往后退了一步，“刚才真的是非常抱歉。”真诚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惶恐。

“理查德先生！”从另一边跑过来一个黑衣人，他看到眼前的场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走到理查德身边，掩嘴低声说着什么。

“我马上去处理。”理查德应了一句，抬起头来看向刚才被撞的人，那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十分复杂，短暂的一秒之后，他就移开了视线。

“你带这二位回到会场。”

“是。”

“二位，请走这边。”

“帕西瓦尔小姐，您还好吗？”路上，太宰低声询问，但没有得到回应。

“帕西瓦尔小姐？”

“嗯？啊，嗯。我没事。”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脸有事的样子啊。

太宰心里吐槽，然后侧头看了看身后理查德离开的方向。

他没想过理查德会这么随便地放自己离开，而且很明显他刚才看到帕西瓦尔小姐之后精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或许也是因此才无心理会自己，那双眼睛到底从帕西瓦尔小姐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他原本以为，犬神、辻仁成以及十五年前的事件是找到真相最重要的线索，但从刚才理查德的反应看来，真相似乎还要在更遥远的时空中。

会场中，舞台上的表演拉开了新的帷幕。

但和热闹的会气氛相比，香织的内心却是一片死寂，舞台上，女团成员正在调动自己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肆意舞蹈着，尽情歌唱着，但那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歌曲香织却只觉得吵闹，她悄悄地离开会场，来到庭院当中。

月亮高悬在天边，皎洁的光芒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照着庭院中央的圆形广场。

清晰又朦胧的月光中，香织仿佛看到圆形广场的中央，站着一个挺拔优雅的人，但那人影随着她的一个眨眼就又消失不见了。

她微微缩起脖子，双手抱住自己。

这件礼服太薄了，要是穿和服来就好了。

她心想。

然后，一件带着体温的燕尾服外套落在她的肩头，香织睁大双眼，侧脸看过去。

“函馆的冬天比伦敦冷多了。”加荷里斯双手抱臂，垮着一张脸埋怨着。

那件燕尾服是刚刚从他身上脱下来，冷气很快就带走了上面残留的热度，它的厚度也不足以用来御寒。

不过，香织却觉得暖和多了，她把双手套进燕尾服的衣袖里，却还是继续抱紧双臂。

“函馆的冬天的确很冷。”香织呼出一口白气，“但是，还有比这更冷的东西。”

“你有找到什么吗？”

“妈妈。”

“嗯？”加荷里斯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

“我刚才撞到了一个人。”香织向他投去复杂的目光，“他上衣口袋的手绢上，绣着一朵樱花，那是我的母亲自创的纹样。”

加荷里斯睁大了双眼，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圆桌骑士团，是不是从最第一代开始，就一生都被困在一间冰冷的牢笼里呢？”香织露出苦笑，“妈妈是这样，我也是。”

香织突然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好像是一个玩笑，但她不知道制造这一切的人，是不是真的觉得好笑。

加荷里斯看着香织的神情，心里莫名涌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来。

他往前跨下两步台阶，抬头看着惨白的月亮，语气中带着轻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会和犬神有所关联，也许亚瑟的确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骗你，但，这样下去你是不会满足的吧。”

“什么？”

“不管以前的情况是怎么样的，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那就不会放弃去追寻真相吧。”加荷里斯转过身来，“哪怕我们真的处在一间冰冷的牢笼之中，至少也要把这间牢笼的每个角落都看清楚明白了才行，或许等我们把所有的角落都看清楚的时候，就会发现眼前的栅栏，只不过是破铜烂铁呢。”

香织露出惊讶的表情，加荷里斯向她伸出手，绅士地微鞠一躬。

“如果感到寒冷的话，就让身体动起来吧。”他脸上露出微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否愿意赏脸与在下共舞一曲？”

香织愣了半秒，然后把脸转向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怎么了？”加荷里斯忽然感觉有些尴尬。

“不，没什么。”香织握住加荷里斯的手，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微笑，“我很乐意，这位先生。”

她拉着加荷里斯的手走出了建筑的阴影，单薄的身躯迎向月光，仿佛午夜热闹的宴会上突然登场的神秘公主，让被月光照耀着的世间万物都为之寂静，为之失色。

远离了喧闹的会场，两人在广场中央翩然起舞，仿佛心中都有一曲相同的旋律，节奏步伐配合得天衣无缝。

“抱歉。”

“嗯？”

“我之前，对你说过很过分的话。”加荷里斯微微垂眼。

“现在想做好人了？你说过的过分话可多了。”香织用调侃的语气回应，“一句一句都要去较真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

“你有的时候嘴也很毒啊。”加荷里斯扯了扯嘴角。

“真是让人意外，我以为你完全不会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呢。”

“算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加荷里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句感谢。”香织看向加荷里斯，温和的眼神中透露着真诚的感激，“我现在已经不觉得冷了。”

加荷里斯连忙转过头，身体和声音都显露出几分僵硬来：

“没，没什么。”

一曲终了，香织收回手，然后深吸一口气：

“我会找到妈妈死去的真相的。”

加荷里斯回看着她，目光坚定。

“我也会好好把我们身处的这间牢笼给看个明白。”

————————人鱼之声六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