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井五月神色黯淡,扣着手指,终究是没能抬起头来。
说到底,她又不是当事人,又凭什么替谁讨回公道呢?
她只是,真的很想小小…
很想很想……
锦织兮的眼眶泛红,死死地攥着衣角,整个人因为极度地不甘心发抖,“我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啊…”
怎么就这么难?
如果…没有当初的事情该有多好?
明明……只差一步而已。
锦织兮的眼眶酸涩,声音哽咽,“我回来只是想再看看他,哪怕是一眼…”
已经来不及了。
留给她的时间…明明不多了……
她的头越垂越低,直到所有的年少轻狂和勇气消失,整个人跌入尘埃里。
周围安静,耳畔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叹气和无可奈何。
谁都没有错,我们都是被害者,我们都是行凶者…
时间流逝地缓慢,度日如年,折磨着所有人。
桃井五月最后还是掏出包里的光碟和资料放在她面前,“以前,我总是劝阿大他们放下,毕竟过去的人也好,事也好,已经过去了。结果到最后,耿耿于怀,心怀恶意的竟然是我自己。”
锦织兮望着资料上面显眼的标题,猝然失神,像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
桃井五月的指尖蜷缩,“我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去谈论谁是谁非。但是筱田桑,我永远没办法原谅你和赤司君联手害死我朋友这件事。”
那是小小一条命!
她来之前准备了很多想要问,现在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去争论个对错有意义吗?
小小不会活过来了,永远不会…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这么多年不过是一场梦,大家都还在过去,没有人走出来,她也是。
锦织兮的唇哆嗦,眼神惨白地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样恶毒的标题竟然是出自她朝夕相处的同事,搭档手中!
桃井五月牵强地扯着唇,笑容惨淡,“你知道小小有多漂亮吗?她刚一转学到我们学校,就被大家投票选成新的校花,虽然大多数都是男生…但即使是国三回国,现在的赤司夫人也撼动不了她…她的地位。”
说到后面,她强忍着的哭腔出卖了自己为是的平静,断断续续的嗓音沙哑,哽咽,“她…她当年还写过一篇0分的作文,就…就我们月考的时候,说…说二…二十年后她会和赤司君,就是你表哥有两个孩子,两个人一起环游世界,然后遇到我们乞讨的国文老师,老…老师还留言给她让她站着上课一周…”
“我不怨恨你…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后来那二十年呢?她真的很可爱,虽然有时会让人嫉妒,还很神经大条,做事情也总是有头没尾的…或许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好…我知道,我甚至没资格替她不甘心…”
桃井五月红了眼,说到最后失声痛哭。
如果小小还活着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总是会忍不住的想…
对方的哭声抽走了锦织兮所有的精力,明知道不该说,却还是如实相告,“她还活着。”
空气骤停——
桃井五月的瞳孔放大,呆滞在原地,视线之内一切戛然而止。
锦织兮眼神落寞,自嘲地笑道,“她还活着,小泉浅…还活着。”
清浅的声音仿佛不和谐的大提琴音调,突兀地闯入对方的耳朵,让这个空旷的包厢时间沉寂,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呼吸和尖锐刺耳的噪音——
桃井五月仰着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什…什么?”意思…
什么叫小泉浅,还活着?
小小没死吗?
“你应该很久不和我的征表哥联系了吧?有时间的话去查查他身边那个秋元的情人,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且…”锦织兮苦笑,“我毕竟是当年害她自杀的罪魁祸首,也算是了解她一些。”
就像她说的那样,小泉这个人很好,好到会让人嫉妒,好到赤司结衣骄傲了一辈子,偏偏只要碰到她的丁点儿事情就会原形毕露,像个求而不得的疯子,歇斯底里。
桃井五月张着唇,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发不出丝毫声音了。
锦织兮泛白的指尖落在那落资料上,垂眸,唇角微勾,“另外,看在我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份上,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的背影单薄,瘦小的身形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笑面虎…你想要走的路,我送你一程。
我祝你从此青云直上,再无坎坷。
只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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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大雨冲洗了**的街道,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少了不少,车祸的影响并不大,交警更是第一时间赶到做好笔录,负责看守她的mikey接到一个电话后脸色大变,慌张离开,离开前更是吩咐手下的人,无论发生什么,必须要把人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盯着,谁靠近半分都不行。
事发突然,秋元凉原本的行程被耽误,她不想在车里闷着,索性在附近找了个咖啡馆坐下,安静地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她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手中的拿铁,往里面放了一勺又一勺的牛奶,直到这杯咖啡被毁地面目全非,让人怀疑这到底是咖啡还是牛奶。
周围的保镖被放倒,七零八落地横在原地,对方出手干净利落,暴力直接,似乎一点儿都不怕惹怒她身后的那个男人,更不会有人想到这样奇惨无比的现场出自一个8岁孩子之手。
“好看吗?这就是我为你们小泉家打造的天空之城~”赤司落景笑眯眯地滑动着手中的平板,昔日的小泉旧族被一网打尽,成了取悦上位者的玩物,被摆弄成扭曲的模样。
“这个我应该叫做表妹的吧?听说你小时候和这个小泉和也最合不来了,没想到你死后他竟然挑起了小泉家的大梁,铁了心地要帮你和藤田报仇,还不知死活地和我们做对,也不知道他脑子长着是做什么用的?让他们死我于心不忍,让他们继续蹦跶我又不好和父亲交差,所以只能麻烦他们被我折磨一下啦~”
秋元凉漆黑一团的杏眸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茶杯,抿着嘴,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肩上,衬托地小脸瓷白,亚麻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她无视了对方所有的信息,像个不入凡尘的小仙女,一切纷纷扰扰和争斗不休都和她无关。
赤司落景被当成空气也不恼,精致的脸蛋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虚伪又甜腻,“我很好心吧?母亲,还是你更喜欢喊你姑姑?”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宛如锋利的刀子,撕碎对方无关紧要的伪装,直戳戳地扎入人心,一刀见血。
足够的冷酷,也足够的恶毒~
明明长着一张天使一样俊美的脸蛋,做出的事情却像是冷血动物。
可能是他最后一句话的杀伤力足够大,秋元凉终于抬眸,认真地凝视着面前的小孩子,“我不认识你。”
赤司落景见她终于不再霍霍手中的咖啡了,眉眼弯弯,开心地扬起嘴角,仰着小脸露出最得体的笑容,像个贵族的小少爷,绅士十足,“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吗?母亲,你知道像这样单独见你一面很不容易的~我可是废了不少的力气才把mikey叔从你身边弄走。”
秋元凉的眼神很静,静地像是一潭死水,“我只有一个孩子,叫秋元玲奈。”
赤司落景没有丝毫的伤心,反倒露出更虚假的笑容,托着下巴,乖巧地威胁道,“那母亲可一定要把姐姐藏好了,我倒是无所谓~要是月斯知道她不是她,而是他,再加上父亲对你的重视程度,你说他的下场会不会比小泉浅…哦不,应该说是代替你去死的秋元凉惨?”
只是一句话,刚刚眼底还没有任何波澜的秋元凉脸色大变,整个人抖如筛糠。
身份被毫不留情的拆穿——
比起赤司那边的试探谨慎,这个孩子却是直白又了当地拆穿了她的伪装,将她小心翼翼保护的底牌控制在手中。
小泉浅小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后背冰凉,冷地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别怕我嘛~我总不能比父亲还恶毒。”赤司落景七彩琉璃般绚烂的瞳仁中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血,戏谑地调侃道,“你看他对你多好,明明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回来的,还耐心地配合着你演戏,看样子这么多年的用情至深也不全是为了安抚那些小泉旧部啊~”
小泉浅脸色刷白,所有的无动于衷被三两句话轻而易举地击溃,虚弱的身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气急攻心,喉咙里强忍的淤血再也不受控制,“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她捂着自己的嘴,可是纤细的指尖藏不住血,身体摇摇欲坠,不堪重负,鲜血染红了亚麻色的裙摆,像一朵朵妖冶的花,惨白的脸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
赤司落景歪着头,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很快又被虚假的笑掩盖,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绣着赤司家纹的手帕,递到她的面前。
“母亲这个样子,要是被父亲看到,他该多心疼啊~”他的声音甜腻地像是浸了蜜,“毕竟您可是他最珍贵的…爱人呢。”
小泉浅猛地挥开他的手,玫瑰花纹的手帕被落在不伦不类的咖啡中,沾染了看不清的污垢,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泣不成声,“…怪物……”
赤司落景的笑容僵了一瞬。
咖啡馆的玻璃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不清,那些年狰狞的真相,歇斯底里的求救全都被贬低的一文不值,周围的世界扭曲出混沌的光影。
小泉浅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咳地厉害,嘴角的血触目惊心,“咳咳…小…小奈在哪儿?!”
赤司落景无辜地眨了眨眼,他晃了晃手中的平板,“您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
平板上显示的画面让秋元凉瞳孔皱缩——
光鲜亮丽的会所中,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被铁链锁在中央,周围站着几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露出恶心的,觊觎的笑容。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小泉浅心神俱裂,她的身体晃了晃,勉强支撑着椅背才没有倒下,一路走来的筹谋和算计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小孩子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无声地嘲弄着她的愚蠢。
小…小奈……
“砰——”
她崩溃地看着面前模糊的景象,颠倒的世界,连之前想要欺骗自己的释然和遗憾都忘记了,这么多年来的愧疚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奈…
怎么会这样……
是我的错…
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是个没用的人,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明明想要给你一个光明的未来的,至少不用像我这样,至少可以安全的…
小泉浅眼底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只剩下被折磨的绝望。
“说起来,父亲和幸村叔叔的关系还不错,您知道吗?”
小泉浅头疼欲裂,身体痉挛,被迫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烂泥一般瘫倒在原地,发丝凌乱。
赤司落景蹲在她身边,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脸蛋,一寸一寸,玩味道,“虽然也没有多好啦~但是你知道的,这世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
他说的轻缓,却像极了无声的施压,神明般的高高在上,肆意地玩弄,戏耍人间。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小泉浅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落在地板上,她涣散的瞳孔突然收缩,死死盯着对方腕表上的时间12:20。
这个数字让她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8年前,产房的日历上也是这个数字,自己刚出生的两个孩子被抱走前,她最后看到的,也只有这个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被凝固了。
她的意识已经渐渐错乱,她张阂着唇,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赤司落景低头凑近,“你要说什么?”
豆大的汗珠从小泉浅苍白的额上滑落,她伸出无力的手,抓住他的裤腿,虚弱道,“孩…孩子……”
“嗯?”赤司落景以为她说的是被他扔到天空之城的姐姐,认真地侧耳倾听。
小泉浅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泪水模糊了眼眶,只剩下了央求,无助地令人心疼,“…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赤司落景瞳孔放大,呆滞。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双染红的手指已经无声地落在地上,雨越下越大,悄然无声地褫夺着人的生命力,折射出扭曲的赤司家纹的玻璃泛着冰冷瘆人的光,像极了8年前的产房窗外,那场淹没所有的哭声的暴雨。
赤司瑾月站在暗处的走廊下,整个人藏在阴影中,他漆黑的眸子如同死寂的深渊,明明聪明地猜到了所有的真相,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