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迹部]光与影 第1章 第 1 章

入学典礼那日，东京都日光明媚，暖风把春意吹满冰帝校舍的所有角落。连接着礼堂与教学楼的林荫大道上，早樱伸展着嫩枝，娉娉婷婷，绿叶轻拂，花朵尚未含苞。

“听好了，我话说在前头。”

礼堂内，茶色头发的少年在高台上昂然剑指：“从今天起，本大爷，就是冰帝学园的帝王！”

他如此的，在冰帝学园中等部所有人面前宣布。那般自信，那般毋庸置疑，仿佛说着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而这些事，注定将变为既定的现实。

“他在说什么啊？！”“这人谁啊！？”

学生中炸起一片哗然之声，教职工也面面相觑。纵是集会时候总打着瞌睡的那几个，也耐不住抬起头，伸着脖子想去看台上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

这里是东京都。日本的经济中心、政治中心、最为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东京都。冰帝学园是东京都排名第一的贵族学校。冰帝此名，代表着足以考入这里的学力，更象征着足以进入此校的家世与财力。有钱与聪明只占一个往往已是出类拔萃，冰帝的学生，则常兼而有之。

礼堂台下，是一千六百多位上流英才。而台上那位少年，那位无论是相貌还是风姿都卓然不凡的翩翩少年郎，却仿佛视他们如无物，傲然如斯。

他把餐厅装修到令人咋舌，带来了一大批最新的运动器材。

紧接着，他转战网球部，挥动球拍作猎猎响，仅用一天，便君临中等部排名前三、多次打入全国大会的运动社团——网球部。

至此，他扬名冰帝。从小学部到大学部，从理事长到餐厅阿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此人——迹部景吾。

当然，这已是一周前的事了。

彼时风光无两的少年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仅仅相隔七天，他便从千人簇拥变成形单影只。除了网球部的部员仍对他一呼百应，剩下的时间，即便是在教室，众人也对他畏惧非常，甚至连座位，都不是很想靠近他。

“迹部君，早、早好。”、“喂！”

前桌的学生看不下去，鼓起勇气向他打了个招呼，当即被同学使了眼色，用力掐了一把。

迹部倒也明白现状，应了前桌同学一声表示收到心意，便也不顾眼光，拾起手头那本看了一半的外文书继续了。

三天。

已经连续三天，他没在教室说过一句话了。

迹部捅爆了马蜂窝。

在某个无法反抗的神秘势力的重压之下，没人愿意和迹部景吾搭腔，生怕被人打了小报告，初中三年没有好果子吃。迹部景吾这种把尊严看的等同于生命的人，自然也不允许自己一脸“我很寂寞”的表情去先去与别人搭话。

尤其是，不顾面子主动搭话还被拒绝了的话……，那可真是落叶卷，秋风残，单单想到那种画面，迹部都会尴尬到无地自容。

一周前，迹部景吾征服了网球部之后，便自行往学生会去了。尽管连输在他球拍下的前辈都劝他到苦口婆心，他还是去了。

不止要去，还要英姿凛凛地去。不止要去，还要威风八面地去！

“我迹部景吾，便是‘实力’二字的具象化。所到之处，当然要君临天下！”

迹部以为这会是一趟艰难的旅程。至少他从前辈们听说他要去挑战学生会后如临大敌的表情来看，他以为是一趟艰险的旅程。可现实与他的所想完全相悖。

就像已预料到似的，一进学生会所在的教学楼顶楼，便见有人在此等候，笑意盈盈地把他迎至会长室。对方是二年级的前辈，却迹部君长迹部君短的，一句接一句的敬语，态度友好到让他浑身满盈的干劲先消去了一半。

“这、这还让我怎么下战书？”

是啊。大家都一片和谐和颜悦色的，自己忽然来一句‘我是来挑战你们的’。像个读不懂气氛的KY倒是另说，着实也有些没道理了。人待我何，我待人何。迹部便收了那浑身长刺的劲儿，与那些前辈以礼相待，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后头了。

可能是顶楼的原因，亦或是有一半的房间用来放置杂物，五楼看起来破破落落，与教学楼其他楼层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楼层呈不连通的回字形，通往学生会的那半走廊在背阴处，不够敞亮，隐隐约约渗着些阴冷的气息。杂物间外，只剩下一半的房间，勉勉强强能保全职能，一个部门分配一间。

‘好寒酸。’

‘这样不差钱的贵族学校，学生会怎能如此寒酸？本来就是只讲奉献当无偿劳力的职位了，每次值班都要耗费体能爬顶楼不说，还要在如此简陋的环境办公？’

这会儿，迹部已经在心里止不住地盘算开了：当上会长之后，再给学校砸点钱，给学生会换个好些的位置，就算不成，至少给五楼重装一下，怎么也要看得过眼。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了，”那位二年级的学长引他进门后，迹部打招呼道：“我是迹部，迹部景吾。”

会长室里，稀稀拉拉地站着三十多个人。也像是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来一样，一副早就在此等候了的样子。其中不乏几张稚嫩的面孔，夹在一众前辈间手足无措、瑟瑟索索的，应当是与自己一样的一年级新生。迹部有耳闻冰帝学生会的推荐制度，想来这些开学第一天就能进学生会的新生，应是小学部那边直接推荐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切充斥着强烈的违和感：那些前辈平易近人，这些新生为何会满面畏惧？会长室也不是一张凳子都没有，这些人为什么不坐下，就这么干杵在这儿？

会长的办公桌是普通课桌拼成的，办公椅是普通的座椅，朴素无华，简直让人看不出这是冰帝。会长本人也与世无争到像街边下将棋的老大爷，悠闲自在地喝着水。他捧的茶杯十分简单，连纹样都没有，黑乎乎的，反射着一点釉面的光泽，若不懂的人来看，或许都不会称其为‘陶瓷’。

只迹部见惯了名珍异品，才打眼一看就知道，那茶杯可不是普通物事，是备前烧出窑的上好佳品。

“会长，人我带到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带他进门的前辈道。

‘日本人讲话都这么客套吗？’极少回国，迹部拿不准，只暗自思忖着。尚未等他细想，会长点头回应过后，那位前辈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退到一边去了。

行礼？——恭恭敬敬地行礼，还‘退’到一边！？

若不是亲眼所见，纵是有人绘声绘色地和他讲一遍，迹部也是断然不会信的。本来都是学生，又不存在真实的上下关系。整个中等部里，年龄差最大不过3岁。即使迹部派头如此，应该也不会有人给他规规矩矩地鞠躬，以‘您’来称呼，用规范且完整的敬语对他说话吧？

‘不做作吗？’

若是‘同学’身份中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保不准迹部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会长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似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模式。

迹部不知，这样恭敬顺从的说话方式，是对“学生会长”这个职位，还是对他？

普通桌子拼成的办公桌上摆着姓名牌，上书敞敞亮亮三个大字：菅野明。

“菅野……”迹部重复着这位会长的名字，不知他有什么魅力。——抑或，‘学生会长’这个职位，有什么特别的魅力？

“你好啊，迹部君。欢迎加入学生会。我是会长菅野。”

会长的语速不急不慢，语调云淡风轻，四平八稳，好似眼前这人并不是上午那个掀起轩然大波的超级新人，只是个普通的新生。

迹部看出来了：对这位会长来说，自己的存在并不会使他畏惧，甚至，不足以让他产生什么特别的心理波动。

“我从理事长那里听说过你的事，刚从英国回来，在那边的小学担任学生会长。”

温温吞吞，徐徐迟迟。话才说了一半，菅野又喝了一口茶：“理事长特别向我推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先就任副会长职位锻炼一下，如何？”

“我接受。”

学生会不同于运动社团，唯实力论在这里不能完全派上用场。出色的管理来源于对业务的熟悉，迹部尚未接触过事务，何谈树立威信？更别提服众了。因此他也没想一进来就直接就任会长。

说到底，本来他来学生会，也只是为宣个战。对会长表示我要来学生会，以及我很快就会超越你云云。没想到，被笑意盈盈的前辈卸了半身干劲不说，又被温吞的会长磨去了那份说狠话的戾气。

而且，会长竟能如此顺畅地把副会长之位给他？

虽然在过程之中，并没有人给迹部递张凳子，菅野会长也只是悠闲地喝着茶，绝没有一丝要起身的想法。

“副会长每天下午必须要来学生会值班一小时，你同意吗？”

“没问题。”迹部应道。

“嗯，那就这样吧。”

“……？”迹部还在等他的下文。

没有下文。

结束了。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没有考察没有宣战没有云谲波诡的交涉没有暗流涌动的争锋，三句之内，已经解决了他此次来学生会的诉求。

“呵，呵呵。”

是因为他瞠目结舌的表情吗？菅野低低地笑了出声，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那般。虽然菅野的笑声很低，但迹部听得出这是他发自真心的，甚至没有加以抑制。

周围的三十几个人也像收到了什么信号，呵呵哈哈地小声跟着笑。迹部也听得出这是假笑，只是为了附和而发出的假笑。三十几个人的笑声加起来也不过是菅野的音量，他们压着自己的嗓子，无论是音调还是音量都不敢越他一头似的。

这实在是诡异的场景。

就这么大个会长室，这么些人，普通的交流，有什么值得一笑的？三句结束的对话，有值得玩味的内容吗？

这个菅野力量有多强，魅力有多大，能让这三十多个什么都不缺的富家子弟对他如此死心塌地，顺从至此？

倒也不全是如此。在最远离菅野的角落，迹部看到一个鹅蛋脸的小姑娘与他一样皱着眉头。

只是，迹部的皱眉是不思其解。这鹅蛋脸姑娘的蹙眉是对着他，总像是暗示着什么一般。

鹅蛋脸姑娘的身边同样是一年级学生，边呵呵地跟着笑，边拽拽姑娘的衣袖。鹅蛋脸姑娘立刻回了神去，干干地扯了下嘴角，仍是笑不出来。直到菅野满意地嗯了一声，假惺惺的笑声才稀稀落落地压了下去。

散场之后过了很久，迹部才从菅野特意为他收拾出的‘副会长室’走出来。菅野的发笑让他骨子里往外渗凉气。他拜托管家查了菅野的背景，父亲是内阁高官。

‘所以呢？内阁高官的家庭背景便是这三十多个人死死的被他拿捏在手上的理由？’迹部还在沉思之中，锁上“副会长室”的门，一抬头，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吓到猛地后退一步。

“你，……唉！”

来人是刚才会长室里那鹅蛋脸的姑娘。现在倒是不皱眉头了，五官舒展开，是令人舒服的长相。她与迹部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你’来‘你’去了半天，没说出什么别的语句，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散会之后你一直在这里？”迹部还记得她，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不进来？”

“我，”她有些扭捏，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很难启齿的东西：“我……”

“你说吧。本大爷听着呢。”迹部已懂了个**不离十。

这场景可真不是一点点眼熟。从迹部有记忆至今，无论是在幼稚园、小学，甚至是课外俱乐部，每隔几天便会出现一次，换汤不换药的，都让人腻烦了。若不是对这姑娘还有些好印象，迹部连说出口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只是，开学第一天就表白？’这倒确实出乎迹部的意料。不管怎么说也太快了！

“你！”

看着迹部摆出自以为明白了的表情，姑娘也明了了他在想什么。第二人称脱口而出，脸上也显露出掩抑不住的气恼。

她还是没能憋出来。

奇怪，为什么是你开头。’迹部有点纳闷：‘表白的话，不都是‘我’开头的吗？‘我喜欢你’之类的。

“你是笨蛋吗？”

‘我是笨蛋。’

‘我是笨蛋？？？’

“哈！？你谁啊！？我们才只见过一次吧？你在胡说什么？”迹部一脸不可置信，眉毛挑了起来，连声调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菅野给你个套就往里钻，给你个圈就往里站，不是笨蛋是什么！”

一听到‘胡说’两字，姑娘憋红了脸，声调也随他一起飞了起来，却还是刻意保持了距离，努力压低着声音反驳道：

“看你今上午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很聪明。你、你就做好觉悟吧！”说罢，姑娘扭头就走。

“喂，什么意思？”迹部忽觉好笑。

觉悟？这话说的，像他已经输了一样。就算他与菅野终有一战，现在不还没开局？他才刚上副会长之位，来日方长，就算要较出个你长我短，也绝不在这一时。

还有，下套？

菅野给他下套？只是邀请他做副会长而已，这算什么下套？

想不通这事，迹部怎会服气？几个箭步追上去，拉住姑娘的手腕，想好好和她说道说道：“你……”“你知道菅野今下午笑什么吗？”姑娘挣脱了他的手，打断他道：

“才和你交手第一回合，你就已经惨败，而且还不知道和他交手过。菅野把你当对手，你却如此不堪一击，他笑的是这个。”

姑娘敛了下情绪，让自己恢复成冷静的旁观者神态：

“毕竟，你刚从英国回来。不懂在日本有四字最为重要，叫做——”

人情世故。

一字一顿的句点伴着姑娘的语音回荡在迹部耳畔。未等他再次伸手，鹅蛋脸姑娘已经甩着她的长发往楼梯的方向去了。

夕阳落得很大，连这背阴的走廊也能分得稍许余晖。金色的残光把她的背影拉的修长，她渐渐地模糊在走廊的另一端。

迹部忽然想到了什么，隔着整条走廊对她喊：“喂，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回头看他一眼，并未做声，自顾下楼去了。只留下迹部，站在能看得些许晚霞的窗户前，思考着她刚才说过的话。

未到一分钟，姑娘又风一样地跑了回来，一脸紧张兮兮，却还没忘与他拉开距离：“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我刚才的事！”

“还有，平时见到也要当不认得我！”

“最后，我绝不会告诉你名字的。今下午这般多管闲事，已经把我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了！”

说完，她又怕谁看到似的前后张望了下，又匆忙忙地离开了。