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事件簿】幻日之夏 第14章 选择与相信

“诶，别说话，姐姐，”

陆景和急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阻止我继续伤害自己的喉咙，

“你想要什么，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慌乱中他的掌心没收住，压在了我的嘴唇上，于是他又立即把手拿开了，最后只得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柔声解释道。

“放心，夏彦的病情已经在控制中了。其实当时我赶到没多久，他也很快就清醒过来了。结合之前发病的情形来看，可能是这段时间高强度的侦查和情绪积压造成的吧……”

陆景和一边滴溜着眼珠子观察我的神色，一边斟酌用词，生怕再刺激到我，

“总之他被那个看起来像他爹一样唠唠叨叨的同事给拎走了，说是要强行摁在病床上观察一段日子才给放出来，所以……问题应该不大？”

说到最后，他搓了搓下巴，看了看我，不太肯定地断言道，不知是对当时夏彦失魂落魄的模样抱有担忧，还是对扬笑身为医生却大大咧咧的老父亲作风有所怀疑。

我望着陆景和，眨巴眼睛：

所以呢？问题真的不大？你不会又是随便编的瞎话糊弄我吧，陆景和？

“哎呀，姐姐~你就别在意那些细节了，”

陆景和以一贯不要脸的撒娇避开了我的质问，捧起我的脸蛋像对待不省心的爱哭小孩一样半敷衍半哄劝地叮嘱起来，

“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这一点夏彦也是一样，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也只有等身体好起来才能实现不是嘛~”

我瞪着他，开始磨牙，意思是再把我当小孩捏来捏去，我就要咬你了。

于是陆景和识趣地松开了手，同时没忘记帮我把被子盖盖好。

“好了，姐姐，虽然很想再陪你玩一会儿，但失踪了这么长时间我也得回公司开会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发消息给我——电话可能没法及时回，不过我看到了可以让温辰准备——隔天给你带。”

他看了眼满屏消息的手机，随即立马将它掐灭了，一边低头飞快地又叮嘱了我几句，一边站起身熟练地穿上随手扔在病床上的西服外套就要往外走。

我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让他停下来。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我……”

他关切地问着，俯下身观察我的神色。

我说不了话，只能躺在病床上，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尽可能认真地将他皱得不成样子的衬衫从领口到前襟细细整理了一遍，又正了正那条一眼贵的丝绸领带才将他放开——

尽管条件有限，但我可不想让和印的那帮老家伙看到陆景和狼狈的模样，决不能让他的锋芒因为我有所黯淡。

陆景和起初有些愣怔，不过很快也明白了我的用意，乖乖地俯低他那188的高个子任由我摆弄，起身时，眼中却多了几分不同的神采，语声低柔：

“姐姐，我……等你好起来。”

兴许是仓促之间不知如何措辞，他垂眸犹豫了片刻，最终笑着如此鼓励道。

我深知自己受了他太多照顾，于是也微笑着以口型一字一句回道：

“谢谢你，陆景和，我会的。”

我会的，陆景和、夏彦、还有NXX调查组，我会好起来，然后将所有事情了结的。

既然这里已经不是游戏，那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再拖累你们了，我一定……会破开NXX的这个死局。

望着陆景和匆匆离去的身影，我自顾自下定了决心，却没能察觉到自身的“转变”与同一时空下他们内心因之泛起的涟漪——

“你确定要把她也带上船吗，陆景和？以她的身体状况……”

蓝牙耳机里传来左然担忧的声音，陆景和抬眸从后视镜看了眼车窗外逐渐远去的医院，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最后露出的那个坚定的笑容。

“确定。毕竟她不是那么容易就选择放弃的人，你不这么认为吗？”

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感到自己的嘴角不由得重新为她扬起了笃信的笑。

“……我明白了，那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保护好她，放手去干。”

向陆景和确认过情况，左然简短地挂断了电话，重新将目光移回面前堆积的卷宗文件，余光之中却闪过往常她陪伴自己忙碌的身影。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虽然只是多花了些工夫，他还是能将一切处理得秩序井然，但内心却像是空了一大片——没想到被她占据的日常一角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容忽视了。

他想到她的工位还保持着最后一天的原样：摊开的笔记本、待机的电脑、来不及清洗渐渐生了渍的咖啡杯、贴着卡通贴纸的TODOLIST，还有那一小盆闹出不少笑话的多肉。

回想起和她发生的那些荒唐往事，左然忍不住自嘲地微微笑了笑。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那一天他能鼓起勇气，喊住像往常一样火急火燎地下班的她，事情是不是就会和现在截然相反；

如果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能从无休止的案件中略微移开些目光，好好地看看她，也许就能发觉一切的征兆……

但是没有如果，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眼前的正义了。

只要打赢了这场仗，你就会重新回到忒弥斯，回到我身边了吧？

我的……搭档……

在莫名的不安与无言的茫然中，左然再度投入了他的工作——

“你要去哪里，夏彦？”

黑暗中，扬笑挡住了夏彦的去路，

“你的身体……至少跟她解释清楚再走吧，留下遗憾就不好了。”

注意到对方正紧紧攥住一只手臂，不住地微微颤抖时，他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

“扬哥……我后悔了，”

夏彦垂下头，将半边无力的肩膀靠在墙壁上，沉默半晌后轻声说道，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告诉她。”

每到这种时候，他的话就变得很短很轻，因为一边忍受着身体的疼痛，一边犹豫着努力试图割舍。

“你又说这种话了，夏彦。”

扬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扶住他，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命运的重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压在当年那个阳光少年的肩膀上，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幸福不断地压垮。

这世界上明明还有那么多死有余辜的家伙，为什么就不能为他分担一点不幸。

“让我走吧，这也许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然而他的手没能触碰到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夏彦的身体才刚刚找到倚靠就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一下，向后踉跄半步，恰好避开了他。

“难道……你不会打算把药都用在那个时候？夏彦，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不是疼痛耐受性的问题，你会……”

他异常衰弱的平衡感终于让扬笑意识到了背后藏着的某个疯狂意图，作为医生，他实在无法允许这种非人道的自我折磨发生在自己眼前，尤其是在这个像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身上。

“我都知道！”

激动中，被他抓住衣领的夏彦为了挣脱开来，有些迟缓地抬起一边的单臂试图挡掉他关切的双手，身体却随即因为无法掌控的发力再次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但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办？”

许是如今这副无力的狼狈姿态再一次触痛了他情感上的防线，夏彦一直平淡如枯木的声音里开始涌现出脆弱的不甘，喉结微颤间，他忍不住对外发出了那个既像是乞怜、又像是质问的疑惑声。

面对这个问题，扬笑说不出话了。

“咳咳……”

“二位，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黑暗的病房外，黯淡的走廊灯光缓缓映照出一个夺目的雍贵身影。

“莫弈？你不是在……”

夏彦在认出来者时忍不住惊讶道，同时有些吃力地扶着墙想站起来。

扬笑急忙帮着去扶时，对方也已走上前来，利落地伸出白玉般光洁的手掌稳稳地支撑住了夏彦的身体。

“我这边的工作比左然要顺利不少，目前已经告一段落，正好陆景和跟我说了你们的情况，我就过来了，”

莫弈一边简洁地答道，一边用镇静的金眸不动声色地将夏彦的种种症状收入眼底，随即眉头微蹙，

“这次的行动，我也会参加。”

“莫弈，你的意思是……”

夏彦的脸上闪过一丝希望。

“嗯，已经取得合作了，我说过，单凭你一个人的武力是不够的。夏彦，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养精蓄锐，好在关键时刻化为她身前的那柄利刃。”

莫弈微微颔首肯定了夏彦的希望，接着冷静地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意见，那毫不动摇的理性在扬笑看来有些近似于冷酷了，毕竟正常人很难做到对病人的痛苦无动于衷。

然而夏彦却因为他的话一扫脸上的阴霾，忍痛勉强微微一笑道：

“想不到我也有被你说教的一天，莫弈。谢谢，你来得很及时。”

“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见他眼瞳中重新燃起了光亮，莫弈淡淡一笑，简单向二人致意后翩翩离去。

“少爷，真的不探望一下小姐就走吗？”

车上，奥吉尔飞快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正优雅落座的莫弈，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是她，就不会乐于看到他人出于廉价的善意跑来围观自己的病痛。与其投以无用的同情，不如从根本上施以助力，”

莫弈扶了扶眼镜，看向自己刚刚离开的那间病房，眸光流动间意有所指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