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132章 异于常人者 上篇

异于常人者上篇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雪姬把教鞭一节节收好，“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西园寺一脸凝重地摇摇头。

看来疑惑不少啊。

雪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很想帮忙，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当事人想明白才可以。

“既然没有疑问的话，你今天就可以回家了。”雪姬一边说一边收拾课件，西园寺见状上前帮忙，雪姬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嘴角却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那，我先走了。”课件不多，两个人很快就收拾完了，西园寺又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挠挠头，仍然显得有些尴尬。

“路上小心。”

“我知道。”

离开市政府大楼之后，迎面而来的便是料峭的寒风，西园寺连忙裹紧衣服，缩着脖子快速朝电车站走去。

自从被救下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开始在异能特务科学习异能者相关的知识，特务科的说法是需要了解这些知识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异能特务科也坦白，其实异能者相关的研究现状他们掌握得也并不多。

从现在能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异能的发源地是欧洲，那欧洲拥有异能特务科这样的组织也不奇怪，但现在除了日本之外各国都没有公开这类组织，也没有承认异能者的存在，或许都是出于隔岸观火的心态吧，毕竟被整到焦头烂额的人不是他们。

异能者。

各种文艺作品的常客，通常指能够飞翔、力大无穷、徒手释放闪电这类普通人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获得像他们一样能力的人。

即，异于常人者。

政府公开异能者的存在之后，他一直十分抗拒，毕竟想也是，如果让一个能操控火焰的人自由地走在人群当中，指不定他哪天心情好了或者心情差了就随便烧几个人玩玩儿呢。他曾经把这个想法和哥哥说过，但哥哥却不是很赞同，哥哥说，就算没有异能，以现在日本的安检水平，只要稍微花点心思，都可以随便烧几个人玩玩儿。

他想反驳，但脑中一下子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一起地铁毒气事件，瞬间没了底气。

哥哥又说，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愿意花心思去烧人玩儿的家伙，万一现场就有一个能够操控水流的好心异能者的话，也许大家就能得救了。

他当时心里隐隐觉得哥哥是对的，可是他的感情告诉自己无法接受，于是只能为了继续欺骗自己，加入异能者反对者的队伍，像是狂热的皈依者一样想要证明自己才是对的，没想到讽刺的是，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反对的异能者本身。

这件事他还没有对哥哥说，也不知道哥哥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阿朔哥哥……”

“小心！！”

他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喊声，西园寺茫然地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可乐的易拉罐朝着自己的正面飞过来，他心里一惊，本能地抬手护脸，然后紧闭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睁开，发现刚才朝自己飞过来的易拉罐又沿着弧线往它来时的方向飞去了。

他呼吸一窒，意识到是自己的异能无意识发动了。

“你也是异能者吗？”易拉罐飞回原本的主人手中，对方看上去是一个大学生，在意识到易拉罐是因为异能才飞回去之后，脸上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样，一瞬间附上了一层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重的悲伤和疏离感。

“抱歉。”对方低下头，匆匆道了歉之后就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西园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身体仿佛比大脑先行动了起来，他朝着那个背影大声喊道。

那个背影停住了脚步。

“那个……”等到西园寺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迅速思考着要怎么缓解眼下的尴尬，“我听你刚才说‘也’，我想，你和我是一样的？”

西园寺说完就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我在说什么啊！

对方意料之中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是，嗯……我是想说，呃……”西园寺眼珠子盯着天空不停地旋转着思考着，“或许，嗯……我们可以，聊……聊？”

这搭讪说法也过于拙劣了吧！

西园寺在内心抱头嚎叫。

“聊聊？”

看吧，人家像看傻子一样看你呢！

“我叫西园寺飒。”孤注一掷的西园寺深吸一口气报上自己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津岛修治。”

“刚才差点把可乐扔到你头上，抱歉。”津岛坐在长椅一端，双手握着可乐，手指用力，易拉罐的表面升出些许褶皱来。

“没事。”西园寺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咖啡，打开拉环，朝津岛伸过去，读懂对方意图的津岛愣了一下，但也还是打开自己的可乐，和对方碰杯。

“西园寺前辈想聊些什么呢？”

“嗯……”西园寺宕机半秒，又迅速启动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异能者，你也是吗？还是说，你认识的人当中有异能者？”

“两者都有。”津岛轻叹一声，“我是异能者，我也认识异能者。”

“你的异能是什么？”西园寺很自然地问，问出口的一瞬间又突然反应过来，“抱歉，忘记雪姬之前教的了，不能随意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异能信息。”

“欸？”

“啊不——”西园寺再次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他忘了雪姬还说过也不能透露自己在异能特务科接受培训的事情。

“你说的雪姬，是隶属异能特务科的佐井雪姬小姐吗？”

“你认识雪姬？”西园寺瞪大双眼。

“不，我只是知道她而已。”津岛摇摇头，喝了一口可乐，“你放心吧，我不会透露你是特务科登记在册的异能者这件事的。”

“你怎么——”西园寺连忙侧过身，他想问津岛是怎么知道的，但想想津岛知道雪姬的事情，而自己刚才又说之前雪姬教过自己，那么这么推测似乎也很合理了。

“我可以问下，你是什么人吗？”西园寺冷静下来，认真地看着津岛，津岛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你的沉默，和你刚才脸上的悲伤有关吗？”西园寺微微眯起双眼，试探性地问，果不其然，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津岛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带着惊诧和没来得及收拾的痛苦。

“我猜对了。”西园寺笑了笑，“你接住可乐时候脸上的表情，可是很让人放心不下的。”

“我……”津岛连忙移开视线。

“容我冒昧，这件事是和……异能者有关吗？”西园寺一边观察着津岛的表情一边小声问。

“我有一个朋友。”津岛抿抿双唇，低头看着地面，“他是异能者，我们之间最开始有些误会，他无意识中对我使用了异能，但最后……也因此而死。”

“这样啊。”西园寺感叹一声，他大概理解津岛刚才想要逃离的心情了，“抱歉。”

津岛的头埋得更深了。

“异能这个东西真的很麻烦呢。”西园寺望着天空，“说实话，我是最近才发现自己的异能的。”

津岛惊讶地抬起头。

“在此之前，我是坚定的异能反对者。”西园寺苦笑着说出了自己的黑历史，“发现自己的异能之后，不敢告诉任何人，依旧混在反对异能者的队伍里，高举旗帜大声喊口号。”

津岛露出认真的表情静静地听着西园寺的讲述。

“结果最后被队友拆穿，被当做背叛者对待，差一点就要被处刑了。”想到那天的情形，西园寺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你没有用异能反抗吗？”

“我不想用。”西园寺嘴角垮了下来，“那个时候觉得，要是使用了异能的话，自己之前奉若真理竭力反对的事情就完全变成了笑话，不能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情。”

津岛微微歪头略显不解。

“但我已经是一个异能者了。”西园寺语气自嘲，“不论是否使用异能，我之前做的事情都已经是一个笑话了。那天如果不是运气不错被人救下的话，可能现在我就在黄泉路上后悔了吧。”

“是谁救了你呢？”

“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雪姬也没告诉我。”西园寺无奈地摊手，“之后懵懵懂懂地在特务科登记了信息，然后学习了异能相关的知识。”

“特务科开设了相关的课程吗？”

“据说会先拿第一批去登记的异能者做实验，之后再改进教学方式。”西园寺瘪了瘪嘴，“但关于异能本身，他们能教的好像也不多。”

“毕竟关于异能本身，现在世界上最前沿的研究，恐怕还是要数英国的钟塔侍从了。”

“钟塔侍从？”

“是英国的异能者组织，类似异能特务科在日本的地位——特务科没教这些吗？”

“他们只说了异能的起源在欧洲，我自己猜欧洲应该也有类似的组织，原来叫钟塔侍从啊。”西园寺点点头，“你知道得很多呢，你和异能特务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算有吧。”津岛犹豫了一下，“我有两位老师，他们在异能特务科里有认识的人。”

“他们也是异能者？”

“是的。”

“异能者，到底是什么呢？”西园寺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你刚才匆忙地想要离开，也是不想再和异能者扯上联系吧。”

“啊……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被拆穿了心思的津岛显得有些尴尬，他连忙摆手解释。

“我知道。”西园寺长叹一声，“你朋友的事情让你开始担心，担心自己再和其他异能者扯上关系的话，最后可能又会伤害到对方。异能者，真的是这么不祥的存在吗？”

“对不起……”

“你是怎么看待异能者的呢？”西园寺转过头来，看着津岛的双眼，“你在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时候，不会诅咒这种令人忌讳的能力吗？”

“诅咒吗。”津岛回想起了仿佛已经十分久远的高中时代和那个现在已经感到陌生的自己。

“说实话，在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诅咒过，诅咒这种能力，诅咒自己，诅咒这个让我变成这样的世界。”他说得很缓慢，“或许也是因为这份诅咒，我伤害到了关心我的老师。”

西园寺静静地听着。

“如果不是我的两位异能者老师的话，我或许现在还在诅咒自己，诅咒这个世界，不知道还会继续伤害多少人。”津岛说完，终于喝了一口可乐，很冰，也很甜。

“你的老师们教了你什么吗？”

“他们让我意识到了不管是怎样的异能，都是由自己控制的。”津岛忽然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存在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异能，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异能，只要使用者拥有足够强的意志，都是可以控制的。”

“可以控制……”西园寺微微睁大双眼。

“如果真的有创始神的存在的话，他创造出了异能，却也让使用者可以控制它，也还算是一个尊重客观规律的神明吧。”津岛想了想。

“客观规律。”西园寺低喃着这个词，脸上沉重的表情也释怀了一些，“实在难以对着这个奇怪异能漫天飞的世界说出客观规律几个字啊，不过——”他喝光最后一点咖啡，“我们能够控制它们这点，的确多少算是一点安慰吧，至少说明，这个世界没有变成一辆高速行驶的无人驾驶列车。”

“怎么看待异能者这个问题，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答案。”津岛挺直脊背站起来，“但作为异能者本身，我希望使用我的异能，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想要保护的人。”西园寺念着这几个字，脑中浮现出哥哥微笑的模样。

“谢谢你，西园寺前辈。”津岛感激地看着西园寺，“谢谢你叫住了我，愿意和我说这些。”

“嗯？欸？”西园寺眨眨眼，“那个，不对啊。”

“什么不对？”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西园寺也站起身，向津岛伸出手，“谢谢你愿意停下。”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温和，“雪姬说，尽量不要向身边的人暴露身份，但我对自己变成异能者这件事情确实很迷茫，谢谢你愿意暂时放下内心的芥蒂和不安和我说说话。”

“我……”

“你朋友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西园寺也不再坚持，放下了伸出去的手，“但接下来，我决定也至少先用这份能力好好保护自己，毕竟不管是存在的意义还是未来的目标又或者是人生的价值什么的，都只有活下去才能好好思考啊。”

“那……”津岛皱皱眉，又抿了抿双唇，实在不知道应该回什么，最后只能一边观察西园寺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祝你好运？”

“好运？”

“嗯，好运。”

……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超市门口的长椅边上，传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