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52章 动摇的世界 下篇

五十一·动摇的世界下篇

几分钟前，第一波地震结束的时候，函馆港口。

“致所有听到广播的函馆市民，这里是蓝色天使号邮轮。刚才的地震造成的海啸即将到达函馆本土，我们有特殊的防护装置能确保邮轮的安全，邮轮的舷梯已经放下，请所有愿意登船的市民们尽快赶到函馆港5号码头，我们将在海啸来临前30秒收起舷梯，同时开启防护装置，请各位市民抓紧时间。重复一遍，这里是蓝色天使号邮轮……”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段话，香织也吩咐船长和大副安排收容事宜。

但过去一分钟了，还没有任何市民登船。

“帕西瓦尔小姐，真的会有市民登船吗？”尤利西斯看着空空的舷梯问。

“那要取决于他们的判断。”香织抿了抿双唇，“我们现阶段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我真的很希望能帮上忙，但总不能强硬地拉别人上船。”

“那我去舷梯那边帮忙。”

“麻烦你了。”

尤利西斯来到甲板舷梯边上，看着码头还有远处城市里的人们跌跌撞撞跑出建筑，脸上都带着慌乱和恐惧的表情，心里有股奇怪的滋味。

“你是我的王棋，我会和你分享我所拥有的一切知识和情报，所以，你只要按照我所说的去使用你的异能就好了。”

我真的应该这样使用我的异能吗？亚瑟大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着镶着蓝色宝石的手环，五指张开又收紧成拳。

我的……异能。

“请帮帮我们！！”

舷梯下传来的喊声打破了尤利西斯的沉思，他摇摇头回过神来，是一个女生搀扶着一位老太太正在朝这边大喊，她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大家都互相搀扶着。

女生抬头看到尤利西斯，立刻换成了英语：

“we heared the radio, please help us！（我们听到了广播，请帮帮我们！）”

尤利西斯顺着舷梯走下去，从女生手中接过老太太。

“come on, hurry.（快上来吧。）”

女生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她转头对人群说着什么，然后大家也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船员们聚集到舷梯这边帮忙，香织从主控室看到了甲板上的场景，于是来到甲板上，和登船的市民们交流。

“感谢各位愿意相信我们的广播。”香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是蓝色天使号的负责人，江国香织。我们一定会确保大家的安全。”

“江国小姐您好。”刚才第一个发出求助声音的女生走到香织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神情里充满了感激，“我的名字是里中祐末，感谢贵船愿意收容我们，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实在来不及前往高处避难。”

“你就是负责人吗？”

“不，只是地震的时候我恰巧和大家在一起。”祐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地震之后，大家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避难，我们听到了广播，本来大家都还有些犹豫的，但我觉得再犹豫可能就来不及了，所以就提议过来试试。”

“你的判断和提议都是很正确的。”香织欣赏地看着祐末，“感谢你救了大家。”

“没有，应该要感谢的是您才对。”祐末连忙摆了摆手，“那我先去帮忙了。”

“好的。”香织点点头，“准备收起舷梯的时候我会再发出通知，除了伤势特别严重的市民收容进医务室之外，麻烦你告知其他的市民，请他们都暂时留在甲板上。”

“我知道了。”

收容和救治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香织环视了一圈受伤的市民们，心里不禁想着如果这个时候加荷里斯在船上的话就好了，接着又想起圆桌骑士团仅剩的几名同伴。

你们不会被这场海啸吞噬的吧。

她微微眯起双眼。

第一波地震结束时，岩佐商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建筑内逃离出来之后，犬神怒吼了一声。

“你先冷静一下。”理查德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可能冷静？”犬神一把甩开理查德的手，又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硬是压下怒火，低声道歉，“抱歉……”

“比起去烦恼为什么没有预测到地震，还是先打起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海啸吧。”理查德安慰道。

预测到？

一起逃出来的小光有些疑惑。

“我知道，我知道。”犬神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抵住自己的额头。

“我去吧。”一个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和山体滑坡那一次一样，只要我制造出沟壑把海水全部吸收的话就没事了。”

“清水？”理查德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这次是海啸，和山体滑坡可不一样，而且，你的异能作用距离有限，在这里发动的话，是够不着海面的，现在要从这里赶到海边也很勉强。”

“那就该轮到我出马了。”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声音的主人戴着黑色的贝雷帽还穿着黑色的高领外套。

“白石……”

“我在‘市场’那边设置过坐标，那里离海边就很近，而且，可以覆盖到面向津轻海峡的海岸线。”白石拉了一下帽檐，“用我的异能的话，一瞬间就可以到那边了。”

“能做到吗？清水。”犬神看着清水，眼神还是有些担忧。

“我不知道。”清水低下头，握紧双拳，“但是，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不想让函馆变成一片废墟。”

“那好，你们现在就出发吧，清水，白石。”犬神依次看了两人一眼，做了一个深呼吸，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函馆就拜托你们了。”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去楼梯吧。”白石对清水说，然后两人重新返回建筑内。

“我们也先去避难吧。”理查德轻叹一声，“以防万一，最近的避难所是桔梗中学，教学楼的高度足以应对海啸了，跑过去的话只需要2分钟左右。”

“那我们出发吧。”犬神收拾好杂乱的情绪，点头回应，就在他准备叫上小光一起逃离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小光跟着白石他们返回建筑内。

“光先生！”犬神大喊。

“我和他们一起！”小光一边喊一边回应。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真的打算阻止海啸吗？没有预测到又是什么意思？

带着这些疑问，小光紧紧地跟在白石和清水身后。

“准备好了吗？清水君。”两人跑到了二楼，站在碎裂的落地窗前。

“没问题。”清水点点头，然后抓住白石的手。

“那我要跳了。”清水看着地面，在他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条通路，那是他在这座城市里设置的坐标，其中，通往旧英国领事馆的坐标是——

“北纬41.76596°，东经140.71064°。”白石低念着，然后向外迈出脚步。

“等一下！”

就在白石和清水跨出脚步的同时，两人感到背后压上一个重量，白石差一点因为精神不集中而让三人全部摔下去，好在他的异能最终还是成功发动了，一阵坠落的眩晕感之后，三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旧英国领事馆门前。

“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见已无大碍，白石一怒之下转身拎住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大吼道，“要是我没能反应过来，我们就都摔死了！”

“现在不是没事吗？”小光态度很无所谓，甚至还摸了摸肩膀上莱特的下巴。

“你——”

“好了，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我要快点赶去海边。”清水打断两人，“辛苦白石君了，光先生也尽快前去避难吧。”

“入舟町那边应该是最快的方向。”白石说，然后他瞪了小光一眼，迅速往最近的避难场所跑去。

清水也迈开了脚步，但却没想到小光跟着他，他的身影一闪而过，刚刚带着黑市众人从地下逃离出来的安吾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

“辻先生……？”

“光先生！你为什么要跟上来？”

“我想看看你到底要怎么做。”小光一边跑一边回答，“而且，我觉得这次的地震有些蹊跷。”

“很危险的。”清水看上去有些着急。

“要说危险的话你不是也一样吗？”小光没好气地说，“而且，这是我决定了的事情。”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清水也不和他扯了，两人飞奔来到入舟町钓场。

“已经可以看到了，海啸。”小光一边喘气一边看着天际线那边压过来的海啸，心里却意外的没有任何恐惧，他看着那排高高的海浪，只是觉得壮观和美丽。

被海啸冲击到的话，会是什么感受呢？

他不禁心想。

如果是人类的话，是不是就会觉得害怕了呢？

清水开始发动异能力，大约一海里外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海水灌入沟壑中，似乎可以听到如同瀑布一样的巨大响声。

沟壑在逐渐变长，但是面对海啸还是有些杯水车薪。

“再拉长一点！拜托了再拉长一点点！！”清水急得满头大汗，他用尽自己的全力控制沟壑的展开，可这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再长一点也好，或许，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喂，莱特。”小光看着清水，忽然幽幽地说。

“怎么了？”莱特用后腿挠了挠头，平静地问。

“帮帮他吧。”小光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

莱特瞪圆了猫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没用的，我的异能是范围影响，其实现在的这条沟壑已经是我的异能增强他异能的结果了，但还是没有实质性的用处。”

“那如果——”小光提出了一个想法，“如果你下意识地去增强自己的异能呢？”

“欸？”莱特甩了甩耳朵。

“如果你下意识地去增强自己的异能的话，应该能产生连锁反应才对。”小光死死地盯着莱特。

“这我还没想过。”莱特点点头，“那我试试。”它说着，站在小光的肩膀上挺直了身体，然后闭上双眼，努力增强自己的异能。

小光又转过头看着压近的海啸，心里有个疑惑。

莱特的异能是增强异能，所以我才能以实体的形态存在，那如果我的存在继续受到他的异能的影响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不会存在感持续增强，最后变成一个电灯泡？

他没来由地想到，然后笑了一声，这个想法也太荒唐了。

啊……沟壑变长了。

小光的想法生效了，莱特下意识地增强自己的异能，然后它的异能本身又是增强异能，就如同滚雪球一样，异能增强的效果几乎是爆发式地增长，沟壑瞬间变成了峡谷，挡在了海啸和函馆本土之间。

小光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自己的存在感没有增强，但是，内心却有无数的情感在汹涌。

悲伤、愤怒、喜悦、痛苦、憎恨、恐惧、怜悯、懊悔……

无数的情感杂糅在一起，如同另一场海啸在他胸中咆哮。

很痛，胸口似乎快要炸裂开了。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跪倒在地上。

这些都是什么啊……好痛！！

他艰难地抬头，看着峡谷吞噬着海啸，那壮观的景色此刻却也让小光觉得恐惧，他忽然反应过来，呆呆地瞪大双眼。

这些是……增强的人类情感吗？

他想着，没来由的，两滴眼泪顺着脸颊轻轻滑下。

小光？

函馆山展望台上，仁成忽然觉得心脏有些痛，他用手捂住心口，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人影。

“辻先生？”津岛觉察到他的异样，连忙关切地问。

“我没事。”仁成摇摇头。

“所有人都安顿好了。”津岛也没有多问，他只是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仁成。

第一波地震结束的时候，通过展望台下层的楼梯被堵住了，有游客受伤，而医务室就在下层，津岛提议仁成开放办公室的医疗室收容伤员，仁成也同意了。

现在他们暂时是被困在了函馆山上，但这也能很好地躲过接即将到来的海啸。

“我刚才去外面看，海啸已经来了，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津岛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仁成突然有种预感。

“和山体滑坡时候的情况有些类似，你出来看看吧。”

于是仁成跟着津岛来到了室外，他们朝着津轻海峡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条壮丽的海中峡谷，如同那著名的传说照进了现实。

“应该和之前笹流水坝山体滑坡时解决溢出水问题的是同一个异能者，但是看网上流传的视频，当时的沟壑没有这么长。”津岛看着峡谷和海啸的“博弈”，心里默默地给峡谷加油。

“不管怎么说，这样看的话，函馆应该平安了。”经历了之前的讨论，津岛没有再把异能者的事情说得那么简单，他的理智清楚地告诉自己，这次事件之后，还有许多事情亟待解决，但暂时地抛开这一层理智的话，函馆安全了，仅是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是小光。

仁成看着峡谷，脑子在飞速转动思考着，但是，比起头脑的思考，心中的某种直觉更快得出结论。

“辻先生，你说这次事件之后，大家会怎么看待异能者呢？”津岛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朝仁成看过去，可是他没能得到自己期望中的答案，因为他惊讶地看到仁成脸上带着笑。

那是一种很柔软很单纯的笑容，似乎是遇见了非常开心的事情，比如说发掘出了一件秘宝。

那个笑容在一瞬间就深深地刻在了津岛的脑海中，即便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仍然那么鲜明，那么的刻骨铭心。

而彼时，津岛花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他像是被雷击一样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海中的峡谷，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脸红了，于是微微低下头，并且祈祷辻先生不要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窘迫的模样。

接着，他的注意力被那道峡谷吸引，辻先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一定是因为这道峡谷。

这里面……是藏着什么故事吗？

日本发生大地震的消息在一小时内成为了世界各大媒体的头条，收到消息时，横跨欧亚大陆，与东京相差9个小时的伦敦刚刚迎来一天的清晨。

五星级豪华酒店的顶级套房内，一名亚洲面孔的男人刚刚起床，一身宽大的居家服衬出几分慵懒的气质，洗漱完毕之后，他坐在餐桌前，享受咖啡的浓香。身着西装的助手在他身边汇报当日的行程：

“7:30出发前往帝国理工大学准备讲座。11:30，与威廉先生共进午餐，商谈合资问题。14:00，邀约希尔达女士打高尔夫球，商谈慈善基金的筹备事宜。17:30，晚餐邀请马修先生讨论剧本和电影投资问题，之后一起前往剧院，今晚演出的剧目是《亚瑟王》，22:00返回酒店，行程结束。”

“我知道了。”男人嘬了一口咖啡，优雅地回应。

“另外，刚才有一条临时新闻。”助手看着PAD上的临时插播新闻说道。

“什么事？”

“5点30分的时候，也就是东京时间今日下午14点30分，函馆以东50公里的海域发生了里氏8.0级地震，震源深度15km。”

男人眺望窗外景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他放下手上的咖啡杯，然后站起身来。

“今天下午最近最快的一趟回日本的航班是什么时候？”男人平淡地问。

“19:00出发，到达羽田机场的时间预计是东京时间明天下午17:55。”

“推掉和马修先生的晚餐，理由你应该知道怎么说。”男人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现在立刻定机票，今天我们就启程回国。”

“是，岩佐先生。”

——————五十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