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午后的阳光,为神奈川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佐久早友纪提着轻便的行李,乘上了返回东京的电车。
车厢轻微摇晃,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从神奈川的海岸线逐渐变为东京都密集的楼宇。友纪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Line上最后一条消息,是哥哥简洁的回复:“新宿站南口。”
当电车缓缓驶入新宿站庞大的站台,喧嚣的人声和列车进站的广播瞬间涌入耳膜。友纪微微蹙了下眉,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将行李提在身前,像一条灵巧的鱼,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目标明确地朝着南出口走去。
走出检票口,友纪的目光便在人群中迅速扫视。几乎不需要费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佐久早圣臣站在南出口相对人少些、靠近通风柱的位置。他穿着井闼山深色的校服,身形挺拔,深色的卷发下,是同她相似的、但更显冷淡的眉眼。
他戴着干净的口罩,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目光平静地望向出站的人流,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而他的存在仿佛在喧嚣中划出了一小片安静的领域。
“哥。”友纪走到他面前。一个星期的分离,在双胞胎之间似乎并未留下任何需要寒暄的空白。
圣臣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低沉。“走吧。”
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默契地汇入通往车站外的、相对没那么拥挤的通道。
走出车站,东京干燥而熟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都市特有的、混合着尾气和灰尘的味道。
“元也哥呢?”友纪随口问道。通常这种接站,“豆豆眉的柴犬表哥”古森元也总会咋咋呼呼地出现。
“部活加练。”圣臣言简意赅。意思很明白:古森元也还在排球馆挥汗如雨。
友纪了然地点点头。两人沉默地走向回家的方向。夕阳将街道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 * *
周末的时光,被连绵的细雨笼罩。天空是铅灰色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檐,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被包裹在一层湿润的、朦胧的纱幕之中。
佐久早宅内,却是一片隔绝了潮湿的温暖干燥。客厅里只开了几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柔和地铺洒开来。佐久早圣臣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上,面前平板电脑的屏幕亮着,正在播放一场激烈的排球比赛录像。他戴着耳机,神情专注。
佐久早友纪则占据了长沙发的一角。她蜷着腿,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膝上摊开着一本保罗·魏尔伦的诗集。纸张在柔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室内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雨点的白噪音、平板电脑里隐约传出的排球击打声,以及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轻响。
友纪的目光流连于《月光》(Clair de lune)的诗句之间:
Votre ame est un paysage choisi...
你的灵魂是一片精选的风景...
Que vont charmant masques et bergamasques
戴着迷人面具和贝加莫舞步的人们徜徉其间
Jouant du luth et dansant et quasi
弹奏着琉特琴,舞动着,仿佛...
Tristes sous leurs déguisements fantasques.
在奇异的伪装下藏着忧伤。
诗句中流淌的忧郁、朦胧的意象,与窗外淅沥的雨声奇异地交融。她放下诗集,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投向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的玻璃窗。雨幕如织,将庭院染成深浅不一的水墨。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魏尔伦诗中的月光,悄然弥漫心间。
突然想到了德彪西的《月光》……这首句子灵感来源正是源于魏尔伦的同名诗作。
那清澈、流淌、带着梦幻般忧郁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魏尔伦的诗句仿佛化作了琴键上的音符。她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哼起了那熟悉的调子。然而,哼唱终究无法承载心中那份被诗与雨共同唤醒的饱满情绪。
友纪掀开薄毯,起身走向客厅角落。那里静静立着一个深棕色的琴盒。她打开琴盒,动作轻柔地取出她的大提琴。深色光滑的琴身在暖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她习惯性地拿出琴盒里备用的细绒布,仔细地擦拭了一下琴身和琴颈。然后,她调整好琴凳的高度,将琴稳稳地置于身前,琴弓轻轻搭上银色的琴弦。
第一个音符,如同凝聚的雨滴坠入平静的水面,轻柔地漾开。是德彪西的《月光》。
琴弓在弦上优雅地滑动、跳跃、揉弦。低沉而富有共鸣的琴音瞬间充盈了整个客厅,温柔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和圣臣耳机里隐约的排球声。
大提琴特有的醇厚音色完美地诠释着德彪西笔下那如水银泻地般的月光——清澈、朦胧,带着一丝甜蜜的哀愁,又蕴含着深邃的宁静。
低音区如同夜色中涌动的暗流,中音区带着朦胧的忧郁和诗意的幻想,偶尔跳跃的高音则如同穿透云层、转瞬即逝的月华。
每一次揉弦都带着饱满的情感,每一次运弓都精准地控制着力度和音色。琴音时而低回婉转,时而宽广悠长,似乎能如同雨幕一般,铺满笼罩整个世界。
琴声将魏尔伦诗中那“惨淡月光下的风景”和“弹着琉特琴曼舞轻盈”的意象,用另一种感官形式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音符在雨声中流淌,仿佛为这阴郁的午后打开了一扇通往月光梦境的门。
圣臣不知何时已摘下了耳机,将平板电脑放在一边。录像暂停的画面定格在一位主攻手腾空扣杀的瞬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妹妹身上。他看着友纪微闭着眼,沉浸在音乐中的侧脸,看着她操控琴弓时那专注而流畅的动作。那低沉而富有情感的琴音包裹着他,带来一种与激烈排球赛截然不同的感觉。而窗外的雨声在此时亦成为了完美的天然伴奏。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悠长的泛音如同月光消散在夜色中,缓缓沉寂。友纪轻轻放下琴弓,指尖还留恋地搭在琴弦上,感受着那细微的余震。她睁开眼,望着窗外的雨幕,轻声感叹道:“果然,雨天和魏尔伦,和德彪西,很配啊。” 语气里带着演奏后的满足和一丝沉浸在艺术氛围中的慵懒。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
就在这时,佐久早圣臣那平淡无波的声音从单人沙发那边传来,精准地打破了这份余韵。他面无表情地吐槽道:“明明你以前还说,雨天和肖邦的《A小调圆舞曲》,还有波德莱尔的《巴黎的忧郁》,最配了。”
“……” 友纪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随即转头瞪向圣臣,眸子里难得地燃起一小簇被拆台的羞恼。“可恶!” 她抓起手边的抱枕(一个软绵绵没什么攻击力的武器),作势要扔过去,“是坏心眼的拆台小臣!快把我本来的那个欧尼酱变回来!”
圣臣看着妹妹假装气鼓鼓的样子,故意用一种“我只是陈述事实”的眼神看着友纪,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佐久早圣臣非常自然地无视了抱枕威胁,目光重新落回暂停的排球录像上,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又同时抛出了另一个话题:“这次去神奈川的时候,把你心爱的大提琴君带过去好了。”
友纪作势要扔抱枕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圣臣重新专注在比赛录像上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大提琴,刚才那点被拆台的小小恼意瞬间被这句话带来的暖意覆盖了。她当然知道哥哥这幅刻意假装“无事发生”的表情是故意转移话题,但这提议本身……确实是很“佐久早圣臣式”的“变扭关心”。在陌生的地方,能有熟悉的东西相伴,的确会安心很多。
“嗯……” 友纪轻轻应了一声,将抱枕放回原处,指尖温柔地拂过光滑的琴身,“……会考虑的。” 她重新拿起沙发上的魏尔伦诗集,却没有立刻翻开,只是感受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客厅里,排球录像重新开始播放,书页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大提琴静静立在角落。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德彪西《月光》的旋律,和一丝被吐槽打断后又悄然弥散的、属于家的、温暖与安宁。
新解锁情报:
友纪会拉大提琴
以及魏尔伦是象征主义派别的诗人,而德彪西是著名的印象派的作曲家(这个情报似乎很重要,有没有宝宝可以猜出蠢作者的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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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归途与东京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