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拍摄,背景布换成香槟金色的那卷,”雪之下一手快速滑动着数位板上的触控笔,精准地调整着一张婚纱照的光影细节,另一只手指过旁边显示屏上的预约单,对旁边的铃木柚子说道,“还有,让后勤部门的德田和上次合作的花艺师联系,确认好手捧花的最终样式后直接把图同步给我。”
铃木柚子在自己的手机备忘录上飞快地记录着,问道,“好,除此之外明天的外景拍摄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吗?”
雪之下想了想,手下的动作却没停,继续说道,“把明天外景拍摄的器材清单再核对一遍,备用电池和存储卡数量加倍,天气预报说午后云层可能会增厚,反光板和补光灯的准备要多注意,去后勤部门登记两辆车,化妆师和清水姐确认过了吗?”
“嗯,清水姐已经安排好了,”铃木说着,一边接收着雪之下的消息一边同时接收着其他部门的消息,“财务说让您有时间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你先去核对器材吧,”她点了点头,将刚刚修好的图发到了后期工作室,噼里啪啦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提出自己的优化需求。
“好,您有事再叫我,”铃木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她的办公室,她回头看向这个刚来没多久的工作助理,出声叫了她的名字,“铃木。”
“是,”她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工作上的失误,回身看向她时眼神有些忐忑,“请问还有事情要交代吗?”
雪之下望向她的眼睛,若有似无地长叹了一口气,“不用对我说敬语。”
铃木愣了愣,反应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好。”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铃木走了出去,端着咖啡杯的山野千纱与她擦着肩膀走了进来,她走到桌边将咖啡放在雪之下手边不碍事的地方,看着她动作繁忙的样子,说道,“你之前的那个摄影助理,小林,离职程序已经走完了。”
雪之下闻言,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片刻,看向山野,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知道了,等招到新的再补上就行。”
山野千纱却夸张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说得轻巧哦,有经验的摄影师吧,谁愿意为了那点助理薪水给你打下手,没经验的菜鸟呢又根本跟不上你的工作节奏和要求,熬不过试用期就跑路了,最头疼的是那些根本不是来找工作而是冲着你来的追星族,简历写得天花乱坠,一来面试眼睛就四处乱转打听八卦,看得我头都大了!”
她一边吐槽一边表情丰富地比划着。
雪之下似乎早已习惯她的抱怨,边听边伸手去拿那杯咖啡,袖口微微向下滑落了一小截。
一直吐槽的声音停了下来,山野脸色一凝,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你这手怎么了?”
雪之下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山野抓得很紧,手心那一道伤痕清晰地暴露出来,虎口往下贴近手腕的地方那是一道细长的刮伤,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到的,不算严重,但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突兀。
“这怎么弄的?看起来像是被划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以雪之下的性格和身手,很难想象她会如此不小心。
雪之下的目光在自己的伤口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眼瞳中没有任何波澜,她稍稍用力便将手从山野的钳制中抽了回来,“没什么,在家做手工的时候被美工刀划了一下。”
她疑地打量着雪之下,试图从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做手工?美工刀?你什么时候多了这种爱好?我怎么不知道。”
印象里的雪之下满月,时间几乎被工作和学业填满了,实在难以想象她会静下心来做什么手工。
雪之下没有接话,只是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用沉默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见她不愿多谈,山野千纱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要换房子吗?看了这么久,有找到合适的吗?”
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顺势趴在了办公桌上用手摸了摸她桌上的多肉。
“嗯,在看,这次想找个稍微大一点的地方,” 她好像终于把之前要和别人沟通的话全都打完了,停下了搭在键盘上的手,“之前的公寓有点小,而且采光一般。”
“早就跟你说该换个大点的了!一个人住也得舒舒服服的才行,” 山野点了点头,之前她也去过雪之下租的那件小公寓,那也太小了,也就是幸好她还是个小孩子,空间小也能住的下,“有看到心仪的吗?这次还是租公寓?”
“都看了一些,” 雪之下滑动着鼠标,调出几个房产网站的页面给山野看,“港区、涩谷区的公寓,管理费和维修公积金都不低,同等面积下,月租金比我现在住的地方要翻一倍还多。”
屏幕上闪过几张装修精致但空间确实不算特别宽敞的公寓内部图让山野连连摇头。
“东京都心嘛,寸土寸金,没办法,” 山野耸耸肩,表示理解,很快她在中间找到了一间看上去还不错的公寓,“诶?这套看起来不错啊,阳台挺大的。”
“嗯,但那栋楼的隔音似乎有些问题,楼下是居酒屋,评价里有人投诉晚上会有点吵,” 雪之下说着,毫不留情地就叉了出去,继续滑动页面,“其实,前两天中介还带我去看了一栋独栋别墅。”
“独栋?” 山野千纱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在哪区?什么样子的?带庭院吗?这可是很多人的梦想啊!”
“在目黑区,离车站步行大概十分钟,” 雪之下描述着,眼神里难得地流露出纠结,“嗯,带一个不算很大但很精致的庭院,地下一层,地上两层,设计得很现代,采光也非常好,挑高的客厅,开放式厨房,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租金呢?一个月得多少?七八十万日元?” 山野已经往很高的价格方向去猜了,可雪之下还是摇了摇头,“不是租,那栋是出售的房产,价格是5亿8千万。”
“多、多少?!” 山野千纱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5亿8千万?!抢钱啊!谁买得起啊!”
她呼了一口气,只是微微仰起头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有些放空地望向办公室纯白色的天花板。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天花板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栅。
丸井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柳莲二,用眼神示意到瞥向球场的角落,切原赤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球拍颠着球,表情蔫蔫的,满头的头发似乎都耷拉了下来,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吹破了一个泡泡糖,压低声音说道,“柳,你看赤也那小子……自从新年那天之后,就一直那副德行。”
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多了一丝担忧,“嗯,他好像确实没什么精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丸井摸了摸后脑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就是新年那天在神社,赤也那小子跟雪之下表白了。”
“赤也?”柳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讶异。
“嗯,然后就被雪之下非常直接地拒绝了,”他还特地省略了切原当场哭出来的细节,给这可怜小子保留了一点自尊,“训练虽然还认真,但明显干劲儿小了不少,这小子真让人头疼。”
柳莲二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个独自默默颠球的背影。
被拒绝了吗?
想想也很正常,雪之下满月就是那样的人。
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所有的队员们都陆续离开球场,柳莲二叫住了正准备低着头溜走的切原赤也,“赤也,等一下。”
切原身体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眼神有些闪烁,也没直视他,“柳、柳前辈……怎么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他这副消沉的模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斟酌着语句安慰道,“赤也,感情的事情,很多时候并不如比赛那样,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它涉及到很多复杂的因素,双方的心意、时机、缘分……也许并不如人意,但……”
被拒绝也很正常,要学会接受和调整心态。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切原赤也却猛地抬起了头,像是给自己打气般握紧了拳,一双眼睛忽然斗志满满地盯着他。
“但是!我不能就此认输!”
……嗯?
“雪之下前辈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这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好!不够强!我一定会更加努力训练!变得更厉害!学习也要加油!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让前辈看到我的决心,让她喜欢上我!”
不,我觉得和你网球打得怎么样或者学习好不好应该没多大关系。
他一时有些失语,准备好的那些安慰的说辞,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没关系,他好像已经把自己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